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亡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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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頓立即明白,匈奴派來的使者帶來的消息一定對自己極其不利。



    使者還是送自己來月氏國的那兩位,因與自己的感情較深,不忍心自己無端被殺,才選擇了月氏國國王睡下以後進王城,並大聲給自己示警,又怕被月氏國兵士聽出他在喊話,在喊出第一聲以後,便詳裝大聲咳嗽作了隱瞞。



    他們真是用心良苦呀。



    冒頓暗自慶幸:好險呐,要不是兩位使者的有意安排,恐怕自己此時已經身首異處了,最輕也會被關押起來,哪還有出逃的機會。



    冒頓不敢有絲毫耽擱,等到身邊給他報信的奴隸睡熟以後,持徑路刀在手,輕輕閃出房門,借著夜幕的掩護,提步來到宮門前,將兩個正在打瞌睡的衛兵幹掉,推開宮門,又不聲不響地將外麵的兩名哨兵送上了西天。



    冒頓的手中沒有弓箭,無法幹掉城牆頂上的巡邏兵。



    當他快步朝東南方向的馬廄奔跑時,城牆上巡邏的哨兵發現了他,立即大聲呼喊起來。



    冒頓來不及多想,一腳踢開了馬廄的柵欄門,闖進馬廄,牽出一匹駿馬,更不知馬鞍在哪裏,躍上馬背便向東方猛跑。



    跑了一陣,冒頓又調整方向向北麵跑去。



    他料定月氏人必向匈奴所在的東方去追他,若繼續向西奔跑,很容易會被追兵趕上。



    太陽露頭的時候,冒頓已跑出去很遠。



    冒頓不敢靠近牧戶,專挑沒人的地方走。



    沒韝馬鞍,不但騎術受到了限製,不能很好地配合馬奔跑的節奏,而且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了馬背上,又集中在屁股與馬的脊梁的摩擦上,影響了馬的行進速度。



    冒頓早已經感到屁股疼痛難耐,腰背酸軟,但仍然不敢做一刻停留。



    近午時分,冒頓在一條小河邊停了下來,爬在河邊,捧起清涼的河水喝了個夠,又讓馬喝足了水。



    望著茫茫四野,冒頓暗自慶幸。



    幸虧自己選擇了向北,如果向東一直跑下去,沒韝鞍的馬是跑不過韝鞍馬的,恐怕早被月氏國衛兵追上了。



    冒頓朝空中張望,沒有看到大黑。



    自己在夜間逃出,那時,大黑正不知在什麽地方熟睡呢。



    而情況緊急,冒頓實在沒有時間在馬廄裏找大紅。



    冒頓悲哀地想到,看來,自己要永遠與兩個親密的夥伴分別了。



    冒頓用馬韁拴緊了馬的兩條前腿,讓馬一蹦一蹦地在草地上吃草,自己拔了幾叢野韭菜吃了,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休息。



    冒頓摸了一下屁股,摸到了鮮血,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屁股已被驏破,而路途遙遙,不騎馬是根本回不到匈奴的。



    現在完全可以肯定,父親就是要置自己於死地。



    冒頓悲哀地想,即使順利回到匈奴又如何呢?父親能饒了自己嗎?回到匈奴同樣是死路一條。



    一種身處天涯無家可歸的悲涼頓時襲上冒頓的心頭。



    冒頓感到自己的心在流淚。



    父親啊父親,兒子即使有對不住你的地方,總不至於犯下死罪吧,你又何必如此對待自己的兒子,我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呀。



    冒頓抽了下鼻子。



    下一步該如何走呢?回到匈奴是死路一條,若留在月氏國,月氏國的兵士正在到處尋找自己,一旦被他們發現,同樣是死路一條。



    冒頓感覺自己真正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一夜未眠加上精神緊張,冒頓感到身體特別疲累。



    但理智告訴他,他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假如月氏國衛兵動一番腦筋,兵分兩路追擊,他還是會被追上的。



    冒頓強打起精神,再次爬上了馬背,繼續向北逃亡。



    冒頓信手拉來的這匹馬絕對不是什麽良馬,或許是一匹老馬。



    夜裏逃出月氏國王城時,馬的奔跑速度還說得過去。而此時,馬的全身早已大汗淋淋,再也跑不快了。



    馬的奔跑速度上不去,已經出血的臀部更加疼痛難忍。



    最後,冒頓幹脆下了馬,牽著馬走了起來。



    徒步走,身體反而覺得舒服了一些。



    太陽已經西垂。



    冒頓焦渴饑餓難耐,而目所能及的地方再沒有河流出現,隻能艱難地走下去了,他別無選擇。



    冒頓開始尋找牧戶,隻要能找到牧戶,就什麽事情都解決了,大不了強奪,即使被人殺了,也總比渴死餓死來得痛快。



    可是,冒頓所能望到的,隻有連綿的山岡和無盡頭的草原。



    近處,草原上開滿了紅紅黃黃白白藍藍的小花,軟風蕩過,花香撲鼻。



    天空碧藍如洗,白雲悠閑。



    而冒頓卻絲毫沒有欣賞他喜愛的草原美景的興致,心裏隻有身在天涯孤獨無助的蒼涼。



    冒頓想起了母親。



    母親辭世這麽多年來,冒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思念母親。



    冒頓的胸中突然滾動起了熱流,那熱流翻騰了一陣,最後變作淚水湧了出來。



    如果母親在世,他哪會受這般苦,又哪能被逼無奈亡命天涯呀,又哪能有家不能歸呀。



    冒頓正獨自悲哀,前方不遠處的一隻動物猛然間引起了他的警覺——那是一隻彪悍的蒼狼!



