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已進入1980年。

    俗話說，鐵打的營房，流水的兵。元旦剛過，新兵就下連了，接著老兵的退伍工作開始了。因為對越自衛反擊作戰連隊兵員進行了相應擴充，今年退伍的人數也比往年要多。

    劉興國，衛學兵、餘平、朱小木、李漢成等一大批77年入伍的老兵被宣布光榮退役；超期服役多年的老班長王文勝終因文化程度低，年齡大，失去在部隊直接提幹的機會，這次也在複員名單中。

    雖說在一起有無數的磕磕碰碰，可畢竟生活相處整3年，那份純真的戰友情誼難舍難分：

    1班宿舍，老班長專門買了幾個帶塑料殼的漂亮筆記本，在扉頁上寫上不同的內容贈送給留隊的戰友。

    大家都知道班長是1個特別節儉的人，生活中精打細算，從不亂花1分錢。這次要退伍了，買的筆記本也特別高檔，讓大家更加體驗到班長難舍戰友、難舍部隊的真情實意。

    肖吉林拿出1份早已準備好的禮盒送給班長。禮盒中放著1套嶄新的理發推子、刮胡子的剃刀、剪刀、圍裙、毛巾等。

    “班長，我從來到防化連分到咱們班3年了，無論是軍事訓練還是政治學習；無論是生活起居還是為人處世，你對我的幫助都不是用三言兩語所能表達的。就說理發這件事吧，你是第1個鼓勵和支持我，並主動為我的理發作試驗的人。沒有你，我肯定不會繼續理發，也不會取得今天這樣的技能。雖然理發的速度你沒有我快，但你理發的態度比我認真，理發的動作比我過細，而且能持之以恒地堅持到現在，你一直是我心中的楷模。今天這套理發工具送給你，不知以後你能否用得上，但是當你看見它，你就會想起連隊，想起你曾幫助過的戰友，想起我們在連隊共同生活的難忘時光……”

    在2班的宿舍，憨老張剛剛幫劉興國把背包打好，清理完所有的東西後，劉興國握著張潮貴的手，動情地說：“老弟，在一起3年了，馬上就要分別，就要回家和親人團聚，全家人可以過1個團圓年了，按說這是1件很高興的事，但我此時覺得心裏真的很難受，真舍不得離開朝夕相處的戰友。不說了，總之，這些年我對不住你，請你多多包涵。”

    “你哪裏有對不住我？應該說你對我的幫助讓我終身難忘。”從新兵排就開始被劉興國取笑的張潮貴更是激動不已。

    “憨老張的綽號好象是我起的，平時拿你取笑最多、經常占你便宜的人也是我；你當副班長1年了，我對你工作支持不夠，有時還有意與你作對。這些你都忍了，也從不與我計較；你不怕吃苦，不怕吃虧，用自己的一言一行來影響我們。我後來明白了，其實你不憨，你的寬容大度，讓我感動，能認識你這樣的戰友是我的榮幸。說句不是吹牛的話，我的眼睛是很厲害的，我相信你在部隊一定會大有作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部隊的生活，你一定有機會提幹，好好幹！”劉興國說到動情處，聲音突然變得十分低沉，看得出來，眼淚已在眼圈周圍晃動。

    “部隊要我幹，我就好好幹；讓我走，我也愉快地走。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提幹的事我沒想過。說實話，在我們同年入伍的戰友中，你對我幫助最大。因為你當初的一句玩笑話，讓我痛下決心要學好文化知識；因你告訴我抄寫詞典的學習方法，使我的文化水平得以快速提高，還有你平時的熱心助人，不厭其煩地為我解答各種學習難點，我都不知如何表達。”

    雖然有無數的不舍，但也是萬分的無奈。

    送別戰友時，連隊派出了2台運輸車，老兵們胸前紮著大紅花，站在車箱兩側，雙目注視著即將離開的城市；送行的戰友們敲著鼓，打著鑼，歡送戰友們光榮退伍。qì chē緩緩穿過市區，直接駛向車站。

