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白雲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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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篝火旁向四下裏觀看,深不見底的黑暗封鎖了視線,除了黑暗,他們什麽都看不到。
呼延吉樂癡呆呆地坐在通紅的篝火旁,肚裏空空,卻沒有一絲食欲。
呼延吉樂期待著,多麽希望黑暗中突然傳來急切的喊叫聲,呼延阿木爾和呼延阿木古楞歡叫著向她跑來呀。
可是,暗夜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幾個人躺在草地上,仰望著漫天星鬥,各自想著心事,絲毫沒有睡意。
須卜道樂根的心靈今天受到了很大的觸動,特別思念已故的父母,躺在草地上,無聊地咬著一根青草,父母的麵容又出現在了眼前。
呼延吉樂抽了下鼻子,低聲唱道:
在低矮的穹廬裏
白發蒼蒼的阿媽喲
你停下手裏的針線
側耳傾聽
草原上是否響起女兒的馬蹄聲
在蒼茫的荒原上
白發蒼蒼的阿媽喲
你放下沉重的糞筐
舉目眺望
遙遠的天邊是否有女兒的身影
黎明獻出了燦爛的朝陽
白發蒼蒼的阿媽喲
你蹣跚著腳步
送女兒出獵
將無奈與牽掛寫在了臉上
女兒歡樂的時候,
再有誰與女兒分享幸福
白發蒼蒼的阿媽喲
女兒委屈的時候
再有誰為女兒揩去傷心的淚水
……
須卜道樂根突然喊道:“老二,別唱了,唱得人心裏頭難受。”
說完,須卜道樂根竟然放起了悲聲。
蘭傲木嘎嗚咽著說:“我們幾個可全都是沒娘的人了。世上再也沒有人真心真意疼我們愛我們全心全意為我們著想了。”
冒頓蜷縮在睡袋裏,睡袋在微微抖動。
節令正在向深秋過度,他們的身邊雖然有篝火堆,可還是感到徹骨的涼。
黎明前的黑暗還沒有散盡,呼延吉樂第一個鑽出了睡袋。
其餘的人也都爬了起來。
一夜的篝火,並沒能將呼延阿木爾和呼延阿木古楞引過來。
整夜未能入睡的呼延吉樂沙啞著嗓子說:“咱們回龍城吧。”
冒頓說:“我們再找找嘛,還有幾個他們可能去的地方我們還沒有去找。實在找不到的時候再回龍城不遲。”
呼延吉樂搖了搖頭,說:“如果小妹小弟逃出了魔掌,在野狼糟蹋完爸媽的屍體以後,他們怎麽也得讓爸媽的骨骸入土為安呀。
“再說,穹廬裏也沒有被人翻騰過的痕跡。
“事情發生以後,很可能再沒人走近過穹廬。
“如果小妹小弟在附近,他們怎麽也得回穹廬取些菜刀、鐵鍋一類的日用品吧。
“所以,種種跡象表明,小弟和小妹根本就不在附近,繼續找下去也是徒勞的。
“我們還是和老五老六會合,一起回龍城吧。要幹的事情還很多,我們不能將寶貴的時間白白耗費在這裏。”
眾人都覺得呼延吉樂分析的在理,便將篝火熄滅,出森林與丘林烏日露格和公孫伊德日會合。
冒頓和呼延吉樂先行回龍城,其餘四人趕著牲畜慢慢向龍城靠近。
呼延吉樂的心裏一直都在琢磨著究竟是什麽人搗毀了自己的家。
蘭傲木嘎分析的對,總共不過幾十隻羊,劫匪怎麽能看得上眼呢?不值得謀財害命呀。
家裏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求過人,更談不上有仇家來尋仇。
究竟是什麽人幹的呢?
小妹小弟是被人搶去當了奴隸,還是已經遭到了毒手?
呼延吉樂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呀。
冒頓和呼延吉樂帶著那條大黃狗無精打采又心事重重地走著,突然發現有好多趕著羊的人在往龍城靠近,趕羊的人中有龍城衛隊的人,大多則是普通牧民。
他們倆覺得奇怪,找了一位普通牧民問訊,趕羊的人說:“單於要給兒子舉行婚禮,要求龍城附近的牧民每戶送三十隻羊作為賀禮。你們是什麽人,竟然不知道?”
冒頓的心裏咯噔一下。
冒頓和呼延吉樂也不回答,打馬離開了。
冒頓的心裏突然間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對呼延吉樂說:“真沒想到,我們的婚禮也擾民了。
“我們舉行婚禮與百姓何幹呀,幹嗎要強製百姓為我們送禮。
“一戶普通牧民就要上繳三十隻羊,再加上三次龍城聚會所收的羊,普通牧民家庭哪能承受得了呀。
再說,一個婚禮一戶人家就要交三十隻羊,用得了那麽多嗎?
一年就要強迫人家上繳近百隻羊,一戶人家總共能有多少隻羊?牲畜少的人家不就沒法生存了嘛。
這些羊究竟壯了誰的腰身?阿爸知情嗎?”
