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荒原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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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四怪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草原上的強取豪奪,這些年,他們沒少與強取豪奪者爭鬥過。
現在聽說呼延吉樂家的羊被人搶走了,立即義憤填膺。
看到冒頓同樣同仇敵愾,不加思索便揚鞭而去,影子四怪更加覺得冒頓與他們氣味相投,心靈距離又拉近了一些。
影子四怪胡亂將馬背上的死虎死熊扔到了地上,義無返顧地再次翻身上馬,追冒頓而去。
呼延吉樂囑咐母親剝虎皮煮虎肉,隨後也翻身上馬。
母親急忙阻攔:“官兵有十幾個人呢,你們鬥不過他們的。”
呼延吉樂來不及回答母親的話,催馬絕塵而去。
呼延吉樂的母親由無奈轉為擔心,卻又無可奈何,隻好噙著眼淚收拾女兒的獵物。
這時她才注意到,今天的獵物非同一般,竟然是兩隻虎一頭熊一隻鹿,大吃一驚,心裏想,這一定是女兒新交了了不起的朋友,他們共同獵得的,心裏又是一喜,擔心稍減,按照女兒的吩咐開始心不在焉地剝虎皮。
不多一會兒,呼延吉樂和影子四怪中的三個人便回來了。
原來,龍城衛隊的那十幾名兵士,見凶神惡煞般來了六個人向他們討羊,覺得其中一人很像單於的兒子冒頓,而急性子的須卜道樂根又報出了影子四怪的名號,覺得犯不著為了幾隻羊與這些人動粗,丟下羊便跑了。
冒頓和須卜道樂根趕著羊群慢慢往回走,其餘的人都回來幫忙煮肉了。
待到冒頓和須卜道樂根將羊趕至近處,催馬回來時,見蘭傲木嘎正興致勃勃地支起鐵架子烤肉,呼延吉樂的母親用鐵鍋煮的虎肉也已沸騰。
呼延吉樂母親的臉上掛著爽朗的笑。
已經好多年,她沒有今天這樣開心,今天這樣笑過了。
她像個陀螺似的在穹廬周圍轉個不停,將笑意毫無保留地掛在了臉上,內心充滿了歡喜。
她一邊忙碌,目光卻不停地在幾個小夥子臉上掃來掃去,模糊地感覺到,女兒一定喜歡上了他們中的某一位。
女兒已經大了,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盡管擔心女兒出嫁以後家裏的生活沒了著落,可還是盼著女兒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快快成家。
呼延吉樂的父親由於腿腳不便,遠遠地站在穹廬外,靜靜地看著一群充滿朝氣的年輕人,而思緒卻像脫韁的駿馬,飛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時代。
他人生最輝煌的時代,是在充滿了機遇與風險的戰場上。
那是一個以殺敵多少論英雄論榮耀的年代,可他卻是眾多不幸者中的一個,盡管也喝過單於的敬酒,在戰爭將要結束時,卻丟掉了一條腿。
匈奴人貴壯賤老。
呼延吉樂的父親成了殘廢,不但輝煌的青春戛然而止,與此相伴的,還有家庭的不幸。
從此,他牧羊人的資格也被剝奪了,徹底成了不能幹活的廢人。
多少年了,他在自家的穹廬裏苟延殘喘,勉強生存,忘記了現在是何年何月。
看著眼前場景,呼延吉樂的父親已經覺得與這些年輕人無法交流,永遠都無法融入年輕人的圈子裏了。
他一直擔心著女兒呼延吉樂的婚事。
女兒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又毀了容貌。
為了支撐這個家,女兒整日在森林裏與野獸爭鬥,很少與同齡人接觸。今天是怎麽了?一下子領回家五個小夥子。
看著年輕人們其樂融融地有說有笑,他感到欣慰了。
但願這些小夥子當中有人看上了女兒,那他就心安理得了。
呼延吉樂的小妹呼延阿木爾已經十五歲了,小弟呼延阿木古楞也已十三歲,早就嚷著要隨姐姐狩獵。
前車之鑒,呼延吉樂害怕悲慘的命運再次落在弟弟mèi mèi身上,一直不讓弟弟mèi mèi隨她去狩獵。
呼延阿木爾見姐姐今天一下子領回來五個男青年,突然間害起了羞,躲躲閃閃不好意思起來。
而呼延阿木古楞則興奮的不得了,跑前跑後,歡呼雀躍。
呼延吉樂突然看到一隻金雕在營地的上空作低空盤旋,想起這隻金雕曾經在關鍵時刻幫助冒頓打架,要不是公孫伊德日身shǒu jī敏,就成了金雕爪下的敗將,便覺得奇怪,問冒頓:
“大哥,那隻金雕是你養大的嗎?你可真行,竟然將金雕訓練的能幫你打架。”
呼延吉樂的話也引起了影子四怪的注意。公孫伊德日看到了金雕,立即往蘭傲木嘎的身後躲避,生怕金雕再次對他發起攻擊。
冒頓笑了,說:
“一次,我看到一隻狐狸正要將一隻小金雕當作自己的午餐,便出手救下了小金雕。那時候,小金雕還不會飛翔。沒想到,小金雕緊隨我身後,怎麽也不願離去,我便給它取名叫大黑,從此再沒分開過。”
說著話,冒頓將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一聲口哨,大黑便呼啦啦落在了冒頓的肩頭。
眾人哪曾見過此等情形,全都感歎不已。
公孫伊德日仍躲在蘭傲木嘎身後,對冒頓說:“大哥,你告訴大黑,我們都是你的朋友,讓它以後不要對弟兄們下爪好嗎?”
