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降橫禍(三、四、五)
字數:5522 加入書籤
A+A-
(三)
“我隻是懷疑,不敢確診。”
“您懷疑的究竟是什麽病?”
“你一定想知道嗎?”醫生又問了一句,洪豆點點頭。
“姑娘,我隻是懷疑,我說了,你可一定要堅強,看你也是一個有文化的人,應該知道怎樣做,我懷疑你得了急性尿毒症,急須住院治療。”
醫生的話,就像晴天霹靂,心裏素質雖好的她,也經受不起這一沉重打擊,她像一堆爛泥,癱坐在椅子上,一雙腿好像沒有了骨頭,再也支持不住沉重的身體,她想站起來離開這裏,可是沒有成功,腿像離開了身體,不再聽大腦使喚,她知道這時候最需要理智,從容麵對現實,她做了兩口深呼吸,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這病還有救嗎?”
“有!目前你先住院,接受化療,控製病情,然後透析,幹細胞移植國內剛剛起步,據說效果很好,但h生物學**很難匹配,還有就是huàn shèn,一勞永益,但也要長期服用排異藥物。”
“醫生,得要多少錢?”洪豆認真聽著醫生講解,最後她提關鍵的問題。
“你必須到縣第一人民醫院進行一次確診”醫生又重複了他說過的話。
洪豆雙手扶住桌沿吃力的站起來,邁開沉重的腳步,艱難的一步一步離開了醫院。旅館離醫院隻有幾百米,今天在洪豆心裏,顯得漫長而遙遠;平坦的街道,在她腳下就像當年紅軍走過的長征路,山高路險坑深。用了多長時間走到旅館的,她記不清楚了。她倒在床上,隻覺天旋地轉,腦袋嗡嗡作響,索性閉上雙眼。過了一會,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她在想:如果不是生病,今天下午就進了蘇家的大門,晚上就上了蘇偉的床,享受男歡女愛的樂趣,夫妻恩愛,生兒育女,這一切美好的願望,被無情的病魔擊得粉碎,幸福美滿、夫妻恩愛等等一切美好的詞語,從此離她而去。她不甘心這份刻骨銘心的愛,從她身邊悄悄溜走,她想隱瞞大偉,過了今晚,生米做成熟飯,明天在告訴大偉,他還能接受我嗎?他爸媽、爺爺還能接受我嗎?就算能接受,他們的經濟狀況能承受得了高昂的醫藥費用嗎?到那時蘇家人財兩空,我在九泉之下怎能心安?良心告訴她,不能這樣做!道德告訴她,愛不能自私!愛是什麽?愛是一種理解,愛是一種互信,愛是一種付出。對!要愛就要有付出,我不能拖累任何人,不僅僅是大偉,還有我父母,不能讓兩家為了我,都傾家蕩產,有一種謊言叫善意,有一種美叫距離。對!我要離開這裏,把自已的病情不告訴任何人,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個為我擔心,我要振作起來,就當一切都未發生,她翻身坐起,看見昨晚寫的那首《釵頭鳳》,抓過來撕了,揉成團扔入紙簍。拖起行李箱就走,剛到門外,就覺得這樣走太匆忙,下午大偉找我不著,會急死的,她又回來,坐在床頭櫃旁,拿出紙和筆寫道:
情已了 緣已盡,身不由已聽天命。
奈何天 不佑我,淚幹腸斷,天涯孤旅。
命,命,命!
剪不斷 理還亂,人生劫難躲不過。
冬去了 春常在,從此永別,來生再愛。
運,運,運!
洪豆一氣嗬成,還是那首《釵頭鳳》,隻是內容變了,足見其文學功底。
(四)
出得旅館大門,她想起醫生的那句話,到縣人民第一醫院去複查一下。對!這鎮醫院醫生能有多高水平?她倒希望這個醫生是一個庸醫,是一個名副其實朱四瘸子的徒弟,令我虛驚一場,等檢查完畢,下午再回來,仍然來得及,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洪豆真像一個健康的正常人,上了中巴車向縣城飛馳而去。
濱海縣第一人民醫院,是全縣最大的綜合型醫院。大門口停放著五輛120急救車,廣場上停滿了各式各樣品牌的小qì chē,二十四層住院部大樓矗立在醫院中軸線北端。洪豆來到左邊的門診部,找了一個裏麵病人最少的內科(四),進去以後看見裏麵三張桌子三個醫生,兩個年老的醫生麵前有三個病人,那個年輕醫生麵前正好沒人,洪豆趕緊上前向醫生說明來意,隨手拿出在大街鎮醫院的化驗單:“我想請你再給我化驗一次,確診一下是不是這個病。”
那年輕醫生接過化驗單看了一下,皺了皺眉頭說:“好,我給你開一張化驗單,化驗結果出來後你還找我。”醫生說完將單子遞給洪豆。
化驗科的醫生這一次在洪豆大膀上采的血,約有三毫升,洪豆知道這是大血化險,要比在手指頭采那一丁點血化驗要詳細得多。洪豆坐在大廳內椅子上,焦急地等待著化驗結果。她一切都往好處想,心裏甚至在暗罵大街鎮醫院,那個吃幹飯老不死的,捕風捉影,誇大其詞,胡說八道。她不相信自已會患上比癌症還可怕的尿毒症,自已不就是沒精神,鼻子出點血嗎?吃點藥,打兩針,或打兩瓶點滴,不就完事了嗎?現在醫生啥德性,製造緊張氣氛,感冒頭痛說你是腦炎,拉肚子說你是腸癌,這種醫生多得去了,唯恐病家不掏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也越來越緊張,她希望化驗結果早點出來,不是那個讓人聽了就膽寒的尿毒症。讓她早點回大街鎮,去和心愛的人完婚,結束單身,享受愛情的甜密生話,一輛車錯過了,可以再等,一個好男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尤其象蘇偉這樣的好男人,他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心地善良,是她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她怎肯輕意放手!四年的暗戀,一千多日的相思,眼看就有結果,這果實,就在眼前,垂手可得。這樣的等待,怎不令她心急如焚!
