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草原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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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吉樂生怕言語不當再惹得冒頓無端生氣,但看到冒頓一副無所謂的神態,便接著講道:“可是,大半年過去了,仍然得不到任何你的消息,我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我一直讓伊德日在龍城周圍打探消息。前幾日,伊德日打聽到單於又派使者出使月氏國了,不是要接你回國,而是給月氏國下戰書,而匈奴國內根本就看不到要打仗的跡象。”



    冒頓接口道:“於是你就猜到,這一定是龍城的陰謀,目的就是借月氏人之手除掉我?”



    呼延吉樂淡淡一笑,說道:“於是,我和弟兄們晝夜不停快速趕往月氏國來接應你,結果還是晚了一步,沒能追上單於派往月氏國的使者。



    “昨天淩晨,我們先是遇到了月氏國追趕你的兵士,接著又遇到了那兩個已經被割了耳朵和鼻子的單於派往月氏國的使者,知道你已經逃出月氏國王城。



    “我們一路由東而來,並沒有看到你。如果你向西麵走,西方充滿了未知因素,猜你不會。如果是向南,前有大河阻隔,你也不會向南,惟一的可能便是向北來了。”



    冒頓暗歎呼延吉樂的聰明,笑著說:“真要感謝你的細心了。若不是你料事如神,我真的就喂野狼了。”



    呼延吉樂又瞪冒頓一眼,說:“你又來了,我們是為了讓你感謝才來接應你的嗎?我們是喝過血酒的生死弟兄,一人有難,大家理應幫忙。要感謝還是感謝你的母親吧,是她老人家一直在天堂護佑著你呢。”



    呼延吉樂已經吃飽,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正要去洗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拍了一下巴掌,叫道:“哎呀壞了。”



    冒頓機警地起身向四處張望,看到公孫伊德日在西麵牧馬,須卜道樂根在南麵的山溝裏牧牛,丘林烏日露格在北灘上牧羊,蘭傲木嘎在南麵的山頂上放哨,一切都如他的安排,並沒有什麽異常,便不解地問呼延吉樂:“怎麽了?”



    呼延吉樂若有所思地說:“不該放那兩個使者回匈奴。他們回到龍城,還不得將你逃脫魔掌的消息報告給單於?單於的目的沒達到,還不得派人四處尋找你的下落,置你於死地?那會給我們帶來多少麻煩呀。”



    冒頓聽到呼延吉樂為這事後悔,歎息了一聲,說:“你沒殺他們就對了。那兩位使者曾經伴我一路西來,我們的感情已非同一般。這次,要不是他們倆故意拖延了進入月氏國王城的時間,又冒死及時給我示警讓我快逃,我哪能想到自己已經命在旦夕呀。你們若是將我的大恩人殺了,我還不得抱憾終生。他們若是正常完成單於交給他們的使命,又何必被無辜割去了鼻子和耳朵。來日如果能夠再見到他們,我一定當麵給他們賠罪。”



    呼延吉樂在冒頓的腦門上輕輕點了一下,嗔怪道:“你呀,都到什麽時候了,自己已經無家可歸,還在替別人著想。”



    呼延吉樂起身,又四處拔來一大堆那種能止血消炎的藥草,找了幹馬皮包,讓冒頓如淩晨那般爬在穹廬裏,繼續為冒頓上藥。



    冒頓心事重重,擔心地說:“這裏距月氏國王城僅有一天的路程,太近,我們不易在這裏久居。由此向東不遠,便是匈奴與月氏國之間的歐脫地,那是兩國的邊界,有幾裏寬的草場,約定兩國的人誰都不準在歐脫地放牧。我們明天就向那裏遷移吧。現在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呼延吉樂點頭說:“也是。不過,你的傷口才剛剛開始愈合,還是過幾天再轉移吧。月氏國兵士沒能追到你,肯定以為你已回到匈奴,不會再派人到處抓你的。”



    冒頓搖頭道:“我的傷不要緊,還是早些轉移的好。現在已不是我一個人在月氏國,弟兄們都和我在一起。異國他鄉,一旦有什麽不測,不能由於我一個而連累了大家呀。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



    呼延吉樂還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口,隻覺得胸中熱流湧動,難以自己。



    呼延吉樂輕輕歎息了一聲,對冒頓說:“昨天夜裏,我聽著那無邊的雨聲,突然想到,草原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小草小花默默頑強地繁衍著後代,從不爭名次,逐利益,在不以為然中細細體味著存在的價值。



    “我覺得,草原的偉大之處在於胸懷的寬廣,在於承受災難時的豁達。



    “不是嗎?春天,草原上狂風奔突、咆哮、撒歡、肆虐,在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那剛剛變得明媚的陽光和漸漸清新起來的空氣,被攪得渾濁不堪。



    “草原承受著巨大的磨難,草原用忍耐與狂風頑強地對抗著,並將那殘酷的摧殘轉化為一種巨大的力量,一種頑強的生命力量。



    “在陽光的撫慰下,封凍的草原複蘇了,小草抽芽了,草原再次換上了嶄新的綠裝,以全新的姿態張顯著特有的清新。



    “草原的胸懷有多大?