眾人又大笑起來。
在青年們的歡聲笑語中,黃昏隱去了,晚霞也很快被夜色吞沒。
虎肉已經煮熟烤好。
眾人嫌穹廬裏的空間太小,在穹廬外不遠處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大堆篝火,大家在篝火旁席地而坐。
青天一頂星星亮,荒原一片篝火紅。
呼延吉樂環顧四周,遺憾地說:“可惜呀,我們家沒酒。”
蘭傲木嘎豪邁地說:“有酒,我們的馬背上就馱著酒呢。”
公孫伊德日機靈,飛身而去,很快便取來四大皮囊奶酒。
這是冒頓生平第一次與朋友們相處相聚,內心深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
在這裏,他不必擔心被野獸叼去,不必顧忌會有人羞辱自己,更不必由於孤獨而自己與自己說話。
在這裏,他可以敞開心扉讓朋友們看個清楚,可以將自己的心裏話說給朋友們聽。
有朋友在身邊,可真好呀。
能夠長此下去,那該多好呀。
今天,是冒頓最最感到心靈暢快的一天。
隻是冒頓不善言辭慣了,心裏有話,一時仍然說不出,隻有開心地笑和不停地飲酒。
呼延吉樂也有同感,目光不時在每個人的臉上飄來蕩去,將滿心的喜悅用爽朗的笑聲表現了出來。
呼延吉樂覺得,這樣的生活才是自己所期望擁有的,心靈可以在自由的空中飛翔。
篝火在燃燒,琥珀色的火焰微微晃動。不時有什麽東西被火焰燒爆,發出不太響亮的劈啪聲,接著便有火星跳出火焰,流行般消失在夜色裏。
盡管已是深秋,可還是不停地有飛蛾飛來,被火焰吞沒。
呼延吉樂急切想知道每個人的一切,試探著問蘭傲木嘎:“你們四個人是怎麽聚到一起的?”
蘭傲木嘎本來為新交了兩個朋友而高興不已,正琢磨著以後能否請兩位新朋友與他們一起闖蕩江湖,聽到呼延吉樂的問話,麵色立即凝重,大口喝下一碗酒,拍了拍掛在腰間的戰刀,重重歎了口氣,說:
“都是為了這把刀呀,讓我家破人亡,成了孤兒。”
原來,蘭傲木嘎的挎刀是他父親當年在戰場上殺敵的wǔ qì,父親像心肝寶貝一樣珍藏著這把刀。
蘭傲木嘎是父親惟一的兒子,在他的上麵還有兩個姐姐。
父親經常給蘭傲木嘎講當年在戰場上打仗的故事,講到興頭處,便操起戰刀舞動一番。
父親的故事讓蘭傲木嘎想入非非。
蘭傲木嘎從小就喜歡這把刀,期望自己長大以後,也能像父親那樣到戰場上去顯英豪,時常偷偷拿出父親的戰刀比劃一番。
在蘭傲木嘎十二三歲的時候,父親見他喜歡練刀,便開始教他在戰場上如何用刀,怎樣保護自己架隔敵人砍來的刀,怎樣砍殺敵人,但決不允許他將刀拽出刀鞘。
父親說,大單於有令,hé píng年代若將刀拉出刀鞘一尺,那可是殺頭的重罪,讓官家人看到了,是要掉腦袋的。
單於究竟為什麽製定這樣的法律,連父親也說不清,可能是防止人們無端械鬥吧。
蘭傲木嘎不解地問父親:“隻有用戰刀才能械鬥嗎?用菜刀木棍和石頭不是同樣能夠打死人嗎?”
蘭傲木嘎的父親被蘭傲木嘎問的無話可說了。
盡管知道不準將刀拽出刀鞘,可蘭傲木嘎有時瞅著四下無人,還是忍不住偷偷將刀拉出鞘來比劃一番。
出了鞘的刀,舞動起來就是好,那嗚嗚的劈風聲,聽起來格外悅耳。
一次,蘭傲木嘎又將戰刀拉出了鞘,幻想著麵前正有無數的敵人將他圍在中央,他手中的戰刀指東砍西指南砍北,完全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連三個騎馬的人將他圍在了中間,他還以為是自己幻想中的對手,仍然挺刀進攻。
當中一人大聲喝道:“誰家小子,還不束手就擒!”
蘭傲木嘎這才猛然警醒,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