化驗單終於出來了,她既緊張又興奮,緊張是她不願聽到,更不想聽到那個噩耗;她想看到醫生那張微笑的臉,從他口中能聽到貧血、支氣管發炎這樣的小毛病,配點藥就可以回去,讓她去完成她一生之中的大事,登上人生夢想的客船,揚帆啟航,奔向人生理想的彼岸。
她來到剛才那個年輕醫生對麵,雙手將化驗單遞了過去,以示她對醫生的尊重,然後她慢慢地坐下,靜靜地等待著醫生回答。
(五)
醫生認真地看著化驗單子,就像考古學家在正甄別一件剛出土的西周青銅器的真偽,不放掉任何一個疑點。
大約過了十秒鍾,那年輕醫生抬起頭,望著洪豆。這時洪豆的心情可想而知,心髒在狂跳,血液在狂流,麵部發紅,體溫升高。時間對她來說已凝固了,短短十秒,她的感覺就像過去一個小時,每過一秒,她都能感覺到有一分凶險在逼向自已。
“你是哪裏人?”醫生沒有直接說病情,卻問她是哪裏人,這使她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但她是乎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猛然想起那是大街鎮醫院那個老醫生問過她的,她心裏暗罵:醫生怎麽都是一個德性。
“上海人。”洪豆有些不高興地回答。
“來這裏做什麽的?”醫生緊接著又問了一句。醫生話聲一落,洪豆就立即知道這句話,還是那個老醫生說的第二句話,她的心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兩所醫院相隔五六十裏,兩個醫生年齡相差如此之大,不可能出於同一師門;他們事先通了diàn huà?沒有這個必要。第一句話相同,是巧合,第二句話相同,還是巧合,就有一點過於勉強,第三句話是否還是相同,洪豆不敢往下想……醫生問的雖然是相同的第二句話,但她不能用相同的第二句來回答這位年輕的醫生。因為她在回答大街鎮醫院的那個老醫生時,嫌他囉嗦,心裏有氣,沒有說真話,現在想來還真有一點慚愧。
“我剛大學畢業,隨男朋友一起來到他家看看。”洪豆還是沒有完全把真話說出來,但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相當不錯的了。她總不能把今天結婚的事,在一個互不相識的男rén miàn前直言不諱地說出來吧。她知道,一個人在外,得處處提防點,醫院裏常傳出一些男醫生借看病之機,占女孩子便宜的事,在網上被爆光,她不能不有所警惕,一萬不怕,就怕萬一。就是一個男人在外,也應該少說話,少惹事,誰不知道:是非都因多開口,煩惱皆由強出頭,這兩句老話,說話隻說三分話,留著七分保自身。洪豆深諳此道,她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全部說出來,我想,大家還是能理解的。
“姑娘,你是上海人,別的醫院我就不介紹了,上海鬆江有個腎病專科醫院,你趕緊到那裏接受治療,越快越好。”醫生沒有直接說出病情,但從他的話語中可以聽出,她的腎髒肯定出毛病了,而且很嚴重,洪豆更能感覺到這一點。
“醫生,我是不是得了急性尿毒症?”洪豆盡量使自已平靜下來,她想知道確切的結果,因為,在醫生沒有親口說出來之前,她心裏仍抱有一線希望。
“是的,你患的是急性尿毒症,急需治療。”洪豆最不想聽到的消息還是聽到了,就像是犯人聽了法官對她宣讀了死刑判決書,她好像從火山上一下子跌入冰窖,別說一顆心,就連整個人都涼透了,她徹底絕望了,好像一具凍僵的屍體,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一下把醫生嚇壞了。
“姑娘,你一定要冷靜,接受這個現實,我們不能掌控自已的命運,但能控製自已的心態,你就當是患了傷風感冒一樣,不要把它當回事,積極配合醫生治療,不是沒有治愈的可能。”這位年輕醫生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趕緊對這位姑娘進行心裏疏道,盡一位醫生應盡的職責。醫生的話像一團火焰烘烤著洪豆,她很快恢複了常態,她畢竟受過高等教育,理智告訴她,她不能倒下去,她要堅強,在有限的生命裏,過好每一天,不枉來人世間走一朝,她決定離開這裏,回到父母身邊。
“醫生,謝謝你。”她說完站起身,拿了比鉛板還沉重的化險單,拖著那帶輪子的行李箱,離開了醫院。她拖著xiāng zǐ的手,感覺就像是拖著一口沉重的棺材,裏麵裝著的不是行李而是索命的牛頭夜叉,輪子在地麵滾動的隆隆聲,就像無數小鬼向她發出索命的叫喊。她全然不顧這一切,昂首向qì chē站走去,她要離開這個不祥的地方。
人,出門在外,如果一帆風順,春風得意,既然樂不思蜀。一旦遇到困難,受到傷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家,洪豆也不例外。特別是在這樣特殊的日子裏,遇到這樣特殊的情況,無論是誰,都想盡快回家,因為那裏有自已最親的人,是生命的搖藍,是生活力量的源泉,在那裏可以得到親人無微不至的關懷。
洪豆很xìng yùn,趕上了十二點半濱海縣開往上海的末班車。洪豆在車上,身體的不適,情緒的低落,內心的矛盾,使她真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