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宗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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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哈爾巴拉又轉向頭曼單於,用商量的口氣說:“我看多一個人在冒頓身邊,會更好地照顧冒頓的生活。讓呼延吉樂為大,安其爾為小,單於您說好嗎?我們再給冒頓熱熱鬧鬧舉行一場婚禮,也可圓了我們做父母的一份心願。”
剛才赫連哈爾巴拉對冒頓說話時,頭曼單於便聽著舒服。
現在聽到赫連哈爾巴拉甘心讓自己的侄女作小,自己還能參加兒子的婚禮,心中越加高興,也不征求冒頓的意見,巴掌一拍,叫了一聲好,說道:
“這主意不錯,我兒多娶一個媳婦問題不就解決了嘛。還是女人心細,能想出好辦法來,就這樣定了。哈爾巴拉,你去找大巫師,讓大巫師選定日期吧,越快越好。”
冒頓實在沒有想到赫連哈爾巴拉竟然會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來,待要再拒絕,又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心中連連叫苦。
赫連哈爾巴拉拉頭曼單於這杆大旗作虎皮,心裏盡管充滿了無奈,可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立即轉身去找大巫師確定婚禮日期了。
在赫連哈爾巴拉“越快越好”思想的指引下,大巫師將喜慶日期定在了第八日。
這可忙壞了龍城上下的各色人等,龍城城門大開,進出人馬絡繹不絕。
天上的雲也跟著忙,亂雲飛渡。
冒頓明白,這是老天正醞釀著一場雨,這場雨過後,又一個秋天就要來臨了。
冒頓待在自己的房間,思緒也如亂雲飛渡的天空,忐忑不安,無奈無助。
冒頓無法推掉這無聊的婚姻,更想不出逃避現實的方法。
冒頓特別思念呼延吉樂,如果有她在身邊,總能幫他想出好辦法來的。
冒頓屈指計算,呼延吉樂他們最快還需要兩天才能到達。
冒頓突然後悔起來了,後悔自己不該離開朋友早到龍城這幾天。
原想是越快越好地將月氏國和東胡將聯手對匈奴用兵的消息告訴父親,以便早做準備。
沒曾想自信的父親根本不將這天大的消息當回事,憑空惹出了這諸多的事端,實在是得不償失。
冒頓真想獨自離開,立即去與弟兄們會合,然後無憂無慮地過平民百姓的日子。
可是目前,龍城的一切事情似乎都與他連在了一起,他如果獨自離去,會更加傷父親的心,剛剛恢複的父子感情,極有可能又會破裂。
冒頓非常清楚,赫連哈爾巴拉是不會容忍他安安穩穩在龍城以外的任何地方生存的,到時候不但自己性命不保,還會連累了朋友們。
冒頓想,現在,自己已不能像過去那樣獨往獨來了,他不是一個人,為了朋友們,他也不能在為所欲為了。
冒頓又想到,赫連哈爾巴拉一直視自己為眼中釘,現在究竟是怎麽了?為何非要將自己的侄女嫁給自己呢?這狠毒的女人究竟又在耍什麽花招使什麽詭計?自己可得小心呀,決不能再上這女人的當。
冒頓正獨自胡思亂想著,房門被輕輕推開了,赫連安其爾先伸進腦袋向屋裏看了一下,然後閃身進屋,又關起了門,輕步走到冒頓麵前,嬉皮笑臉地問冒頓:“你說,那個呼延吉樂漂亮還是我漂亮?”
同在小小的龍城生活,冒頓自然很早就認識赫連安其爾,隻是他的興趣愛好與赫連安其爾完全不同,極少接觸罷了。
冒頓因不受父親喜歡,別人便不拿他當回事。
而赫連安其爾卻因是大總管的女兒,又受閼氏的嬌慣,自然誰都不敢惹她,有的人盡量躲她,也有的人盡量討她開心。
她是一些人眼中的妖怪,更是一些人心目中的公主。
她整日為所欲為,怎麽開心怎麽玩。
幾年前,冒頓若惹得赫連安其爾發怒,不但自己要受她的鞭抽,更會引來繼母赫連哈爾巴拉的毒打。
所以,兩人雖然同在一座小城,卻很少見麵,更沒有在一起玩耍過。
那天在回龍城的路上相遇,赫連安其爾竟然沒有認出冒頓,而冒頓也是模糊地猜想到是赫連安其爾。
冒頓靜靜地望著赫連安其爾,見她皮膚白皙細膩,又穿了中原人的裝束,黝黑的頭發梳理的有條不紊,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的上方,兩片黑黑的眉毛恰倒好處地將額與臉部劃分了界限。
她的鼻頭緩緩垂下,在離唇不遠處悄然而止,鼻尖似乎有些收勢不住,又被兩個鼻翼緊緊勒住,勒出了鼻翼下方的兩道痕跡,那痕跡向下走了一道優美的曲線,形成兩個半圓,圈出了兩片薄薄的嘴唇和嘴唇輕輕包裹著的潔白的一口碎牙。
最奇妙的還是那兩個微微隆起的顴骨,一下子將整個麵部調整的均勻合理。
冒頓想,匈奴的女人們整日將身子扔進大自然、日光下,miàn pí黑裏透紅紅裏泛青,若不注意,很難分清男女。
似這等嬌美的麵容確實少見,這miàn pí在匈奴很難再找到,確也漂亮。
冒頓又想,如果這樣的麵容長在呼延吉樂的頭上,那該多好呀。
赫連安其爾被冒頓瞧的怪不好意思,說:“你老瞧著我幹嗎?”