“這些事情我們要了解清楚,再不能讓有的人以單於的名義中飽私囊了。” 呼延吉樂忿忿地說。
越接近龍城,忙活的人越多,個個策馬如飛,不知都在忙什麽。
回到龍城,冒頓先去衛隊找人接替蘭傲木嘎他們,衛隊裏除了幾個門口輪流站崗的人外,全都不在龍城。
細問之下,原來,大部分兵士都到龍城外收羊去了。
冒頓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單於的近伺便來找他,說:“單於兩天見不到你,急壞了,讓你回來後立即去見他。”
冒頓的心情特別壞,父親召見又不能不去,隻得苦著腦袋和呼延吉樂一起去見頭曼單於。
頭曼單於看到冒頓和呼延吉樂回來了,埋怨道:“你們大婚在即,就不要再到龍城外亂跑了嘛。”
冒頓遲疑了一下,說:“我們倆出龍城去與影子四怪碰頭,吉樂回去看一下父母。”
頭曼單於理解地點了點頭,對呼延吉樂說:“你的父母也在龍城附近?那就好辦了。我還正想著呢,你們大婚的時候,你的娘家應該派出送親的儀隊才是。既然在龍城附近,那就好辦了。”
呼延吉樂鼻子一熱,淚水嘩啦啦流了下來。
頭曼單於安慰道:“家裏有困難是吧?那好說。冒頓,你去讓總管安排吧,一切費用均由龍城承擔,一定要辦的體麵。”
呼延吉樂哭的更加厲害。
冒頓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將這兩天的經過講了出來。
頭曼單於麵色立即凝重了,沉吟了好一陣,才說:“苦命的孩子。在匈奴,自古以來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也是我們匈奴淘汰弱者的一種自然法則。
“作為一個民族,不能沒有仇恨。
“正因為有仇恨,所以才有了團結起來共同對付外敵的宗親、種族、部落、聯盟。
“我們現在的十戶、百戶、千戶、萬戶,也都是建立在這種宗親基礎之上的。
“如果脫離了這些組織,就很容易喪失凝聚力,招至不幸。
“人如此,動物亦如此。
“老虎憑著強壯,可以獨來獨往。
“野狼如果不組群,就會餓死。這就是自然法則。”
聽了頭曼單於的話,呼延吉樂想,頭曼單於的話是有一定道理。
自己在狩獵過程中奮發努力,最終也沒能保證家庭的平安。
我們弟兄們走到了一起,就是一群狼,月氏國一百多人與我們對抗,我們都沒將他們放在眼裏。
頭曼單於接著又對冒頓說:“作為一個種族,仇恨是必須要有的,一旦沒有了仇恨,親情就會變淡,種族就會失去凝聚力,民族精神就會消亡,最終結果是民族消亡。
“冒頓,你已經長大了,應該認真思考這些問題了。”
冒頓確實沒有思考過這些問題,覺得父親的話既新奇又深奧,便沒有插言。
頭曼單於對呼延吉樂說:“等你們大婚過後,再下力氣找你的弟弟mèi mèi吧,讓龍城衛隊的人幫你們尋找,隻要他們還在人世,就一定能夠找到。”
冒頓其實也是這般想的。
按照父親的邏輯,弱者被淘汰,理所當然。
要想不被淘汰,那你就得或自身強大,有對抗暴力的能力,或附庸強者,以求保護。
那我們向牧民強行索要肥羊又是什麽行為呢?
因為他們是我們的附庸?
牧民忍氣吞聲交出了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肥羊,心裏就沒有仇恨嗎?
想到此,冒頓的心裏又泛起了疑問和不平,遲疑著問:“阿爸,我舉行婚禮是我家的私事,幹嘛要向牧民強行收取肥羊呢?”
頭曼單於笑著說:“我是單於,單於家的事就是天下人的事。複土戰爭結束以後,我將戰爭中獲得的牛羊分發給了龍城附近的牧戶,讓他們飼養並供給龍城的用度。附近牧民的牛羊,本來就屬於龍城。”
冒頓這時才弄清,附近牧民實際上好象還有一種身份,即龍城的奴隸。
聽著父親理所當然的回答,冒頓一時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停了停,還是覺得有問題需要弄清楚,便問:“我們舉辦婚禮,有多少隻肥羊就夠了呀?”
頭曼單於屈指估算了一下,說:“怎麽也得百十隻羊吧。”
冒頓又問:“我們讓龍城附近的牧民每戶出三十隻羊,剩下的羊都派啥用場了?”
“三十隻?你搞錯了,是每戶三隻。” 頭曼單於搖著頭說。
“是三十隻,是我親眼所見。就剛才,我在龍城外向前來送羊的人打聽,他們也證實是每戶收三十隻羊。
“收這麽多的羊,我們龍城幾年都消費不了呀,實在是太多了。”
冒頓堅持說。
頭曼單於的眉頭皺了一下,仍然搖頭否定:“不可能的事,都是不明真相的人謠傳。
“你說每戶貢獻出了三十隻羊,那麽,那些羊在哪兒呢?
“你看到的,可能是一個十戶送來的羊吧。
“可不要輕易聽信謠言,往自家人臉上抹黑。
“如果真是那樣,牧戶就會對我們龍城產生仇恨了。失去了牧戶的信任,後果不堪設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