21、 馬失前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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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年,對中國乃至世界都注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時期。



    從1975年開始,出於國際政治的需要,越南在國內開始瘋狂地反 華、排華,導致大量華僑返回中國;同時,在中越邊境挑起武裝衝突,派遣武裝人員越界進行侵擾,打傷邊民,推倒界碑。中國政府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於1979年2月17日-3月16日,被迫發動邊界自衛反擊作戰。



    這是中**隊在1962年中印戰爭之後進行的一次大規模的對外戰爭,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都取得了重大勝利,但同時也暴露出了部隊訓練中的諸多問題。



    按照上級的指示精神,各部隊、各兵種通過認真總結對越自衛反擊作戰的經驗和教訓,針對暴露出來的問題開展訓練。



    防化連的訓練也更加嚴格,指戰員們結合反擊戰中防化兵的特點,自覺地提高訓練強度,加強體力鍛練,努力提升在戰場上應對各種複雜問題的能力。



    半年多的時間,幹部、戰士的專業技術水平有了極大的提高。



    訓練的成效如何?還沒到年底,由軍防化處組織,各師防化科和軍、師屬防化連骨幹參加的專業考核小組開始了對全野戰軍防化連的專業技術考核。



    根據軍防化處的安排,考核按照先師屬防化連,後軍直防化連的順序進行。



    這次考核打破常規模式,盡最大努力接近實戰要求,考題的內容,考場的設置都與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據說幾個師屬防化連的考核成績都不理想,很多以前輕易能取得優秀成績的科目,在這次的考核中連良好都沒達到。



    令人奇怪的是,考核組對師屬防化連的考核從內容、方式和結果等信息完全不保密,也不擔心軍直防化連會得到任何反饋信息。



    果然,各師屬防化連考核的相關信息很快就通過各種渠道源源不斷地反饋到了軍直防化連。連隊及時召開各種會議,根據反饋來的信息,幹部、戰士們立即有針對性地進行了分析和研究,並安排相應的時間抓緊進行應對訓練。



    “看來處長還是挺照顧我們軍直防化連的。”偵毒訓練結束時劉興國得意地說。



    “你從哪看出來了?”憨老張不解地問。



    “這還不明顯嗎?先考師屬防化連,後考軍直防化連,就是給我們一個應對新問題的機會。你看我們今天的訓練和以往不同,以往同1種毒劑隻會出現1次,但今天芥路混合毒劑就出現了2次,這就是專門針對師屬防化連考核中暴露出來的問題進行的應對訓練。”劉興國故作神秘地說。



    “一個偵毒訓練能難到哪裏去,你想多了吧。”憨老張不在乎地說。



    “不是我想多了,這太正常不過了。你想,如果軍直防化連考好了,處長臉上也有光;相反,自己眼皮底下的連隊考砸了,處長以後說話底氣就受影響。”劉興國想當然地說。



    “你這話不對,處長不是軍直防化連的處長,他是整個野戰軍防化兵的處長;他不僅要對軍直防化連的訓練負責,更要對全野戰軍的防化分隊的訓練負責。”憨老張認真地說。



    “話是這樣說,但感覺是不一樣的,算了,不跟你說,說了你也不懂。”



    情況真的如劉興國所說嗎?



    錯!真實的情況是大家把問題都想象得太簡單了,嚴重低估了考核組的應對能力。



    原來考核組成立時處長就有交待:考核設置的情況不必拘泥於以往的訓練方式,作為一種探討,甚至可以突破考核大綱的要求;所有參加考核的人員,臨時抽簽決定;對軍直屬防化連的考核,更要從難、從嚴要求,考核方案也是臨時宣布。



    盡管軍直防化連自認為做好了充分的應對準備,但真正輪到抽查考核時,還是讓連隊的幹部、戰士應接不暇,甚至手忙腳亂。



    11月份的北方早晚有些涼意,但還算不上寒冷,在這樣的氣候條件下實施防化作業一般說不會有什麽問題,而且這次考核隻抽考共同科目的2個項目和專業科目中的6個項目。



    考核按計劃開始了。



    首先是射擊訓練。這個科目看似簡單,100米距離臥姿射擊。但對軍直防化連的要求不同:射擊時必須戴上防毒miàn jù。



    單雙杠練習,師屬防化連是2-5練習,自選其中的2項,軍直防化連統一指定為第5練習。



    輻射偵察更特殊,用車拖到距離營區50多公裏遠的郊縣,在完全陌生的地形上進行訓練,不僅檢查輻射偵察的動作掌握是否正確,還包含了識圖用圖能力的檢驗。有一個輻射偵察小組因為看圖有誤,多用了將近1個小時才找到考場,而且輻射偵察設置的情況也比平常要複雜得多。