    肖吉林和送行的幹部戰士們一道，將退伍老兵一直送上火車，望著火車開動，久久不願離去。

    “班長，再見！再見！”直到火車開出去很遠，肖吉林的臉上仍然掛著不舍的淚花。

    老班長走了，一批新人擔任了兵頭將尾的重任。

    在新提升的班長中，有兩個人是大家關注的焦點：

    1個是肖吉林，按說憑他的軍事技術和管理才能，當個班長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他畢竟年紀小，做事不紮實，尤其是內務衛生的整理比較馬虎，再加上他總也擺脫不了的孩子氣，活潑有餘而嚴肅不足，副班長都沒當過就直接擔任班長能行嗎？更何況還有1個當了1年時間副班長的劉華仍然當副班長，給他當副手，從上級變為下級，肖吉林能處理好這種關係嗎？

    另1個人是憨老張，憨老張能吃苦，軍事技術不錯，但文化程度低，不善言辭，雖然當了1年的副班長，除了抓內務衛生和生活管理，大小事情都有班長頂著，隻要自己做好了，事務性工作多做點，也沒什麽問題。現在當班長，憑他的文化水平和管理能力，能帶好1個班嗎？

    擔心歸擔心，提升班長的命令已經下達。

    新官上任三把火，各位新班長、老班長在軍事訓練成績、內務衛生評比上暗暗較勁。　

    新年剛開始，軍事訓練還沒有全麵展開，各班成績的好壞，一時難見分曉；但內務衛生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而且連隊抓得也很緊，每天檢查，每周評比。

    可別小瞧了內務衛生檢查評比，這可是連隊的臉麵工程，更是各班的榮譽所在。

    肖吉林和副班長認真地談過1次心，好在與劉華是同年入伍的戰友，大家彼此都很熟悉，雖然劉華開始也難免有些想法，但在軍事技術上，管理上他也知道，與肖吉林都不在1個級別；而且連、排長分別找他談過話，所以溝通得比較順利。

    肖吉林也很會處理各種關係，對副班長的工作全力支持，內務衛生讓副班長全權負責，對副班長職責範圍內的事從不幹涉。

    憨老張可不一樣，當了1年多的副班長，抓內務衛生是他的強項。按說從2班副調到5班當班長，主要精力應當放在軍事訓練和日常工作的管理上，但現在軍事訓練還沒有全麵展開，對內務衛生，副班長管理的不太嚴，幾次流動紅旗都從自己班前跳過，有時心裏著急，看不慣的地方就直接批評。

    為了提高部隊的文化水平，提高官兵的整體素質，根據解放軍三總部安排，文化學習被列入年度訓練計劃，並作為年度訓練考核的一項重要內容。為此，直屬隊首長專門招集排以上幹部進行學習動員；戰士們則由值星班長負責組織學習軍政治部下發的教材。

    上午課間休息時，5班副跑到1班宿舍焦急地對肖吉林說：“1班長，不好了！”

    “別慌，別慌，有事慢慢說。”　

    “馬小克和俺們班長頂起來了，怎麽勸都勸不住，他現在趴在床上不動，非要等連隊幹部回來評理，你快去勸勸吧。” 

    “這多大個事呀，咋把你就急成這樣，我這就和你一起過去看看。”肖吉林放下手中的事情，快步來到5班宿舍。

    宿舍裏已圍了好多人，憨老張坐在方凳上，氣得滿臉通紅；馬小克趴在床板上，眼角閃著淚花。

    肖吉林看了一下周圍的戰友說道：“這沒什麽好看的，大家先出去吧。”

    宿舍裏隻剩下憨老張、馬小克和5班副，肖吉林輕聲問到：“馬小克，這裏是部隊，咱們有事說事，有理說理，男子漢大丈夫趴在床上流眼淚算什麽，讓別人看見了笑話，自己也不光彩。說說，咋回事？”

