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遙望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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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連安其爾本想繼續留在龍城,卻被姑姑強攆著隨冒頓來到了萬戶長營地。



    赫連哈爾巴拉為了及時了解冒頓的一舉一動,才將侄女嫁給了冒頓,侄女不待在冒頓身邊,自己的心血不是白費了嗎?



    赫連安其爾與營地裏人沒有一點共同語言,更沒有下人供她驅使和出氣,連冒頓也不理她。



    呼延阿木爾曾經是赫連安其爾的驅使奴隸,現在不但不伺候她,還經常用眼睛瞪她。



    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貴族生活,赫連安其爾哪曾受過此番怠慢,連吃飯也都得看別人的眼色。



    有時肉涼了,也沒人給她熱。



    所有的人都在忙,惟獨她自己什麽事都沒有。



    赫連安其爾現在不敢對任何人發脾氣,若論拳腳,這裏的人哪個都比她厲害。



    好在赫連安其爾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更不會與別人鬥心眼。



    赫連安其爾非常想回龍城,可她的一家人已被頭曼單於逐出龍城,龍城裏已經沒有了家,又怕姑姑罵她,輕易不敢回去,隻好度日如年地在營地裏混光陰。



    赫連安其爾每天唯一的快樂,便是孤魂野鬼似的騎著閃電寶馬在草原上遛彎。



    頭曼單於將自己的心肝寶貝閃電寶馬送給了冒頓。



    冒頓也愛馬,但並不愛什麽名馬寶馬。



    冒頓想,騎馬和朋友們走在一起,你的馬太快,朋友們根本跟不上。



    如果上戰場打仗,自己的馬要是跑的太快,身先士卒是做到了,也必成為眾矢之的



    撤退時,若主帥的馬速度太快,必會造成整個大軍潰敗不堪的慘劇,那就更糟了。



    所以,馬雖寶馬,但派不上用場,是鏡中花水中月,中看不中用。



    最讓冒頓不能容忍的是,這馬自視高貴,隻要將他和其他馬匹放在一起,它便張嘴揚蹄地欺負別的馬。



    冒頓本想將寶馬給傳令兵騎乘,考慮到父親將此馬視為寶物,若這般安排,必會丟了父親的麵子,也辜負了父親的一片好意,一想還是算了。



    赫連安其爾則非常喜歡這匹馬,覺得隻有騎在寶馬背上,才能顯示出自己的與眾不同。



    冒頓覺得赫連安其爾的性格很有些像這匹馬,幹脆將寶馬轉送給了她,讓她們組成一對得啦。



    赫連安其爾則完全不知冒頓的用意,高興的歡呼雀躍。



    冒頓站在萬戶長營地遙望龍城,發現龍城正好建在一個高台地上,在小河和群山的襯托下,遠望去,如空中樓閣,宏偉壯觀,莊嚴神聖。



    龍城內的祭壇高高在上,聳入雲端,似乎是一條通往天堂的路,又似與天直接對接的神器,神秘莫測,懾人心魄。



    冒頓想,每年的正月、五月、九月,前來參加龍城大會的各地首領們,遠遠便看到了直插雲霄的祭壇,靈魂已受到威懾。



    待逶迤來到龍城,心靈已經被那神秘色彩蕩滌了幾次,不由得要對著祭壇訴說衷腸了。



    冒頓想,他們攣鞮氏家族世居龍城,是祭壇的守護者和祭祀huó dòng的組織者,是理所當然的與上天溝通的使者。



    所以,由攣鞮氏家族世代相承的大單於,被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是上天的兒子,是平民的主人,單於的話代表上天,是在替天傳話,從而對單於倍加尊重,惟命是從。



    冒頓似乎明白了祖傳下來的“什麽時候失去了祭壇,他們這個祖群將失去上天的保佑,快速走向消亡”這句讖語的道理。



    冒頓覺得,自己已不是過去為所欲為、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的小夥子了,自己的命運已經與匈奴的命運、弟兄們的命運緊緊拴到了一起,已經無法分開了。



    冒頓想到,自己的當務之急是趕快集結大軍來對抗來自東胡的威脅。



    可是,父親已經明確告訴他,在派出的探馬還沒有帶回確切的消息前,不能集結軍隊。



    另外,在他的這個萬戶內,很少有人認識他這個萬戶長,他也連一位千戶長都不認識,一旦發出號令,有人執行嗎?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將軍隊集結完備?