    憨老張平時訓練的成績一直是連隊的前幾名,而且這次軍組織的防化專業考核,前幾項考核成績都是全優,馬上就勝利在望了,沒想到平時很有把握的偵毒考核卻砸了鍋。



    也是天公不作美,前幾項考核氣溫對其操作都沒有太大的影響,天氣卻非常好,溫度一直在3-12c左右;偵毒考核那天,突來寒潮,早上起來,低溫降到了零下1c。



    天氣冷點不可怕,考核條件對大家都一樣,關鍵是看個人的技術和臨場發揮,憨老張對自己平時的訓練信心十足。



    這次偵毒場的設置hé píng時訓練有些不一樣,原來是300米的偵察路線上設置5個目標點,要求偵察兵在規定的時間內準確地查明毒劑種類、取回染毒樣品。而今天的考核,偵察線路縮短了100米,偵察的難度卻增加了,不知道有幾個染毒目標,反正隻要見著標有huáng sè小三角旗的可疑地方都要偵察,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報告偵察結果。



    偵毒場設置了兩條平行偵察線路,每次同時有2人出發。



    說來也巧,當監考官發出指令:“1班、2班各來1人!”時,肖吉林與憨老張恰好分在了同一考核組。



    在出發點上,隨著監考官一聲“開始”的口令,倆人迅速穿戴起個人防護器材。



    憨老張動作快,個人防護穿戴完畢後看了一眼肖吉林,發現他的miàn jù還沒戴好。



    這沒什麽奇怪的:平時偵毒訓練,憨老張就比肖吉林動作熟練,路上運動的速度也比肖吉林快,體力更比肖吉林強,而且偵毒訓練是偵察分隊的強項。今天的考核時間超過肖吉林根本不成問題,憨老張沒再多想,迅速向偵毒場方向跑去。



    地麵、植物兩個染毒目標的情況很快查明;第3個目標是水源,從染毒現象上初步判斷是糜爛性毒劑,取樣工作完成後,他立即從偵毒器中取出唧筒實施偵檢。



    唧筒抽氣是要把外麵的空氣抽進來,讓有毒空氣的分子停留在偵毒管的矽膠上,再與上麵的化學試劑發生反應,根據生成的顏色,判斷是否有毒、是何種毒劑。



    唧筒抽氣要求1分鍾不能超過60次。憨老張耐著性子,抽氣60次,頂破安瓶,試劑與毒劑作用後,偵毒管上沒有反應。可能是溫度太低了,再加抽30次,有一點反應了,不仔細觀察還發現不了;為了保險起見,憨老張又加抽了20次,終於反應了,而且十分明顯,這充分證實了自己的初步判斷。



    憨老張放心地向下一目標點跑去。



    第4點怎麽還是水源染毒?水都快結冰了,平時訓練都隻設置1個水源染毒目標;今天天氣不好,還搞了2個,這也太不合常理了。憨老張雖然這樣想,但不敢有一絲馬虎,動作仍然準確到位,重複上一個目標的程序,查出毒劑種類後,迅速奔向下一個目標……



    當憨老張氣喘籲籲地呈上報告卡片時,監考官告訴他:偵毒結果全部正確,但時間超過較多,成績僅為及格。



    憨老張一聽這話,非常失望,費了這麽大的勁,本想拿個優秀的,現在連個良好的成績都沒拿到,也怪機會不好,如果昨天考化學偵察,如果今天溫度變化不是這麽大,或者索性再晚幾天kǎo shì,按照冬天的考核標準和操作程序去做……



    可惜沒有如果,憨老張一邊歎氣,一邊脫去防護器材、整理設備,突然發現肖吉林正披著軍大衣和考完的幾個戰友在一旁有說有笑地聊天,看他那個高興勁好象得了優秀似的。



    “咦,肖吉林,你怎麽會在這裏,你考核完了?”憨老張奇怪地問。



    “考完了,我們一起出發的,你不會這麽快就忘記了吧?”肖吉林故作一本正經地回答。



    “毒劑種類都查出來了?”