    冒頓心中大驚,本能地停下了腳步,回頭向來路望去。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身後不遠處也有一隻狼在偷偷向他靠近。



    接著,在身左身右都發現了蒼狼鬼鬼祟祟在向他運動。



    冒頓立即明白了,看狼群的陣勢,絕對不會是五隻七隻的小狼群,最少也在二十隻以上。



    這些年來,冒頓曾經認真研究過狼群,並從狼群的狩獵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現在,冒頓非常明白,這支龐大的狼群最少也有三四天沒有捕到獵物了,要不然,狼群絕不會將人和馬作為捕獵對象。



    也有可能是由於自己拉著馬前行這不正常行為,才讓狼群確定為獵殺對象的。



    現在,狼群已經將他和他的馬視為今天的晚餐了,要想從狼群的伏擊圈裏逃脫是絕對不可能的。



    現在冒頓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一心隻想著逃命要緊,在殺死王城哨兵以後,為何就不拿一把長刀帶在身邊呢?



    眼下,自己惟一的wǔ qì便是母親給他留下的徑路短刀。



    用一把短刀與群狼格鬥?



    冒頓悲哀地搖了搖頭。



    如果自己有弓箭在手,在野狼還沒有給他造成直接威脅以前,他完全可以放倒它幾隻,給狼群造成震懾。



    如果自己有長刀在手,又何懼它幾隻野狼!



    手中要有哪怕是一根木棍也好呀,冒頓悲哀地想。



    真沒想到呀,自己狩獵這麽多年,今天卻被狼群打了伏擊。



    現在,即使他的大紅在身邊,也不可能逃出狼為他設置的包圍圈了。



    狼群的包圍圈正在快速縮小,身影在草叢中隱現。冒頓粗略數了一下,足有二十多隻,好大的一群狼。



    冒頓向四野觀望,這裏隻有波浪起伏的草原,從任何一個方向都望不到盡頭。



    這裏的植物是草,再高也不過二三尺的蒿草,不但沒有高大的可以攀爬的喬木,連灌木叢都沒有。



    冒頓的心裏不由的滾過一陣悲涼,感到徹底失望了。



    冒頓環顧了一下狼群,機靈一動,看來隻有舍棄這匹馬來分散野狼的注意力了。



    但如果那樣做,自己將失去惟一的腳力,要想從狼群裏逃脫,更加不可能,自己不但跑不過野狼,在自己奔跑的筋疲力盡的時候,連反擊的力氣都會沒有了。



    冒頓立即決定,自己不能跑,隻有和狼群拚個你死我活了。



    然而,不舍棄馬行嗎?自己能與馬一起全身而退嗎?顯然不能。



    如果是自己的大紅,自己的手中又持著長刀,那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可現在,這匹老馬連奔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加上沒有馬鞍,自己騎上馬背後也使不出力氣來,還是算了。



    冒頓拿定了主意便不再猶豫,快速脫掉了馬籠頭,在馬屁股上猛抽了一下,嘴裏喊道:“憑你的力氣逃命去吧。”



    那匹馬自然也明白自己已經身處險境,放開四蹄跑了起來。



    冒頓看到,幾條狼迅速飛向了他的馬,一條狼敏捷地騰空躍起,一口咬定了馬的脖子,另外幾條狼幾乎同時爬上了馬背,馬的後蹄揚了幾揚,並沒有踢中狼,接著便吃力地轉了半個圈,麵向冒頓,似乎在向冒頓求救,接著便轟然倒地,四隻蹄子又彈動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冒頓的心中滾過一陣悲哀:可憐這匹老馬,無端被自己強迫來到這裏,卻喂了狼。



    冒頓看到,有十幾條狼開始撕扯著吃馬肉,仍有十幾條狼原地沒動,正虎視眈眈地瞅著自己。



    冒頓已經明白,在他正前方的那條身材高大的狼便是這群狼的頭狼。



    冒頓通過這幾年對狼群的觀察發現,狼群的組織紀律性極強,每隻狼必須無條件服從頭狼的命令。



    若是與人群作戰,可以擒賊先擒王,沒了領頭人,人群便會作鳥獸散。



    而狼群卻恰恰相反,如果你殺掉了頭狼,狼群便會與你拚命,直到最後一條狼倒下為止。



    如果讓頭狼產生畏懼而逃跑,其餘的狼也會隨在頭狼的後麵緊急撤退。



    那就先鬥一鬥這隻健壯的頭狼吧,冒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