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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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出去的時候,剛好與沈烈撞見,他對著沈烈一笑,遞上手中的烤地瓜,沈烈笑了笑,擺了擺手,阿福樂嗬嗬的收回手,咬了一口手上的地瓜,沒有去看楚雲宮,然後吹著口哨,大步遠去。沈烈有些尷尬的看了看楚雲宮,後者不動聲色的步入了營帳之中。
蘇儀看見兩人進來時,便收起了臉上的鬱悶神色,楚雲宮沒有多問什麽,他現在最大的憂慮是守衛線外隨時可能發動進攻的大燕鬼兵。
他在營帳之中來回走了兩圈之後,對沈烈蘇儀二人說道:“你們兩個走吧。”
蘇儀自顧自的坐在一旁,手上握著一根燒火棍撥弄著快滅掉的爐火,眼睛始終盯著火堆,沒有回答楚雲宮的話。
沈烈看了一眼蘇儀, “我去抱點柴火進來。”
然後又走出了營帳。
營帳外起風了,天空大片大片的陰霾,灰蒙蒙的就像爐子裏木頭燒完以後留下的爐灰。
沈烈長長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轉過頭看了營帳一眼,大步往城門走去。
楚雲宮看了看火爐前的蘇儀,突然走到跟前,蹲下身子,凝視著蘇儀,半晌之後,開口說道:“我突然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恩?像誰?”蘇儀笑了笑,放下手中燒火棍。
楚雲宮又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是我記錯了。”
蘇儀慚愧道:“將軍看來是有些疲憊,蘇儀沒用,沒能替將軍解憂。”
“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我與你師傅因傅帥結識,彼此欣賞,傅帥出事以後,我與他已經有十六年沒有見麵,如今他願意冒著被趙鹿陷害的危險,派你來助我守城,這份心意,我楚雲宮,一定是銘記在心的。”
蘇儀低著頭,想了想,“將軍,我師傅已經出事了。”
“王老先生出事了!?”楚雲宮麵色大驚。
“不錯,趙鹿已經對我師父他老人家下手了。”蘇儀目不轉睛的盯著楚雲宮,隨後將蘇子昂帶來的情況告訴給了楚雲宮。楚雲宮聽完之後,大罵了一聲“趙鹿狗賊”,蘇儀臉上泛起似笑非笑的笑容。
楚雲宮罵完之後,對著蘇儀說道:“你走吧,去救你師傅去,我已經想到解救雁蕩山的辦法了。”
蘇儀笑著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隨後笑道:“我是不會走的,楚將軍不用勸我了。”
“為何?你明知雁蕩山十有**守不住,還要留下來把命搭在這裏?”楚雲宮不解的問道。
蘇儀掀開帳簾的一角,看了看遠處走來的一個人影,然後將簾子放下,轉過身對楚雲宮說道:“敢問將軍,雁蕩山在將軍眼中意味著什麽?”
楚雲宮不知道蘇儀為何有此一問,便如實回道:“命脈,我守了雁蕩山十六年,若是雁蕩山失守,便如同抽去我體內的血液骨髓。”
蘇儀神色一震,臉上一抹複雜的神色悄然掠過,隨後走到楚雲宮身前,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舉到楚雲宮眼前,淡淡的說道:“雁蕩山不止是將軍的命脈,也是我的命脈!”