    “都查出來了。”



    “結果都正確嗎?”



    “你啥意思呀,難得比你快一回不行呀?你是不是覺得如果我要在你前麵完成偵毒操作,不是結果錯了就是提前終止了考核,被罰出局?”肖吉林有意拖著長腔答到。



    “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好奇怪。從穿防護器材到第1個偵測點,我的動作都比你快,而且途中我都是大步奔跑,沒有停留,依你的體力,你比不過我;第2個偵測點我就沒注意你了,怎麽會一下跑到我前麵去了,而且還比我提前這麽長的時間完成偵毒過程呢?”憨老張不解地說。



    “開始你比我動作快是事實,但事物總是在不斷變化的,快慢更不是永恒不變的。這又不是長跑比賽,你不能因為你的體力好就什麽都好吧。今天偵毒場設置的距離比平時要少了將近100米,你體力上的優勢就不明顯了。我這人有自知之明,跟你比體力,咱沒那本事,但拚技巧還是有實力的。”肖吉林神氣地說。



    “拚技巧?老弟,這是偵毒考核,不是觀測儀測角。我相信偵毒的基本功我比你要紮實,而且這是我的強項。”憨老張很不服氣地說。



    “你偵毒操作的基本功比我紮實,我承認。我剛才說了,我拚的是技巧,不是偵毒的基本功。實話告訴你吧,我的考核成績是優秀,不信你去問你們班長,我報告時他就在旁邊站著,好象還誇了我幾句,說我什麽來著?糟糕,誇我什麽都沒記住,我這記性也太差了,一會你幫我問一下,就說我寫日記要用這句話結尾。”肖吉林得意地說。



    我的動作都是按教員上課講授的要領來的,而且平時也充分證明了比肖吉林要快,看他的得意勁不象是開玩笑,關鍵時刻他怎麽會跑到我前頭去了呢,他能有什麽技巧呢,難不成他kǎo shì還敢弄虛作假?但弄虛作假也是要有條件的呀,在這種特別嚴格的kǎo shì場合,他能怎麽弄巧呢?憨老張怎麽也想不明白,不問明白又不甘心,於是好奇地再次盯著肖吉林看,想從中發現問題,尋找dá àn。



    “你別這樣盯著我看呀,是不是想知道我憑什麽會比你快,跑你前麵了不服氣?甚至想我會不會弄虛作假,欺騙監考官?我為人處事是有原則的,違法亂紀的事不做,弄虛作假的活不幹,我憑的是真本事,絕招。”肖吉林看出了憨老張的疑慮,認真地說。



    “好吧,我虛心地拜你為師,作為徒弟,我先幫師傅清理防護器材;作為交換呢,把你的絕招透露一點給我怎樣?”憨老張認真地說著,並真的動手幫肖吉林收拾攤在地上的防護器材。



    “這倒不必,”肖吉林欲自己收拾,但憨老張已先將肖吉林的防護器材拿到手上了,肖吉林隻得作罷:“其實,也沒什麽技巧,我就是在第3個偵測點趕上你的。我結果都偵查出來了,你還在那不停地用唧筒抽氣。”



    “溫度太低了,毒劑分子進不去,偵毒管不反應,我也沒辦法,隻能不斷增加抽氣次數,以保證偵毒管能夠正常反應。第3個目標點耽誤了我好長時間,沒想到第4點還是水源染毒,又重複上述動作,每個點上增加了至少2分鍾,快把我急死了,還好,結果都正確。”憨老張十分委屈地說。



    “‘溫度太低了,毒劑分子進不去’這是什麽話?你以為毒劑分子零下1、2度就被凍成冰塊了,連偵毒管都進不去了嗎?如果真是這樣,冬季敵人就不會使用毒劑,我們在東北的防化兵甚至可以放心大膽地睡大覺了。



    你還記得我們學習各種毒劑的理化性質吧,就拿糜爛性毒來說吧,芥路混合毒劑的凝固點通常都在零下2、30度,路易氏氣的凝固點也在零下10幾度以下。象今天這種溫度,毒劑的分子不可能被凍住,對人員的傷害也不會停止。如果要說影響的話,那就是其化學作用反應的時間比其它季節稍長一點。實話告訴你吧,我隻抽氣30次,報告的時候,偵毒管的顯示結果卻非常明顯。”