    冒頓的心中連一點數都沒有,確實有些膽虛。



    冒頓想起,按照父親的安排,他要在攣鞮希都日古的陪同下,去認識他的下級。



    冒頓也覺得,不認識那些部落首領、千戶長、百戶長們,他永遠都不會成為真正的萬戶長。



    冒頓將營地的事務托付給眾弟兄,便要回龍城問攣鞮希都日古何時動身。



    呼延吉樂說:“你一走,我和弟兄們也要走了,估計你回來的時候,我們也該回來了。”



    “你們要去哪裏?有什麽急事嗎?” 冒頓不解地問。



    呼延吉樂詭秘地一笑,不作回答。



    攣鞮希都日古決定立即帶著冒頓出發。



    攣鞮希都日古正年富力強,這次又受到了頭曼單於的重用,正意氣風發,目空一切,走路腳底都帶著風。



    頭曼單於讓他帶著冒頓到他原來的管轄地去轉一圈,正中他的下懷,正好在過去的下級麵前,讓老下級們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得意與風光,痛痛快快瀟灑一把。



    所以,攣鞮希都日古特意帶了兩名龍城衛兵作隨從,帶著冒頓,趾高氣揚地離開了龍城。



    這個萬戶區是攣鞮氏家族的遊牧地,牧民大都姓攣鞮。



    秋風愈緊,天高雲淡,候鳥南飛。



    秋霜已經使綠草變黃變硬變枯,馬蹄踏上去,嘩啦啦的響。



    而草原上的牲畜卻正是一年裏膘情最好的時候,馬駒離群放足,牛犢揚著剛剛長出的小角相互較力。



    走訪了幾個部落首領、千戶長,冒頓看到,這些人的臉上都掛著得意的笑容。



    當冒頓向他們說了目前麵臨的戰爭威脅時,人們全都認為冒頓是杞人憂天。



    好端端的太平日子,怎麽就會有戰爭發生了呢?



    連攣鞮希都日古都不相信有生之年還會趕上戰爭。



    至於集結大軍,這些部落首領和千戶長們更認為是多此一舉。



    再說了,大軍集結以後,吃飯問題如何解決?



    戰馬、弓箭、戰刀等裝備又如何解決?



    冒頓著實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卻又不知如何解決。



    複土戰爭以後,人們已經過上了太平日子,覺得戰爭離他們很遠,突然讓他們集結軍隊準備打仗,思想上根本轉不過彎來。



    冒頓無奈地想,要是呼延吉樂在身邊就好了,一定會幫他想出辦法,也一定能想出更加充足的理由,讓這些部落首領、千戶長們產生警惕心理的。



    冒頓特別思念妻子,覺得離開了妻子,自己就成了迷失了方向的羔羊。



    冒頓突然想到,分別時呼延吉樂曾說她們也要去一個地方。



    她們究竟要去哪裏呢?為何要瞞著自己行動?



    冒頓實在猜不透呼延吉樂的用意。



    攣鞮希都日古是個十足的酒徒,每到一地必喝得酩酊大醉。



    最讓冒頓無法忍受的是,攣鞮希都日古根本就沒有時間觀念。



    牧民生活本來就鬆散,那些部落首領、千戶長、百戶長都是匈奴貴族,家裏都有奴隸為他們牧放、飼養牲畜,他們的全部生活便是如何打發多餘的時光。



    攣鞮希都日古從小在這樣的家庭氛圍裏長大,已經習慣了這種打發時日的生活,每到一家,少則三五日、多則七八日地住著喝酒。



    時間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平等的,就看你是作時間的主人還是作時間的奴隸。



    當你感到時間多的沒辦法打發的時候,你已經是行屍走肉了。



    冒頓焦急地想,如果照此速度將各位部落首領、千戶長、百戶長的領地都走一圈,恐怕一冬的時光便沒了。



    冒頓心裏焦急,又不便言說,隻好硬著頭皮忍耐著。



    有時,冒頓趁攣鞮希都日古醉後昏睡之機,走訪了一些普通牧戶,聽取民間流傳的各種故事,了解牧民的所思所想。



    冒頓發現,年輕人們對戰場充滿了好奇,多認為男兒隻有到戰場上去拚個你死我活,方不妄此生。



    聽到要集結大軍與東胡交戰,年輕人們一個個摩拳擦掌,歡呼雀躍,恨不能立即就披掛上陣。



    冒頓的心裏便有了數。



    國家興亡,上陣打仗,靠得是這些血氣方剛的青年呀。



    冒頓還了解到,大刀弓箭之類,牧民家裏幾乎都有,隻因匈奴法律規定,平時不準隨意拉刀出鞘,所以,大刀便作為一件既派不上用場又舍不得丟棄的東西,隨牧民在草原上遊來蕩去。



    或許是由於他們這個萬戶離森林較近,受獵戶影響的原因,年輕人們特別喜愛弓箭。



    年輕人愛張揚,平時三五成群集結成狩獵小隊,經常到森林裏狩獵,以獲得獵物的數量來博得少女的歡心和人們的讚譽。



    這種精神,正是冒頓期望全部屬民都具有的。



    在牧民講的傳說和故事中,有許多是關於一道大牆的傳說。



    據說那道大牆離這裏很近,再向南走便能望見,有人竟然還親眼見到過壘砌那道大牆時的壯觀場麵:漫山遍野的人群。



    當冒頓問到南麵的大秦國為何要費那樣大的力氣壘那麽一道大牆時,竟然沒有一個人能說得清楚。



    越說不清楚,對冒頓的yòu huò就越強烈。



    也是冒頓實在忍受不了攣鞮希都日古的散漫了,於是決定與攣鞮希都日古分道揚鑣,自己要親自到那道大牆邊去看看,看一下那究竟是怎樣的一道大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