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自然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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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赫連哈爾巴拉進了龍城,冒頓便失去了家的溫暖,隻有一個孤獨的靈魂在龍城內外遊蕩。



    回匈奴?匈奴有家嗎?回到匈奴又如何呢?說不定還有更大的災難在等著自己呢。



    父親要殺自己是明顯的事實,現在回匈奴,不是自投羅網嗎?



    呼延吉樂輕輕坐到冒頓身邊,開導說:“大哥,你看這天有多藍,雲有多白,鳥的叫聲多麽的悅耳呀。



    “我們兄弟們在一起,不正像這些大雁,自由自在地生活嗎?



    “現在,我們是誰都管不著的人,我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聽任何人的召喚和驅使。



    “我們有牛羊可牧,有駿馬可乘,有好友相伴,與天地日月同在,不正是我們所追求的神仙般的日子嗎?



    “我們若是想去哪裏,誰又能攔得住我們?一百多月氏人不是讓我們殺了個落花流水嘛。



    “如果我們想將他們殺完,他們能跑得掉嗎?”



    聽了呼延吉樂的話,冒頓的心裏一亮。



    冒頓想到,是呀,這裏是匈奴與月氏國之間的歐脫地,是沒有歸屬的地方。和弟兄們在一起,痛苦的事情可以不去想,大家有說有笑,其樂融融,這是多麽好的事情呀。



    想到此,冒頓的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



    什麽無奈、怨憤、仇恨,全都拋到一邊去了,冒頓真的覺得,眼前的生活真是太好了,仿佛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兄弟六人,他們可以憑著自己的喜好幹一切事情。



    這不正是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嗎?



    想到此,冒頓說道:“是呀,我就曾經幻想過,回到匈奴以後,我們弟兄們單獨成立一個部落,或以養牧為生,或以狩獵為業,那該多好呀。



    “我們會有好多好多孩子,他們一個個身強體壯,讓那些以搶奪別人牲畜為業的強盜們,聽到我們部落的名號就發抖。



    “我也曾幻想過,就我們兩個人,偷偷隱居在森林裏,用獸皮結一小屋,與麋鹿為友,在殺得了老虎、黑熊的時候就吃老虎、黑熊,哪天力氣不足了,我們就被老虎、黑熊吃掉,從此了卻此生,豈不快哉。”



    說到此,冒頓的心裏更加爽朗了,目光裏閃動著**,問呼延吉樂:“假如真有那麽一天,我要到森林裏實現我的理想了,你能與我為伴,從此永不走出森林半步嗎?”



    呼延吉樂盯著冒頓的眼睛,反問道:“你覺得我們此生還分得開嗎?”



    冒頓的心裏一熱,突然產生出從未有過的衝動,猛地將呼延吉樂抱在懷裏,流著熱淚狂吻呼延吉樂的嘴唇。



    呼延吉樂感覺到,自己的心緒正和冒頓的心緒交織在一起,放在了同一個容器裏清洗,那世俗的喜怒哀樂都被洗掉了,隻剩下淨化了的靈魂在空中飄蕩著。



    那沒了靈魂的**酸麻酥軟,連一點力氣都沒了,幹脆閉起了眼睛,任由冒頓折騰起來。



    



    在呼延吉樂的精心照料下,冒頓的傷除了麵部和後背的一個長而深的傷口的血痂還沒有蛻掉外,其餘全部愈合了。



    弟兄們在一起,讓牲畜在草原上自由吃草,他們整日以狩獵為趣,道也其樂無窮,逍遙自在。



    原來,這歐脫地由於禁止兩國牧民放牧,卻成了野牛、野馬、黃羊的樂園,狼群也喜歡到這裏來獵殺這些無人保護的動物,黃羊是它們的主要獵取對象。



    所以,歐脫地裏的血腥味更加濃烈。



    看著連吃草都小心翼翼的黃羊,冒頓想,綿羊雖然是人類餐桌上的美味,卻有人類嗬護著它們,盡管它們的奔跑速度很慢,狼群還是輕易不敢襲擊它們,從而使得羊群在不斷壯大。



    而黃羊則不然,惟一的保命手段便是奔跑,盡管有草上飛的美喻,由於沒有人類的保護,不被人吃反遭狼噬,羊群永遠也壯大不起來,這又是什麽自然法則?



    任何一隻黃羊最終都逃不脫被狼吃掉的命運,任何一隻綿羊同樣最終逃不脫被人吃掉的命運。羊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好像就是為了給食肉動物tí gòng食物的,它們的命運注定要被其它動物吃掉,這又是什麽自然法則?



