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尊嚴和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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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萬戶長的話,冒頓也反複考慮過。



    雖然龍城外的鐵匠鋪和邊堡縣那裏正在全力打造刀劍,可仍然遠遠滿足不了需求,隻有啟動民間力量了。



    聽到部落首領、萬戶長們的話,冒頓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冒頓的怒是故意裝出來的,威嚴地強詞道:



    “都給我住口!什麽事情都由我來解決,還要你們這些部落首領、萬戶長幹嗎?你們為什麽不去打聽一下,宇文阿古達木的那個萬戶是怎麽解決的?誰要是想不出辦法,我馬上派有辦法的人去取代他。”



    這次聚會,冒頓惟獨沒有讓宇文阿古達木前來參加。



    宇文阿古達木集結到的那一萬多名兵士,已與月氏國大軍形成對峙之勢,冒頓擔心,若宇文阿古達木來龍城,西部會出事。



    萬戶長們沒有想到,看上去忠厚老實的冒頓,發起怒來竟然也這般咄咄逼人。



    難道地位一變,人的品性也跟著變了嗎?



    那些部落首領、萬戶長再不敢多言,隻是心裏在痛罵冒頓的不講理。



    冒頓正襟危坐,威嚴畢露,繼續宣令道:



    “戰場上,違令不進者斬,怯敵後退者斬,搶奪別人所得者,斬!”



    宮室內頓時鴉雀無聲,部落首領、萬戶長們相互對望,驚歎不已。



    因為,這是匈奴有史以來最嚴厲的法令。



    過去打仗,奉行的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的作戰方略,現在讓兵士在戰場上死拚,部落首領、萬戶長們的心裏確實無法接受。



    這時,守門兵士前來報告,東胡的使者到了。



    冒頓眉頭一皺,命令讓東胡使者立即到宮室來見。



    原來,東胡在匈奴也派有奸細,冒頓殺父奪位的消息早傳到了東胡,冒頓派出的使者,更證實了消息的真實性。



    東胡大人想試探一下冒頓是何等貨色,便派人來向冒頓討要頭曼單於遺下的那匹聞名草原的追風寶馬。



    東胡使者的話一出口,宮室內立即炸了營,萬戶長們立即將對冒頓的憤怒轉移到了東胡使者身上,有人喊道:



    “這是東胡強加給我匈奴的恥辱,匈奴寶馬豈能隨便送人。”



    冒頓的心裏也同樣惱怒。



    但冒頓馬上想到,這明明是東胡人的試探,何不先向東胡示弱,以麻痹東胡大人,從而延緩開戰時間?



    現在還沒有開始集結大軍,僅憑龍城外的幾百名兵士,當然不能與早有準備的東胡開戰。



    但是,如果答應了東胡大人的無理要求,自己剛剛在部落首領、萬戶長們心中建立起的一點威信,會損失殆盡。



    冒頓反複權衡,還是覺得,向東胡妥協方為上策。



    冒頓料定那些部落首領、萬戶長們一定不會同意他的主張。



    那就讓他們罵個痛快吧,何況,部落首領、萬戶長們的這種愛國熱情,也不是不能利用,正好借此事,告訴那些部落首領、萬戶長們,天下並不太平,戰事就在眼前,以便推動那些萬戶長們順利集結大軍。



    冒頓低聲問坐在身邊的攣鞮莫日根:“該咋辦?”



    攣鞮莫日根堅定地說:“給他們。”



    冒頓又用目光征詢呼延吉樂的意見,看到呼延吉樂也在微微向他點頭,更加堅定自己判斷的正確性。



    這時,宮室內的吵鬧聲更加激烈,有人建議直接用鞭子將東胡使者打出龍城了事。



    還有人建議將使者的鼻子、耳朵割掉,讓他們東胡大人知道,匈奴人不是好惹的。



    冒頓重重咳嗽了兩聲,又作手勢讓大家安靜。



    待吵鬧聲稍低,冒頓朗聲說道:



    “兩國和好,豈能由於一匹馬而傷了和氣。既然東胡大人喜歡那匹馬,給了他們便是。”



    冒頓揚手讓兩位東胡使者退了下去。



    冒頓的話更使廳內大嘩。



    部落首領、萬戶長們先是以為聽錯了,接著便群情激憤,高聲大罵冒頓沒骨氣。



    原來你冒頓隻會對自己人施威,在外國rén miàn前,就立即變成軟麵團了?豈有此理。



    送給東胡人的豈止是一匹馬,而是匈奴人的麵子。



    有這樣沒有骨氣的單於,匈奴不亡國才怪。



    突然,一位萬戶長高聲唱道:



    白色的煙霧



    盤繞著祁連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寬闊的牧場



    失我祁連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這是當年這些部落首領、萬戶長們鏖戰疆場時唱的歌。



    是這首悲壯的歌,極大地鼓舞了他們的士氣,使他們鬥誌昂揚,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打得侵略者屁滾尿流,月氏人哭爹喊娘,東胡人鬼哭狼嚎。



