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官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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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早晨,冒頓鑽出穹廬,大黑總是不失時機地落在冒頓的肩頭,與冒頓親熱一番。



    而大部分時間,大黑則在冒頓上方的高空盤旋。



    頑固的積雪在不知不覺中融盡了,草原再次露出了枯黃。



    向陽的山腳下,開始有嫩黃的小草露出地麵。



    漫長的嚴冬已經過去,春天就要降臨寒冷的草原了。



    羊群的產羔季節已經結束,冒頓開始幫格根老伯照料牛群。



    牛群知道哪裏的草能添飽肚子,也不必擔心野狼會襲擊牛群,要比牧羊省力的多,隻需在太陽落山前將牛群趕到穹廬附近便是。



    一天午後,冒頓正要收牧回轉,突然有三匹馬快速向他跑來。



    冒頓也不去理會這些人,繼續趕著牛群前行。



    那三個人來到冒頓身邊,將冒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為首一人惡狠狠地喝道:“你牧牛怎麽還帶著刀箭?”



    冒頓從小在龍城長大,沒人敢對他吹胡子瞪眼,自然養成了狂傲的性格,根本沒將這幾人放在眼裏,用冷淡的目光不屑地掃了來人一眼,反問道:“牧羊為什麽就不能帶著刀箭?”



    其中一人或許是看到冒頓敢用白眼瞧他們,大怒,舉起馬鞭就要揮向冒頓,卻被剛才說話那人攔住了。



    那人又將冒頓仔細打量了一番,看到冒頓眉鎖堅毅,目含傲氣,雖然衣著與普通牧民一般,卻總覺得這青年的身上有著與常人不同的地方。



    再看那弓箭挎刀,分明由工匠精製而成,與民間的刀箭截然不同。



    這裏離龍城近,那人立即猜到,這小夥子有可能與龍城有關。



    那人皺了下眉頭,問道:“你是這個百戶的人嗎?我怎麽沒見過你?”



    冒頓非常討厭別人尋根問底,便不再理這幾個人,轉身慢慢向牛群走去,一邊取下弓箭,一箭射向不遠處的一群烏鴉。



    一隻烏鴉被冒頓的箭鏃射中,撲騰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那三個人相互對望了一眼,催馬向烏力罕家的營地跑去。



    冒頓最終也沒有弄明白這三個耀武揚威的人是什麽身份,又來此何幹。



    看到他們向烏力罕家的營地跑去,擔心他們會無端生出事端,便緊趕牛群快速往回走。



    回到格根老伯的營地,冒頓看到拴馬樁上仍然拴著那三個人的馬匹,知道他們還沒有離去,便直接進了格根老伯的穹廬。



    格根老伯歎息一聲,對冒頓說:“百戶長來了,看到你身上挎著刀,問你與我是啥關係。我說你從龍城來,他們便沒再說什麽。”



    格根老伯從來沒有問過冒頓來自哪裏,冒頓也沒有告訴過格根老伯自己的家在哪裏。



    現在,格根老伯突然對人說冒頓來自龍城,顯然也猜到冒頓來自龍城。



    “怎麽,牧民不許帶刀嗎?”冒頓不解地問。



    格根老伯輕輕點了點頭,一邊給冒頓端肉,一邊說:“頭曼單於下令,除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以及龍城衛隊兵士、獵人可以帶刀外,其他人一律不準將刀抽出刀鞘一尺。一旦有牧民持長刀在手,那可是死罪,那些百戶長就有權力就地正法。”



    這條法令似乎太苛刻了。



    冒頓想不明白父親為何要製定這樣的律條,但既然製定了,也一定有製定它的道理。



    冒頓猜想,一定是複土戰爭結束以後,民間械鬥嚴重,父親才製訂了這一律條吧。



    “我們的部落和那些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是啥關係?”冒頓不解地問。



    冒頓確實搞不明白,既然有部落存在,為何還要設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來管理國家。



    格根老伯說:“在頭曼單於發動複土戰爭之前,我們匈奴隻有部落。部落由具有血緣關係的家族組成,有大有小,首領由部落裏的長者選舉產生,由部落裏威信高或武功謀略超強的人出任。



    “在遇到外族侵略或對外發動戰爭時,部落首領必須統一服從單於號令。有些部落首領對單於的指令消極對待,頭曼單於費了好大力氣才集結起了軍隊。



    “戰爭期間,頭曼單於為了便於軍隊的統一管理,設立了萬夫長、千夫長、百夫長和什夫長。戰爭結束以後,頭曼單於便將軍隊的編製運用於整個匈奴,將軍隊的萬夫長、千夫長、百夫長和什夫長改為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什戶長,依據戰爭中參戰人員的立功情況,在原部落的基礎上,跨部落設立並任命了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什戶長。”



    格根老伯解釋道:“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什戶長負責管理國家事務,而部落首領則處理部落之間和家族內的事務,職能不同。