    “夏天,草茂花香,百鳥爭鳴,草原以特有的大方與美麗麵對著藍天白雲。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那美麗溫柔的雲團會在頃刻間變得瘋狂,雷聲動地而來,暴雨耀武揚威、張牙舞爪、刀削斧砍般斬向草原。



    “草原忍受著陣痛,將磨難視為生命的禮讚,在陣痛中吸足了自己所需的養分。



    “暴雨過後,草地更加翠綠,天空更加晴朗,陽光更加燦爛,小鳥的歌聲更加悅耳。



    “草原的胸懷有多大?



    “秋天,幾場冷雨過後,嚴霜無聲地潛入了草原。



    “這是一種嚴酷,一種殘忍,一種無情。草原上風勁了,小草被凍僵了,鳥兒的叫聲無力了,太陽總是從灰蒙蒙的雲海裏探出頭,俯瞰蒼茫大地。



    “麵對摧殘,草原依然樂觀,用寬容與大度忍受著一切災難,並借秋風之力,將自己裝點得五彩繽紛,絢麗多姿,成就了成熟的美,乘機將小草的種子播撒的滿世界都是。



    “草原的胸懷有多大?



    “冬天,大地凝凍,白雪將草原嚴嚴地覆蓋了起來。



    “草原以一種更加雄渾博大的姿態傲視著蒼穹。



    “那更是一種美,一種大度的美,冷峻的美,豁達的美,近似無缺的美。



    “然而,白毛風雪隨時都會蕩起衝天白浪,山舞銀蛇,原馳臘象,將平靜的大地攪得汙七八糟。



    “草原承受著猛烈的撞擊,以巨大的耐心期待著春風的到來。



    “草原的胸懷有多大?



    “有史以來,草原看慣了動物間的爭鬥,一任它們去收獲成功與失敗、喜悅與沮喪,爭鬥過後,草原很快便不留痕跡地輕輕拂去了斑斑血跡。



    “草原的胸懷有多大?



    “大哥,昨天晚上,當我想著這些的時候,你正在輕輕地shēn yín。我突然覺得,你就是那胸懷寬廣的草原,用你的頑強承受著大大小小的磨難,用一顆平常心戰勝了一切困難。



    “大哥,你真是值得朋友們信賴的大哥。”



    冒頓笑了,說:“我的傻mèi mèi,大哥哪有你說的那般偉大呀。在痛苦的時候,我也會落淚,也會對著蒼天無奈地發問:這究竟是為什麽呀!可是,若論與弟兄們的情誼,我卻什麽都沒為弟兄們做,道是你們救了我的命,又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與我相伴,我永遠都感激不盡呀。”



    冒頓說著,心裏一陣發熱,淚水便湧了出來,不由得吸了下鼻子。



    呼延吉樂勸道:“大哥,你又見外了吧。弟兄們和你在一起,總覺得心裏頭塌實,你讓做的事情,總願意甘心情願地去做,這已經夠了。弟兄們在一起,還談什麽感謝呀報答呀的,能相互幫忙,就是好兄弟。”



    冒頓又敷了一次藥,傷口處更覺舒服,起身來到穹廬外,看到日已西墜,已經到了該殺羊煮肉準備晚餐的時候了,那隻大羯羊已經在穹廬外拴了一天。



    呼延吉樂看到那隻沒被殺死的狗,一直可憐巴巴地蹲守在主人的埋屍處,此時見呼延吉樂老遠瞅著它,便小心翼翼地向呼延吉樂走來,又不敢太靠近,隻在穹廬附近徘徊。



    呼延吉樂想,這狗也算對主人忠誠,一直戀戀不舍地守著主人,便取來吃剩的肉喂它。



    那狗先是小心翼翼地觀望,接著又小心翼翼走過來,叼起肉轉身就跑。



    待將肉咽進了肚子,發現呼延吉樂對它並無惡意,又輕輕走上前來,對呼延吉樂搖了搖尾巴。



    呼延吉樂再次給它肉吃,它已不再叼著肉跑開,而是快速吞下,繼續搖著尾巴等待呼延吉樂的施舍。



    呼延吉樂將手裏的肉一次全給了它,忿忿地罵道:“奴才,誰給你吃的你就向誰搖尾巴。”



    沒曾想,那狗儼然已將呼延吉樂視為自己的新主人了,呼延吉樂走到哪裏,它便跟到哪裏。



    冒頓笑著說:“我們已經有了大紅大黑,就叫它大黃吧。同樣無家可歸,怪可憐的。”



    正說著,大黑呼啦啦落在了冒頓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