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爺爺藝高人膽大,先上船後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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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我娘嚴肅的樣子,我隻好懵懵懂懂地點頭。

    她緊緊抱著我哭了一陣,抹抹眼淚又去忙農活了。

    知道爺爺的長相後,我對他更加好奇了,於是第二天,偷了家裏的半瓶老白幹,拿到放羊的老孫頭眼前晃了晃:“知不知道我爺爺的事?”

    老孫頭見到酒饞得口水直流,渾濁的眼珠子都變得明亮了,搶過來猛灌一氣後,用手背擦擦嘴:

    “咋能不知道,你爺爺比我年長不了幾歲,不過並不是我們這兒土生土長的人,是年輕的時候,從外地遷來的。

    那時候還沒解放,三天兩頭打仗,沒人管這些。

    你爺爺長得白淨,又識文斷字,對人也謙和,不像是村野莽夫,但卻十分能吃苦,單薄的身板照樣種地砍柴。

    早些年他始終孑然一身,沒有娶妻生子。

    正當大夥以為他要打光棍的時候,偏偏來了桃花運,嘖嘖。

    這事當年還挺轟動,因為你奶奶不僅年輕漂亮,還是山下鎮子裏大財主的女兒。

    說來也是一段佳話,你奶奶當時得了一種怪病,不吃不喝,雙目緊閉,走路也不會,斜躺在地上弓著身子蠕動。

    不準任何人靠近,包括她的父母,隻喜歡獨自呆在床底或者陰涼的牆根。

    很多郎中包括道士都看過,但都束手無策,這事傳到了你爺爺耳朵裏,他什麽也沒說,背著一個小木箱就去了財主家裏。

    財主也是急壞了,唯一的女兒都發病十幾天了,雖然質疑,但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讓你爺爺試試。

    你爺爺打開他的小黑xiāng zǐ,從裏麵拿出一條布帶,上麵別滿了長短不一的細針。

    那些細針很特別,不是縫衣服的鋼針,也不是郎中用的銀針,而是桃樹枝子削成的桃木針,有的三寸餘長,有的比小拇指還短。

    你爺爺命人摁住了瘋狂的你奶奶,修長的手指在布帶上那麽輕輕一劃,瞬間就抽出了十三根桃木細針,速度快得沒人看清。

    之後,將桃木針在香灰水中蘸了蘸,隨即手腕猛地一甩。

    那十三根桃木針飛向了你奶奶,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刺進了她的額頭、手背、腳底等十三個不同的地方。

    財主看見那麽多桃木針紮進自己閨女體內,兩腿發抖,冷汗直冒,緊張得差點昏死過去。

    說來也是神奇,你奶奶竟然平靜了下來,不過隨後就聽到外麵街上很多人驚叫:有蛇!有蛇……

    長的短的、黑的花的、粗的細的,成千上萬條蛇不知道從哪裏而來,爬向了鎮子,將街道全部淹沒,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不敢出來。

    蛇群湧向了財主的家裏,地上、樹上,房頂上,全都是五顏六色的蠕動蛇群。

    麵對萬蛇出動的場麵,你爺爺十分淡定,衝安靜的你奶奶開了口:‘後生不是故意要對付柳仙,但人蛇有別,還請還這位小`姐一個自由身。’

    你奶奶睜開了一直緊閉的雙眼,眼珠子卻是綠幽幽的。

    嘴唇張開後一條鮮紅的蛇信子吐了出來:‘她陽壽將盡,我才暫借軀體渡劫,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休要多管閑事。’

    發出的聲音很嘶啞,就像是一個嘴裏含著沙子的老太婆。

    ‘如此,那就得罪了!’

    你爺爺堅定地回了一句,隨後命所有人都躲進房間裏,自己則站在院子當中,並將上衣脫了去。

    財主和下人們通過門縫窺見,烏泱泱的蛇群很快就把他給掩埋了,像一座山丘一樣壓在下麵。

    正當所有人以為你爺爺要喂了蛇群的時候,那些長蟲們竟然紛紛滑落,確切地說是拚了命的四下逃跑。

    當然了,你爺爺的身上也被咬出了密密麻麻的紅色點子,整個人氣喘呼呼的。

    ‘去死吧!’

    附在你奶奶身上的母蛇精,發出一聲憤怒的厲叫,一打眼的功夫,本來明亮的院子裏突然升起昏天暗地的霧氣。

    模模糊糊中,能看到一條黑色長影朝你爺爺飛快竄去,把他一圈圈地纏住了,不用問,就是那條母蛇精。

    眼瞅著你爺爺被越勒越緊,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心說這次算是完了,人怎麽能鬥得過那種邪祟呢?

    生死關頭,就聽到你爺爺大喝一聲,似乎是念了什麽咒語。

    緊接著,一道金光從他肚子上照了出來,越來越亮,刺得人睜不開眼。

    ‘啊——’

    隱約中,下人們聽到母蛇精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再次睜開眼睛從門縫窺探時,發現濃霧已經散盡,纏在你爺爺身上的那條母蛇精也不見了蹤跡,院子如初。