楚雲宮看見牌子上的字之後,突然腦子裏閃現過一些畫麵,然後臉上寫滿了震驚,他張大了嘴,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呆若木雞。
…………
何無道是自在城城主何去留的獨子,三歲學劍,十歲出自在城,獨自一人一劍,連殺十名三品武師。十七歲那年,何去留認了趙鹿做義父,一時之間,自在城便成了江湖中正道人士的討伐之地,短短一年時間,明裏暗裏,自在城便去了幾百號暗殺何去留的江湖高手,結果這些人,連城主的麵都沒見到,便統統死在了何無道的劍下。
江湖中見過他的人很少,可是幾乎所有人隻要見過他一次,便一輩子都會記得他那冷冽如霜的眼神。
和他四目相對時,大家才明白了什麽是所謂的不寒而栗。
盡管年紀尚輕的天才劍客在大禹武道榜之中排名還沒能進得前十,可是即便是大禹前十的高手,手上的人命加起來,還沒他一個人多。
何無道的劍,是真正的shā rén劍。
此時,雁蕩山的一處山梁上,何無道抱劍在懷,雙眼微閉,靜靜的立在一塊巨石之上。
他的對麵是一名白衣女子,女子容顏絕美,隻是麵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臉色清冷如霜,一襲白衣似雪,負劍於身後,彷如誤入凡間的仙子。
白衣女子與何無道相距不過三丈,而兩人之間的空地上卻橫七豎八的躺了不下三百具屍體。
兩人不知已經對峙了多久,白衣女子一動不動,何無道閉目一言不發。
而此時,天空中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
一片雪花落在白衣女子的肩上,白衣女子抬起頭,隨即又收回目光,盯著三丈以外的何無道,然後一腳踏出。
“我殺女人,也殺小孩,可是我不想殺你。”何無道依舊一動不動。
女子沒有答話,麵如寒冰,踏過一具具屍體,緩緩前行。
“再往前一步,便沒有回頭路了。”何無道閉眼低聲說道。
女子在離何無道還有十步左右,停下了腳步。
“一定要去嗎?”何無道對女子問道。
女子沒有回答,突然!一道白光從女子眼前一閃即逝,飄落在她身前的一大片雪花,還沒落地,便成了從中間齊齊斷開。
“我最後說一遍,再往前一步,便沒有回頭路了。”
何無道睜開雙眼,目光冷冽,猶勝寒雪。
“你攔不住我,我也非去不可。”女子淡淡的說道。
她舉起劍,劍尖正對著何無道。
“當年在自在城,你放我一條生路,今天我還你一條手臂,咱們就兩清,你讓或者不讓,我都不會手下留情。”白衣女子語氣之中明顯沒有任何感情,就好像與菜市場的小販討價還價那般自然。
何無道目光陡然一下變得又冷冽幾分,接著他卻又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他也舉起劍,同時身上流露出一股滔天殺氣,漂浮在空中的白雪,一時之間,全部懸停在他頭頂的上空,似乎不敢落下。
白衣女子伸出左手,右手持劍,對著手臂一劍砍下。
何無道一步踏出,空氣中傳來一聲破空之聲,一道淡淡的銀白劍光在女子眼前閃過。
一聲清脆的兵器撞擊聲傳來,女子口中疑惑的“嗯?”了一聲。
何無道站在她身前,她手臂還在。
何無道冷冷的凝視著她,她不避不閃。淡淡的眼神與何無道的冷冽目光交織在一起。
最終,何無道低下了頭。
他清楚的記得,許多年前那個夜晚,一個潛入自在城欲刺殺他父親的刺客,被自己一劍重創,自己分明可以一劍將她殺死,可是就是因為她的這種眼神,所以他那一劍隻是挑開了她臉上的麵紗,然後他便再也無法忘記,麵紗之下的這張帶著些許蒼白清冷的絕世容顏。
“我敗了。”何無道的劍從手中滑落,蹭的一聲插入雪地之中。
白衣女子看了看他低下的頭,他身上已經全無半點氣勢,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和頭發上。白衣女子伸出手,輕輕的為他撣去掉落在肩上的白雪。
何無道身體一震,猛然抬頭,女子已從身前走過。
“下次見麵,你最好還是拔劍吧,老這麽欠著也不是辦法。”女子留下一道聲音。
何無道神色頹喪。他看著白衣女子走下山梁的背影,猛地一口鮮血噴出。
鮮血灑在雪地之上,似乎還在緩緩的冒著煙。
雪,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