    “由於什戶長實為家族成員,所以名存實亡,而百戶長就成了真正的執法者,權力大著呢。



    “過去,百戶長全都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鬥士,為人正直公平,確實起到了一些作用。



    “隨著老百戶長們一個個老去以後,新任命的這些百戶長們就不行了,一個百戶長還要跟兩名護衛,連千戶長、萬戶長也沒有他們氣派。



    “這些百戶長無論到了誰家,都得好吃好喝招待他們。誰家要是得罪了百戶長,那可就麻煩了,輕者傾家蕩產,重則家破人亡。所以,人們不得不像敬神一樣敬著這些百戶長。”



    “怎麽會成了這樣?”冒頓不解地問。



    格根老伯重重歎息了一聲,說:“這些百戶長的任命,皆通過千戶長、萬戶長給單於推薦。有些人為了能當上百戶長,就得給千戶長、萬戶長們行賄,回頭又得將送出去的財物從牧民身上撈回來,所以就成了現在這樣。”



    冒頓還是第一次聽到匈奴guān chǎng上的肮髒齷齪,心中暗自震驚,想到,應該立即提醒父親,對guān chǎng進行懲治才是。



    可是,父親連一起吃飯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哪能聽得進自己的進言呀。



    而此時正有一位百戶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作威作福。



    想到此,冒頓的心裏頓生豪氣,便想到另一頂穹廬裏,將正在大吃大喝的百戶長好好教訓一番。



    可又擔心會給格根老伯一家帶來災難,還是咬牙忍了。



    這時,另一頂穹廬裏傳來格根老伯大孫女烏倫珠日格的呼救聲。



    冒頓一怔,隻見格根老伯長歎一聲,無奈地說:“這些畜生!”



    冒頓立即明白另一頂穹廬裏正發生著什麽,怒火立即湧上了腦袋,隻覺得兩耳嗚嗚鳴叫,不顧一切地爬起身來,鑽出穹廬,倉朗朗抽出長刀,疾步走到烏倫珠日格正大喊大叫的穹廬跟前,厲聲喝道:“你們這些畜生,趕快給我滾出來!”



    穹廬裏的喧鬧立即噤了聲,最先跑出穹廬的是衣冠不整的烏倫珠日格,接著,冒頓在草場見到的那三個人依次鑽出了穹廬。



    那位百戶長看到是冒頓威風凜凜地持刀站在那裏,先是一凜,接著便冷笑道:“原來是你呀。我原以為你是龍城衛隊回家探親的士兵,原來你是龍城衛隊的逃兵,正要抓你去向獨孤敖嘎將軍領賞,你卻自己送shàng mén來了。還不趕快束手就擒。”



    百戶長的兩名幫手立即抽刀在手,一左一右將冒頓圍在了中間。



    肖生嘎阿媽急忙阻攔,這時,放羊歸來的烏力罕拎了一條打狼棍跑上前來,大聲喊道:“冒頓兄弟不要怕,我們和他們拚啦。”



    這時,大黑突然從空中俯衝下來,利爪猛地抓向正與冒頓對峙的那人的頭顱。



    那人情急之下腦袋猛的一低,頭上的皮帽伴著一綹長發已被大黑抓上了空中。



    那人大叫一聲,扔掉了手中的大刀,抱頭逃進了穹廬。



    眾人抬頭觀望之際,大黑的攻勢又到,閃電般掠向另一名持刀者。



    那人用手臂一擋,被大黑硬生生撕破皮袖,將胳膊劃開了一道大口子。



    那人在長刀落地的同時,胳膊上的鮮血奔湧而出,慘叫著鑽進了穹廬。



    冒頓急忙打了一聲口哨,大黑才停止了進攻,穩穩地落在了冒頓的肩上,用陰恨的目光盯著那位百戶長。



    那位百戶長雖然沒有受到大黑的進攻,卻早已嚇破了膽,正要逃進穹廬,卻見大黑落到了冒頓的肩頭,正用兩隻圓鼓鼓的仇恨的眼睛盯著他,立即腳底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冒頓歸刀入鞘,不屑地哂那位百戶長一聲,一邊捋著大黑的脖子,一邊厲聲嗬斥道:“你不準別人挎刀,自己卻私設馬弁橫行霸道;你身為單於任命的執法人員,卻利用單於賦予你們的權利欺壓牧戶,敗壞單於的威名。這等豺狼不如的東西,要你們有何用。”



    那位百戶長先前已經聽到烏力罕喊眼前這位英俊的小夥子叫冒頓。



    這裏離龍城近,那位百戶長自然聽說過頭曼單於的兒子叫冒頓。



    現在聽到冒頓的嗬斥,他已完全明白,眼前這位目空一切的小夥子,就是頭曼單於的兒子。



    幾種驚嚇合在一起,百戶長哪還有站起來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