    你爺爺也穿上了衣服,不過身體晃晃悠悠的,嘴角殘留著一絲血痕,似乎受了重傷。

    令所有人欣喜的是,你奶奶在取下桃木針後清醒了過來,但你爺爺告訴財主,命中注定她氣數將盡,隻剩三年的陽壽。

    你奶奶自知命薄,為了報答你爺爺,執意要嫁給他,主動到他一盆如洗的家裏來,洗衣、做飯、種地……,樣樣都幹。

    你爺爺起初表現得很清高,說什麽也不同意,但沒過幾個月,村民們就發現你奶奶的肚子大了,主動給他們倆張羅了一場婚禮。

    要說你爺爺還真是藝高人膽大,那個年代都敢先上船後買票。

    又過了兩年,你奶奶果然如你爺爺所料,離世了。

    十幾年後,到了破四舊的歲月,你爺爺用桃木針救人的事情被翻了出來。

    加之他又與地主有親戚,於是遭到了紅小`兵的毆打,並且被驅趕到了山上,隻能在草屋裏獨居。

    後來改革開放,村長請你爺爺回村,但他拒絕了,說早已適應了什麽閑雲野鶴的生活。

    打那之後他隻下過兩次山,一次是你爹結婚,另一次就是你出生那天……”

    聽完老孫頭的講述,我從懷裏掏出那張發黃的zhào piàn——趁爹娘不在家,撬開抽屜下麵的木板取出來的。

    指著上麵的陌生少年詢問他:“那這人是誰,跟我們家什麽關係啊?”

    “不……知道!不……知道!”

    熟料,這老頭嚇得臉色鐵青、嘴唇哆嗦,連滾帶爬朝家狂奔,山坡上的羊群也不管了,後來還是我給攆回去的。

    之後不管怎樣賄`賂,就是不願意告知我那個少年是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向我爹告了密,沒過兩天,我爹回家後直接抄了一根柴火棍,衝我屁股一頓猛抽,打得皮開肉綻。

    要不是我娘攔著,估計要把我打個半死。

    他一直都是這樣,從小到大,跟我交流的主要方式就是沉默和棍棒。

    我一氣之下摔門而出,跑到了村子後麵的大山上,獨自在林子裏逗留,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天就暗了下來。

    心裏的火氣被孤零零的感覺取代,想要早點回家,但卻怎麽也走不出林子。

    天徹底黑了,幽深的林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靜悄悄了,一聲知了的鳴叫也聽不到,有點瘮得慌。

    地上又飄起了一團團的白色霧氣,別說東西南北,就連幾步開外是樹幹還是石頭都分不清。

    我有點害怕起來,摸索著朝前行走,期間摔了好幾次,膝蓋都磕破了也顧不上,心裏越來越緊張。

    總感覺後麵的迷霧中,有什麽髒東西在跟著我,不遠也不近。

    惶恐不安地走了一會,忽然看到前麵有兩間茅草屋若隱若現,心裏嘀咕起來,莫非這是爺爺生前居住的地方?

    看到房子後心裏踏實了不少,也有了安全感,就算走不出林子,也不用在外麵露宿了。

    帶著好奇與激動快步走去,還沒來到跟前就趕緊刹住了腳,閃到一棵鬆樹後藏了起來。

    草屋的門前竟然立著一個黑衣人!

    那人背對著我,看不清長相,但從身影和衣服看,應該很年輕,至少比我爸要年輕,而且是從外麵來的,風衣很洋氣。

    正糾結著要不要過去,那人竟然率先開了口:“躲著幹什麽呢?出來吧!”

    我心裏有點七上八下,就像揣了一隻兔子在懷裏,猶豫了幾秒鍾,索性走了過去,壯著膽子開口質問道:“你是誰?!”

    當然了,手裏死死攥著一塊石頭,心說要是壞人,先照你腦門拍一下然後撒腿就跑。

    他將身子轉了過來,很削瘦,但眉清目秀、膚色白皙,甚至比村裏大姑娘的臉都要白,看不到一點血色的感覺。

    正當我驚訝的時候,他嗖地一下跳了過來,兩根手指戳向我的臉,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細長的指甲已經近在眼前。

    本以為眼睛要被刺瞎,但沒想到他修長的手指忽然改變了方向,向我的脖子後麵刺去。

    “哇——”

    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似有似無的,讓我很不確定,是不是聽錯了?

    這時候,黑衣男子將手收了回來,指甲上竟然在滴血!

    他眼神中露出一絲貪婪,旁若無人地伸出舌頭吮`吸起來,邊舔邊冷冷地哼了一句:“小東西,敢在我麵前圖謀不軌,真是找死!”

    我嚇得後退了兩步,伸手朝脖子摸去,上下好幾次才確定沒受傷,看樣子他說的人也應該不是我了。

    那會是誰呢?

    帶著疑問轉頭掃視,剛才的白色霧氣已經散了,天上的月光透過樹縫投射下來,視野變得清晰了不少,根本沒有人!

    這時候,一隻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下,散發著陰森的血腥氣息,是黑衣男子。

    回過頭與他幾乎臉貼著臉,我緊張得喘不開氣,身體繃得**的。

    他望著驚慌失措的我忍俊不禁,嘴角勾了下:“原來如此,算算年頭,也差不多這麽大了,老頑固真是用心良苦呀,不過,欲蓋彌彰。”

    我吞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道:“你……你認識我?還有,剛才你手上的血是……是誰的?”

    他沒有直接回答,轉身朝幽黑的樹林深處走去。

    遠了之後揚了下手:“夜深了,回家吧,要不然你爹和你娘該著急了,這山林深處瘴氣之地,不是你一個小孩該來玩的。”

    我有點不喜歡這人,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幾歲,但語氣卻跟一個長輩似的,裝什麽裝呀!

    話說回來,他好像有點麵熟啊?

    稍微想了想,頓時渾身一個寒顫,剛才那個黑衣男子,不就是……不就是發黃zhào piàn裏的少年麽?他的樣子好像一點都沒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