    “這怎麽可能呢?”憨老張不相信地說。



    “怎麽不可能!偵毒管的顯示時間與溫度有關,溫度越高,發生化學反應的速度越快,在偵毒管上的反應也就越明顯。作業時,你都看見了毒劑液滴,用取樣偵檢法,唧筒抽氣30次完全可以將毒劑分子抽進偵毒管內,隻是溫度低,與試劑發生反應需要時間,我將偵毒管在偵毒器的帆布背帶上磨擦幾下,摩擦生熱這個道理你懂的,人為地給偵毒管加加溫,結果發生反應的時間就大大縮短,雖然當時隻有一點點反應跡象,但窺一斑可見全豹,等我上交報告卡片和偵毒管時,管子的反應十分明顯。我想你上交偵毒管時,管子的反應顏色也一定很濃、很濃的吧。”肖吉林十分自信地說。



    “這話不假,早知管子反應這樣明顯,我可節省好多時間的。怪不得你這樣快,鬼點子不少呀?”憨老張恍然大悟地說。



    “這怎麽是鬼點子呢,這就是最普通的化學常識。”憨老張一誇獎,肖吉林更加得意:“再說第5個目標點吧,如果按規定動作,將偵毒管取出後還要把唧筒取出來,用唧筒把尾上的專用刻刀劃痕折斷偵毒管,再用頂針頂破偵毒管上端安瓶,沾上試劑,爾後小心多次地沾取毒劑樣品,再徹底頂破安瓶,將試劑用勁甩到矽膠上,這多費時。”



    “這就是正常的操作程序,難不成你還能跳過這個程序,自己另搞一套?”憨老張不解地說。



    “哎,這還真叫你說對了。我連唧筒都沒拿出來,將偵毒管在偵毒器的外殼上啪、啪兩下就折斷了兩頭,頂針照準毒劑劃拉幾下,直接頂破安瓶,將試劑用力甩到矽膠上,偵毒管一下就反應了。”肖吉林得意地說。



    “這樣折有可能會使偵毒管斷裂,也容易刺破防毒手套,甚至刺破皮膚,這種做法既危險,又誤事,弄不好會因小失大,太不安全了。”憨老張完全不認同肖吉林這種冒險的做法,不屑一顧地說。



    “你膽子這樣大都不會冒險,我就敢冒險嗎?沒把握的事你不會做我當然也不會做。但如果基本上沒有風險,又能顯著提高效率的事我們為什麽不做呢?我事先將偵毒管在刻刀上劃好了線,但並不掰斷,這可算不上作假,隻能說是提前做好各項準備工作;而我一旦判斷可能是某種毒劑,立即將相應的偵毒管取出並在偵毒器外殼上快速地折斷兩頭,因為事先用刻刀劃好了線,偵毒管折斷起來非常方便,折口也很平整,即使用手直接掰斷也很容易,這樣就能節省許多寶貴的時間。”肖吉林繼續解釋說。



    “按要求先頂破安瓶,讓頂針打濕,這樣才好粘取毒劑樣品。你直接用頂針粘取毒劑,再來頂破安瓶,程序上是少了一道,但這未免有些冒險吧,萬一頂針太幹沾不上毒劑或頂針上沾取的毒劑濃度不夠,導致偵毒管上沒反應,豈不誤了大事?”憨老張對肖吉林的解釋並不放心。



    “老先生,這就要看你靈活地運用了,如果是在幹沙土上粘取毒劑樣品,那是有風險,但我們今天是在潮濕的土壤上,毒劑的痕跡也能看見,你隻要保證沾到了毒劑,哪怕隻有一點點就行。你學了化學wǔ qì常識的,你應該記得我們偵毒管反應的靈敏度吧?事實上我也做過多次實驗,一次沾取的毒劑液滴,同時與3支偵毒管反應都綽綽有餘,關鍵是要能確保沾上毒劑,哪怕隻有一丁點。為了做到萬無一失,我就直接用頂針在可疑土壤中大麵積的多劃幾下。”



    一席話,說得憨老張頻頻點頭。雖然有些地方也不知是否正確,但讓憨老張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文化知識,不算合格的軍人;沒有化學常識,當不好防化偵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