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陽已經落山。洪豆已到家門口。離家四天，在洪豆看來好象經年累月，短短四天，她經曆了人生的喜樂與悲哀，現在她象飄在大海上的一葉孤舟，在經曆驚濤駭浪之後，又回到了港灣。家，多麽熟悉的名子，曾經生我養我的地方，今天站在它麵前，感覺是那樣的陌生。離家和媽媽賭氣出走，一聲招呼也不打，媽媽是否還在生我的氣？疲備的身體，受傷的心靈，她急需休息，顧不了這許多，抬起無力的手，摁響了門鈴。

    洪豆媽正在準備吃晚飯，忽聽門鈴聲響，起身就去開門，她來到門前對著貓眼向外一望，又驚又喜，驚的是她沒想到女兒離家出走這麽快就能回來，這幾天她吃飯不香，覺睡不甜，她在苦思冥想如何處理好母女關係，她不甘心自已一手撫養大的女兒，為了一個鄉下小子離已而去，她要讓女兒重新回到自已身邊，可就是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突見女兒就在門外，怎不令她驚訝萬分。喜的是女兒那疲憊不堪的樣子，一副病態，一臉愁容，她斷定女兒在外一定受了傷害，說不定和那小子吵架鬧翻了，這不正中自已下懷，這是她和女兒重新和好的大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她趕緊開門，笑臉相迎。

    “閨女回來啦！這幾天你到哪去啦，把媽擔心死了，快來吃晚飯。”

    媽媽如此的熱情是洪豆沒有想到的。她從上車回家就一直在想，媽媽是否還在生自已的氣？媽媽是否對自已不理不睬？甚至冷嘲熱諷？她不敢往下想，隻有硬著頭皮回家，至少那裏還有爸爸。洪豆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站在門外，門開處竟看到媽媽一副慈祥的笑臉，這幾句關心自已的話，使她無地自容，她回想起幾天前對媽媽的態度，更覺慚愧。

    “媽媽！”洪豆隻喊了一聲媽媽，已是淚眼模糊，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她撲到媽媽懷裏，失聲痛哭。

    “別哭，好孩子，有媽媽在，什麽事都別怕。”媽媽一邊撲著洪豆的後背一邊安慰女兒。媽媽的話象一縷春風，滋潤著她的心田，媽媽不但沒有因為自已的淘氣而責怪自已，反而更加疼愛自已，離家時對媽媽的偏見，在她心中已一掃而光，媽媽博大的情懷，對子女的無私奉獻，此時的洪豆更能體會得到。媽媽的形象在洪豆的心目中，又一次得到升華，那就是小時候媽媽教的那首歌，世上隻有媽媽好！

    洪豆哭了很長時間，在媽媽的撫慰下，由哭轉泣，終於漸止。媽媽把洪豆領到桌邊坐下，爸爸就從外邊進門，一眼看見洪豆，很高興，順便把行李箱拎進來，關shàng mén，走到桌邊坐下，洪豆媽媽已把飯菜端上桌子，一個勁的勸洪豆多吃點，洪豆雖然兩頓沒吃，可是仍然沒有胃口，身體上的傷痛和精神上的傷痛，象兩條毒蛇在啃噬著她的肉與靈，她痛苦萬分。強忍著悲與痛，不讓愁容寫在臉上，盡量多吃一點，陪爸媽坐在一桌吃飯，享受三口之家的天倫之樂。她知道，如果自已不去治療，隻能活四五個月，最多半年，自已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可以用天來計算了。

    

    （二）

    洪豆慢慢地陪著爸媽吃完晚飯，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衛生間，漱洗完畢，就進了房間，倒在床上，竟沉沉睡去。

    春天，陽光明媚，微風輕吹，遍地油菜花一片金黃，引來無數蜜蜂翩翩起舞。洪豆和我在那田埂上悠閑地走著，我們倆就象一對鴛鴦，遊戲在花的海洋裏。洪豆今天特高興，因為今天是她新婚後的第一天，春曖花開，男人陪伴，倘佯在大自然的懷抱裏。一夜纏綿的溫馨已印入她的腦海，喜悅之情仍然留在她的臉上，花美人更美，仿佛世界上她是最幸福的人。正在走著，腳下好象被一根木頭絆了一下，摔了一跤，沉入花海，在定睛一看，直把她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原來是碗口粗的一條大蛇，正張著血盆大口，迎麵而來，兩排蹄形的尖牙，猙獰可怖，分岔的舌頭已觸到臉龐，一股腥味直衝鼻端，令人作嘔，在這萬分危急時刻，洪豆大呼：“大偉快跑！不要管我！”話音剛落，就覺整個頭部已入蛇口，隨即聽到頭骨碎裂之聲，一陣激烈地頭痛，她本能地大呼：啊！這一聲叫喊，她驚醒了，原來是一場夢，雙手仍抱著頭，渾身冷汗直流。