    “說就說，我坐在床上看書，班長不讓坐。不讓坐你說就行，發什麽火，耍什麽態度，而且還罵人，罵了人還不認錯！當班長有什麽了不起，當班長就可以隨便罵人嗎？當班長就可以不尊重人嗎？今天班長要是不認錯，不給我賠禮道歉，我就不起來，我要等指導員回來評理！”馬小克十分委屈地趴在床上哭訴。

    “我哪罵你了，當時旁邊還有那麽多人可以做證。大白天你在床上坐著看書，說你還不聽，而且還故意破壞內務。你知道吧，你這樣破壞的不僅是你個人的內務衛生，也是全班內務衛生的整潔，因為我們是1個班集體，這點道理都不知道嗎？再說，你是新兵，我已經很照顧你的麵子了，沒很嚴厲地批你，換了老兵，我才不會這麽客氣。你想想，這是在部隊，不是在你家！你做錯了事還不能說，你1個新兵到部隊才幾天哪，就敢隨便頂撞班長，以後時間長了，那你還不翻天了！”憨老張非常氣憤地說。

    “你是班長，我沒說你不能批評人，但批評歸批評，罵人就不對，你要是不向我賠禮道歉，我就是不起來！”馬小克的倔勁上來了，什麽也不顧，繼續趴在床上賭氣。

    “班長真沒罵你，我們當時都在旁邊看著，你肯定是聽錯了。” 5班副說。

    “你這是在幫班長說話。”

    “那你說，我罵你什麽了，怎麽罵的？”憨老張也氣得提高了嗓門。

    “你罵我沒有教養。”

    “這句話也不是罵人呀？”

    “這句話就是罵人，就是說我人品差，說我缺少父母的教育，這不僅是罵我，還是在罵我的父母。我就在床邊坐了一下，與我的父母教育有什麽關係，與他們的人品有什麽關係？”馬小克越說越激動。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說你的表現不好，哪裏提到過你的父母？”憨老張十分不解地說。

    “就是這個意思，我們那裏把品德很差的人才說沒教養。”馬小克氣憤地說。

    “你這是強詞奪理！”憨老張惱羞成怒。

    “你就是在侮辱我的家人！”馬小克毫不示弱。

    “這句話真不是罵人，你別誤會。” 5班副繼續替班長解釋。

    “就是罵人，就是罵人。你不要幫他說話，你們這是官官相護。”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呀，這本身就是一種誤會。”肖吉林聽明白了，馬上說：“教養一詞可能會有不同的解釋，但在部隊裏我們經常用。別的不說，僅從字麵上理解，教養的意思應該是說教練場上教的hé píng時的養成。有沒有教養是說這個人平時學的和做的是否一致，絕沒有罵人的意思。你不信可以翻看一下部隊的條令、條例，上麵很多處都有提到教養2字，也都有明確的要求，作為一個合格的革命軍人，必須做到教養一致。其意思就是要把教練場上學的和我們平時的養成達到統一。換句話說，怎麽學的，就要怎麽做，不能學的是一套，做的時候又是一套。”

    肖吉林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就說今天這事吧，你坐在床鋪上看書，本意是學習，想法不錯，坐在床上確實很舒服，但這樣就會造成床單的不平整，如果衣服再不幹淨，甚至把六尺白布變成花布，這樣不僅影響了你個人的內務衛生，而且也影響了班集體的整體統一，與我們平時的要求不一致，就沒有達到條令上教養一致的要求，從這個意義上說班長批評你並不錯吧！”

    “在我們家鄉這句話就是罵人的話！”馬小克仍堅持這一說法。

    “你所說的情況我也明白，如果要是罵人的話，那就不是說你有沒有教養，而是說你有沒有家教。家教就是家庭教育。如果說你缺少家教，那不僅有指責你沒有做好，還有批評你的家人的意思，尤其是你的父母對你缺少管教的意思，這個詞即使放在這裏，也談不上罵人，最多隻能是批評，我說的對吧。”肖吉林繼續分析道。