“我不瞧你,怎麽知道你與呼延吉樂哪個更漂亮呀。”冒頓故意惡作劇,油嘴滑舌地說。
“瞧清楚了嗎?我們兩究竟誰漂亮?誰漂亮誰就是你的妻子,誰不漂亮誰就是你的小妾,你說這樣好嗎?”
赫連安其爾將一隻胳膊肘支在冒頓的肩上,歪著腦袋等冒頓回答。
冒頓思索了一下,說:“呼延吉樂的美麗如中秋之月,你的漂亮是河岸之花。”
赫連安其爾立即大喜,高興的一跳老高,拍著手說:“我贏了,我贏了。”
冒頓嬉皮笑臉地問:“怎麽就你贏了?”
“你說我是花,呼延吉樂是月,花自然要比月漂亮啦,這誰都知道的呀。” 赫連安其爾興奮地說。
冒頓見赫連安其爾並沒有理解他話中的含義,便搖了搖頭,說:“你錯了。月亮能照亮大地,能給夜行人光明,而河邊的小花呢?牛羊野獸到河邊喝水,就會將小花踩個稀巴爛,你說花好還是月好?”
赫連安其爾聽不懂冒頓在說什麽,但絕不是什麽好話,便努了嘴,不再言語。
冒頓突然感到與這個漂亮的女孩呆在一起是那樣的無聊,無聊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這女孩除了麵容姣好外,便是不可一世,而這不可一世恰恰又不來源於她自身,除了令人生厭外,別無其他可言。
讓自己與這樣的女孩在一起,豈不可悲可歎。
她哪一點能與呼延吉樂可比?
想起了呼延吉樂,冒頓的心裏便有一種難言的苦悶,總覺得自己做出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給她那已經滴血的心靈又補了一刀。
冒頓輕輕歎息了一聲,再不去理赫連安其爾,起身走出房間,信步在城內亂走,便進入了祭祀區。
祭祀區位於龍城的最北部,與龍城有城牆阻隔,中間有城門,門邊是巫師的住所。
過城門不遠,便是高高的祭壇,祭壇的旁側是祖先墓地。
據傳說,祖先先建了這祭壇,然後才建的龍城,已經有幾千年的曆史了,詳細時間誰都講不清楚,隻是一代又一代人在這裏祭天神、祭地神、祭祖先。
一代代的大巫師秘傳著這樣一句讖語:什麽時候他們失去了這個祭壇,他們這個祖群將失去上天的保佑,快速走向消亡。
這祭祀區平時是禁止人隨便進入的。
母親去世時,冒頓還是孩童,每當思念母親時,他便找到大巫師,要求到祭壇上與母親對話。
大巫師知道冒頓失去了母親,看他可憐,便準許了他自由出入祭祀區。
祭壇由黃土堆積而成,壇頂又用石塊堆積了三個石包,分別代表天、地、祖宗。
三堆石包的頂上立有木樁,又由皮繩將三個木樁連接,繩上拴著各色布條,那是每次祭祀留下的痕跡。
布條迎風招展,莊嚴肅穆。
小時候,冒頓每次艱難地爬上壇頂,總要在那三個石包前站立許久,因為大巫師告訴過他,母親的靈魂就是順著那高高直插雲霄的木樁升上天空的。
漸漸的,來祭壇與母親對話便成了冒頓的習慣,無論心緒煩亂還是受了父親、繼母的責難,他都要到祭祀區來,爬上高高的壇頂,或默默地與母親交流,或放聲嚎啕以釋放胸中的鬱悶。
有時也在壇頂放眼遼闊的草原,心胸會豁然開朗,能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這祭壇由於使用了幾千年,再加上有專人修護,雖然是用泥土堆積而成,卻堅硬如石,不長一草一木。
小時候,冒頓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攀上壇頂,又擔驚受怕才能下得壇來。
如果是下雨天,這祭壇奇滑無比,即使是大人也根本攀不上去。
來到祭壇底部,冒頓仰頭向壇頂望去,隻見石碓、木樁依舊,向上直插雲天。
經過了許多事端以後,冒頓再站立在壇前,心裏頓時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感覺。
這便是我們民族的精神、民族的象征嗎?
那高高的石碓又向我們這些後人訴說著什麽、昭示著什麽呢?
為什麽古人要說什麽時候我們失去了這個祭壇,我們這個祖群將失去上天的保佑,快速走向消亡?
這祭壇究竟能給我們什麽力量,讓我們走向永遠?
遇有旱災雪災,我們要來祭它。
在外族入侵的危難時刻,我們也要來祭它。
它真的保佑著我們民族的興旺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