    如今再唱起這首歌,仍然感到jī qíng澎湃,壯誌淩雲。



    一個人的突然領唱,立即點燃了眾人的情緒,獨唱很快便變成了高亢的合唱。



    唱這首歌時,冒頓倘在少年,但他打小就喜歡這首歌,每次唱起,都感到心潮難平。



    這時,冒頓突然聽到這慷慨激揚的旋律,情不自禁地與部落首領、萬戶長們一起唱道:



    矯健的雄鷹



    翱翔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麗的故鄉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無顏色……



    那些萬戶長們隻顧反複喊唱,有的人還閉了眼睛,淚水順著雙頰不住地滾落,完全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狀態。



    突然有一人站起身來,大聲喊道:



    “我們匈奴人的尊嚴何在?我們匈奴人的顏麵何在?



    “寶馬就是我們匈奴人的尊嚴,就是我們匈奴人的顏麵,我們哪能輕易將我們的尊嚴和顏麵送與卑鄙的東胡人。



    “我們不能容忍小單於的軟弱,我們要用鞭子將東胡使者趕出我們美麗的國土,找回我們的尊嚴。”



    群情激憤,眾誌歸一,宮室內更加吵鬧,更加雜亂,部落首領、萬戶長們對冒頓的不滿更加露骨,已覺得謾罵不夠過癮,紛紛站起身來,立即要去暴打東胡使者,以淋漓盡致地發泄各自心中的不滿。



    冒頓黑著臉,大聲喝道:



    “你們要幹什麽?都給我安安靜靜地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去。”



    蘭傲木嘎擔心情況有變,給弟兄們使了個顏色,影子四怪立即拔刀在手,飛身上前,橫刀擋在了門邊。



    攣鞮傲雲也拔出刀來,擋在了冒頓身前。



    獨孤敖嘎猛地站起身來,喝道:“你們都胡鬧什麽?都給我安安靜靜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去。”



    獨孤敖嘎看到人們仍在蠢蠢欲動,接著說道:



    “單於要送給東胡寶馬,肯定有送寶馬的理由。你們將東胡使者殺了,東胡的大軍馬上就會開進我們匈奴的國土,我們已經做好應戰的準備了嗎?”



    部落首領、萬戶長們還從來沒與冒頓打過交道,也沒看到過冒頓發怒的樣子,突然看到冒頓這般威風凜凜,影子四怪更像凶神惡刹一般,立即覺得膽寒,哪還敢再放肆,敢怒而不敢言。



    聽到獨孤敖嘎的話,部落首領、萬戶長們全都忍氣吞聲坐回了原處,看冒頓如何解釋他送寶馬給東胡的原由。



    冒頓長噓了一口氣,釋放出了心中的部分煩悶,盡量使用和緩的語言,平心靜氣地問:



    “你們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尊嚴和榮耀是怎麽得來的?殺了使者,就能保住我們匈奴的尊嚴嗎?



    “如果你們講的有理,殺東胡使者也不用你們動手,我自會將他們大卸八塊,然後將他們的臭肉,派專人送給東胡大人。



    “你們說吧,誰先說?我洗耳恭聽。”



    部落首領、萬戶長們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說話,紛紛低下了頭。



    冒頓看到沒有人接他的話茬,再次嚴肅起來,沉聲說道:



    “目前,月氏人的五萬大軍,早已集結完畢,並且訓練了近一年,東胡的大軍也已經集結完畢正在加緊訓練。



    “他們的目的相當明確,就是要洗刷當年戰敗的恥辱,滅我匈奴。



    “而我們匈奴呢?



    “西部,宇文阿古達木的一萬多人,正在與月氏人的五萬大軍對峙;東部,我們隻有龍城外的幾百人。



    “你們說,一旦東胡突然對我們發起攻擊,我們那幾百兵士,能保護住我們神聖的祭壇嗎?



    “東胡人來向我們討要寶馬,分明是在試探我們的態度、我們的虛實。



    “如果我們不將寶馬給他們,東胡的幾萬大軍,馬上就會漫山遍野踐踏我們的國土,我們就靠龍城外的幾百名兵士應敵嗎?



    “即使在座的各位和我,我們同時上戰場,能抵擋得了東胡的幾萬大軍嗎?後果又會咋樣?



    “到時候,我們失去的將不是祁連山和燕支山,而是更加廣闊的土地,是我們整個匈奴的國土。



    “你們說,我們該怎麽辦?”



    大廳內靜悄悄的,那些部落首領、萬戶長們都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冒頓接著說道:



    “我們給東胡寶馬,不過暫緩一時罷了。一匹馬,不過一騎乘工具而已,怎麽就成了我匈奴的顏麵?我匈奴的顏麵是我匈奴的國土,是我匈奴人賴以生存的草原。



    “我們的國土不單單是我們的顏麵,更是我們的尊嚴,我們的根。我們當然不能將我們的國土給了東胡,現在不會,永遠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