    歐脫地裏真正逍遙自在的是野馬,它們以公馬為單位,十幾二十匹為一個群體,來去如風,昂頭天外,哪將狼群放在眼裏,狼群還沒有來到近前,公馬的鬃毛就豎了起來,嘯叫狂嘶,向狼群追去,狼群哪有膽量輕易接近它們。



    冒頓他們不獵黃羊,也不獵野馬,他們覺得獵取野牛最有趣,夠刺激。



    那些野牛是這裏的獨行狹,它們不結群,憑著兩隻利角,毫無顧忌地橫行草原,根本沒將任何動物放進眼裏。



    冒頓他們瞅準一頭野牛,弟兄們提前分工,將草原變成了他們的演兵場,圍追堵截的戰法全都用上了。



    盡管如此,能獵到野牛仍然十分不宜。



    野牛毛長皮厚,用弓箭很難射中要害,有時野牛身中數箭仍然奔跑如飛,逼的無路可逃的時候,竟然對冒頓他們發起進攻,很讓他們顧忌。



    每獵到一頭野牛,他們都累得渾身是汗,卻也其樂無窮。



    一天,冒頓他們興高采烈地狩獵回來,卻發現他們的羊群遭到了狼群的襲擊,牧場上到處都是血跡,狼藉不堪,最少有七八隻羊被狼群吃掉,咬傷者更眾。



    呼延吉樂笑道:“我們全都去狩獵了,卻被野狼抄了後路。看來,這群狼是盯上我們的羊群了,我們可不能大意,不將這群狼趕跑,晚上就別想睡好覺了。”



    第二天,他們不得不集中精力打擊狼群。



    一天黃昏,冒頓找呼延吉樂商量,應該了解一下兩個國家的人目前都在幹啥,便派出蘭傲木嘎和公孫伊德日去打探消息。



    十幾天後,蘭傲木嘎和公孫伊德日回來了,他們發現月氏國確實是在集結兵力積極備戰,王宮附近到處都是兵馬。



    而匈奴卻一如既往,並沒有大戰在即的緊張氣氛。



    冒頓他們這下更加明白了,父親給月氏國下戰書,純粹是為了借刀shā rén,並不是真的要與月氏國開戰。



    可是,給別國下戰書,豈能當兒戲耍呀。



    冒頓想到,匈奴盡管國土遼闊,而此時卻是一頭正在冬眠的黑熊。



    獵人正偷偷向冬眠的黑熊靠近,黑熊卻全然不覺。



    等到獵人向黑熊藏身的樹洞射出利箭的時候,黑熊想反擊為時也晚了。



    當年大秦國並沒有滅亡匈奴的意圖,隻輕易奪去了匈奴右翼的廣闊土地。



    而月氏國則不然,他們和匈奴一樣,同樣由遊牧部落組成,月氏國會盡可能地將匈奴國土圈入他們的版圖,甚至會令匈奴亡國,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些,冒頓心急火燎,坐臥不安,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冒頓先是替身為匈奴大單於的父親著急,既然給月氏國下了戰書,那就得作好戰爭的準備呀。



    一旦月氏國大軍入境,匈奴生靈塗炭,將有多少人會無端地丟了性命,匈奴還能存在下去嗎?



    冒頓的心情無比沉重,整日愁眉不展。



    一天黃昏,冒頓獨自坐在穹廬外,低聲唱道:



    白色的煙霧



    盤繞著祁連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寬闊的牧場



    失我祁連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聽到冒頓在唱歌,兄弟們全都走出穹廬,默默坐在冒頓身邊,靜靜地聽冒頓的歌聲。



    夜幕沉沉降臨,黑暗慢慢走來。



    天空繁星閃爍,四野一片寂靜。



    冒頓的歌聲仍在持續:



    矯健的雄鷹



    翱翔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麗的故鄉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無顏色……



    冒頓的歌聲漸漸停止,餘音仍在。



    眾弟兄全都進入了一種古老而又神秘的狀態中。



    過了好一會兒,蘭傲木嘎小聲問道:“這是什麽歌?怎麽如此悲壯淒涼,又充滿了激蕩和豪情。”



    冒頓輕輕舒了口氣,說道:“這首歌是我們匈奴在複土戰爭中的軍歌,我們的父輩們幾乎人人都會唱。當年,在國難當頭的危機時刻,父輩們就是唱著這首歌,勇往直前馳騁疆場的。”



    呼延吉樂若有所思,輕輕歎息了一聲,說:“大哥,你生在龍城長在龍城,骨子裏流淌著單於家族的血,你想的問題與我們不同。說吧,你準備下一步咋辦?”



    “回匈奴。”冒頓堅定地說。



    呼延吉樂知道,冒頓一定已經經過了反複斟酌才最後下定了決心,要不然,不會回答的如此幹脆利落。



    停頓了一下,冒頓又說:“現在,匈奴又到了國難當頭的關鍵時刻,再不做戰爭準備,將會有亡國的危險。我必須將事情的嚴重性如實提醒父親,讓父親快做準備。



    “現在看來,戰爭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一旦打起來,將會有多少無辜的平民流離失所呀。我們作為匈奴人,不能眼瞅著國家危難、民眾危機而無動於衷。



    “更何況,這戰爭又是由於我而引起的,我更不能坐視不管。我已經想好了,回去和父親認真交談一次,勸他備戰。父親聽也好不聽也罷,作為兒子,我已經盡力了。



    “待我說服了父親以後,咱們弟兄就找一塊草場,繼續過我們的牧民生活,逍遙自在,我從此再不理龍城的事情。”



    “可你回龍城是自投羅網呀。或許,單於正派人四處追殺你呢。你現在回龍城,實在太危險。我們即使隨你一起回去,也進不了龍城,你凶多吉少呀。” 呼延吉樂眉頭緊鎖,擔心地說。



    眾兄弟全都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