    洪豆在這一場虛驚中，慢慢鎮定下來，想起自已眼前的遭遇，不覺悲從中來，淚似泉湧，本該是洞房花燭夜，人生最美的時刻，現在卻是兩地分居，不知以後能否再見到大偉？分別連一句話也沒說，隻留下一張紙條，不知大偉看到沒有？是否能理解我心？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還嫁給你，大偉，我愛你！洪豆在心裏輕聲呼喚著。我知道，我的不辭而別，對大偉的傷害太大了，他在恨我、罵我，我都能理解，這一夜，不知大偉是怎樣度過的？隻是他不了解我此時的狀況，當他知道這一切，也許就不怪我了，或者，高興還來不及，不，大偉不是這樣的人，他是一個心地善良、誠實，對理想、事業、甚至愛情都很執著的人，不管我是一個仙女，還是醜八怪，洪豆一想到醜八怪這三個字，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假如我真的能活下來，變醜了變老了，大偉還會愛我嗎？她不敢往下想，萬一大偉離我而去，另尋新歡，到那時還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洪豆在此時承受情愛帶來的痛苦，忍受著心靈與身體雙重的煎熬，她真有點痛不欲生了。

    洪豆媽天一亮就起來，她比往日格外高興，一邊煮早飯一邊享著小調。她在盤算著女兒的婚事，她想找陸阿姨替女兒介紹的那個對象，讓她們見上一麵，彼此熟悉一下，以便日後感情地發展，洪豆媽吃過早飯，為洪豆的婚事想著，正待出門去找陸阿姨，一陣急促的diàn huà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走到diàn huà機旁，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是一個外地的陌生號碼，她本不想接，可是diàn huà鈴聲不停地響著，她還是不情願地拿起了diàn huà。

    

    （三）

    “喂！哪位？”

    “阿姨你好！我是蘇偉，是洪豆的好朋友，請問洪豆在家嗎？”自從洪豆神密地離開，我一直魂不守舍，心亂如麻，洪豆的shǒu jī不知被我打了多少遍，始終是關機，這更加增添了一份洪豆出走的神秘，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我草草吃過早飯，是啥滋味連自已都不知道，筷子一撂，就到diàn huà機旁，撥了洪豆兩遍shǒu jī關機後，我在努力回想洪豆曾經說過她家的diàn huà號碼，我發揮自已的最強大腦，使大腦的頂葉和額葉進入最佳狀態，終於想起來了，立即撥了過過去，不想一撥就通，我既興奮又緊張。

    “我家豆豆昨晚就到家了，她說了不想再見到你，小子，我告訴你，癩蛤蟆別想吃天鵝肉。”哢的一聲，diàn huà掛了。

    終天有洪豆的消息了，我的一顆心不但沒有放下，反而更加揪緊起來，望著手中的diàn huà機呆呆出神。是洪豆真的不想見我了？還是她媽媽在撒謊？洪豆她不想見我的原因是什麽？這一切我必須弄清楚，要想事情清楚，就必須找到洪豆，要想找到洪豆，就必須到她家，我當即決定前往上海！我要她當麵向我解釋，為什麽要離開我？為什麽要給我們家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洪豆媽找到陸阿姨，一切都很順利，約定當天下午，那男孩子由陸阿姨帶到洪豆家見麵。事情說好之後，洪豆媽到菜市場買了比平時多了一倍的菜，無論在質量上還是數量上。前幾天的心裏苦惱，隨著洪豆的回來，已一去無影蹤，歡樂取締的煩惱，高興的笑容寫在臉上。她把菜放在櫥房，洗了手揩幹，來到洪豆床邊坐下。

    “豆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下午陸阿姨把那個姓李的男孩帶來我家，讓你們見見麵，相互了解了解，他家有房有車，他爸還是區裏處長。”

    “媽！我都這樣子了，您就別再為我操心了。”洪豆自從夜裏被惡夢驚醒，就沒有再睡著，她想著天真無邪童年的美好時光，走出迷茫困惑的少女時期，再進入緊張學習的拚搏，一直沒有閑功夫來考慮自已的其它事情，覺得二十四年一晃而過，她感到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還是最後這兩個月，初戀給她帶來的快樂和無盡的幻想，她深愛著蘇偉，蘇偉幾乎是她生命的全部，她甚到用死來捍衛這份純真的愛情，她不想讓心愛的人，為自已再去承受太多的痛苦。她也曾想過，去腎病專科醫院治療，可她一想到昂貴的醫療費用，她又望而卻步，她清楚，就是以目前兩家的經濟，包括房產，也未別能承受這筆醫療費用，就算我能活過來，我還能象正常人上班爭錢嗎？萬一不能上班，還要長期服藥，依然成為他們的累贅，我整天看他們喝稀粥吃鹹菜，還不如一死了之，可她又想到爸媽晚年的生活誰來照顧？對自已二十四年的養育之恩，沒有報答分毫，就這樣走了，她真有點於心不忍，又有一點於心不甘，可她又無可奈何，這都是命，這都是命呀！她在一聲聲哀歎中度過每一分鍾，直到天亮、媽媽離家又回來，現在坐在自已床邊，聽完媽媽的話，洪豆一顆心都快碎了，我都這樣子了，媽媽還在為我操心，她不忍心去傷害媽媽的一顆善良的心，所以她說了這句一語雙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