    聽了肖吉林的分析，馬小克知道自己把“家教”與“教養”二詞的詞意弄混淆了，不好意思地坐了起來。

    肖吉林接著說“你是一個新兵，來部隊的時間不長，連隊的有些規定還不太了解，需要一個不斷了解和逐漸適應的過程，這些都很正常，我們也能理解。但不能由著性子亂來，尤其是不能公開頂撞班長，這種情況在部隊就是1個非常嚴重的錯誤，而且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有意破壞個人的內務整潔，破壞全班內務衛生的統一，這在部隊是絕對不允許的，戰時違抗命令是要掉腦袋的！實話說吧，你們班長脾氣好，要是我的話，早讓人把你給拖起來了，罰你靠牆站立，自省思過。你自己覺得，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

    “是，1班長，看來我理解錯了，把教養和家教2個詞的意思搞混了。”馬小克知道自己對教養一詞理解有誤，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不僅僅是對這兩個詞的理解有問題，也說明你對條令、條例的學習和理解有問題，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公開頂撞班長更是部隊紀律所不允許。我建議你有空的時候還要真正從思想深處去查找原因，提高認識，否則你會犯更大的錯誤。至於現在該怎麽辦你應該知道吧！”　

    隻見馬小克立即站起來，走到憨老張跟前，真誠地向憨老張道歉：“對不起，班長，我錯了！我今後一定服從班長的領導，絕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知道錯了就好！剛才我的態度也不好，有點操之過急；你呢，是個新兵，確實需要有個適應過程。”憨老張也主動給馬小克1個台階下。

    “知道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請班長放心！” 

    “行，相信你能說到做到。我們班的榮譽要靠大家共同努力來爭取。批評歸批評，我這人沒有什麽壞心眼。以後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我不是記仇的人，這一篇算是翻過去了，趕緊把你的內務整理好。”

    “是！”馬小克立即著手整理被自己弄壞的床單和被子。

    憨老張終於鬆了一口氣：還好，今天多虧有肖吉林來解圍，要不然真等著連長、指導員他們回來解決問題，事情鬧大了讓人看笑話不說，自己在幹部麵前也挺沒有麵子。

    中午憨老張找到肖吉林：“上午謝謝你幫我解了圍，馬小克那小子倔脾氣上來了，軟硬不吃，不然，我還真不好收場。”

    “謝就不用了，不過這事也說明一個問題，對於現在的新兵，管理上還是要講究一些方式方法，我知道你最近很著急，因為內務衛生流動紅旗一直都不能在你們班停留。心裏著急很正常，但光著急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要注意發揮副班長的作用，注意調動全班人員的積極性，否則，你就是累死，也搞不好。”肖吉林認真地說。

    “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不想有一個好的開頭呢。連隊的內務衛生流動紅旗，1個星期評1次，我當班長快2個月了，1次都沒有在我們班停留，而且就我們班這個現狀，就是1次有3個流動紅旗也難有我們班的份，我能不急嗎？沒想到，咱這一急就上火，這頭一把火差點讓這小子把我給燒死了。”憨老張也學會了幽默。

    “當班長也是有講究的，有些事情要果斷，要有班長的威嚴，班長說的話，不容戰士質疑，有意見，先執行了再說；而有些事，卻是急不得的，要慢慢來。我現在是該讓副班長管的事情就讓他管，我心甘情願地服從他的管理，支持他的工作，這樣，他也有工作的積極性，知道如何管理，我也不累。”肖吉林笑著說。

    “你副班長都沒當過，當班長也就2個月，怎麽談起管理經驗來就一套一套的，這本事從哪學的？”憨老張開玩笑地問。

    “我哪有什麽本事，也就是偶爾看看書吧，有些內容現炒現賣，也不知道對不對。”

    “看來以後還得多加強學習。從你的身上，我真正感覺到：有文化和沒文化的差別就是大。”憨老張佩服地說。

    “你可別吹捧我，當心我驕傲哦。”人都喜歡聽表揚，肖吉林也不例外，此時雖然嘴上拒絕表揚，但心裏卻是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