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爺爺的故事(七、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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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太陽快要落山了,一天超體力的勞動,他們沒有挖到一個銅板,身體的勞累和心靈的創傷,他們經不起這雙重打擊,骨頭快要散架了,他們估不著也猜不透,這嵇大地主究竟搗的是什麽鬼?這時昨天晚上說話的那個老者又發話了:“我昨天說了第一,這第二呢,嵇大地主根本就什麽東西也沒埋,你們想想,嵇大地主一家七口臨走時,還帶走了兩床被子,如果有金銀他能不帶走?難道被子比金銀還貴?他這是在報複咱們,你想想,他幾輩人辛辛苦苦掙下一千多畝良田,被我們分了,他能咽下這口氣?我們都被他算計了。”眾人經這老者一點撥,腦子一下子才反應過來,我們都被他捉弄了,這些挖寶的男人們,一肚子窩襄氣正沒處發泄,把嵇大地主家祖宗八代罵了個夠,還嫌不解氣。
天已黑下來,老宅子上,隻有蘇家三口在忙碌著,奶奶生火做飯,爺爺和爸爸忙著搭帳蓬,他們心情沉重,情緒到了最低點,別人沒有得到啥寶貝,隻不過花了一點力氣而已,而他們蘇家,什麽好處沒撈著,還賠上三間房子,雖說老房子不值多少錢,但它能夠遮風擋雨,讓人睡上好覺,現在是雞沒釣著,還貼上一把米。本來條件就不好的他們,更是雪上加霜,看著這一片狼藉的宅基地,光平整就要花上好幾個工,再想砌房子談何容易!拆房子他們不請自來,砌房子恐怕每人給他一包煙,管他三餐飯,如果不給工錢也未別有人肯來。所以他們感到端在手裏的碗比往日沉,就連筷子也比往日重,這餐晚飯是什麽滋味,他們自已都不知道。
日子再苦也得過,這能怨誰呢?都怪自已財迷心竅,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後悔也於事無補,要麵對現實,砌房子已不大可能,因為根本就沒有打算砌房子,什麽材料也沒準備,再說宅基被挖得這樣鬆,砌上房子不下沉才怪呢,住哪,這是首先考慮的問題,要搭個象樣的蓬子,度過夏天高溫雨水季節,到秋天再說。
以後的幾天,蘇家三口在緊張地忙碌著,平整宅基地和搭房子,就是不見一個人影子來幫忙。爺爺和爸爸他們爺倆悶不吭聲的幹活,時不時傳來奶奶的嘮叨:“當初把房子賣掉多好,就是不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影子,有沒有發財的命,就是嵇大地主把寶貝埋在地下,它也跑了,輪到你來挖?”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爺爺在想:嵇大地主如此精明之人,怎能埋下寶貝讓它跑呢?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不讓寶貝跑掉,於是,很多古老關於寶貝會跑的傳說在爺爺腦海裏浮現,傳說中,如果有人發現寶貝,則用婦女的內衣將寶貝罩住或用糞便之類的髒東西往上一潑,寶貝隻要沾上一點就不會跑掉,因為寶貝是最潔淨之物,最怕致陰致髒之物,那嵇大地主的寶貝則埋在何處呢?一個最有可能的藏寶之地在爺爺腦海裏出現,那就是茅坑,雖然茅坑周圍都被那些人找過了,可是茅坑的底部卻沒有動,因為那裏有半茅坑糞水,誰會想到去動那裏?
(八)
十天後的一個早半夜,月亮懸掛西天,微弱的月光灑向大地,無數星星眨著它那永不疲倦的眼睛,俯視人間,微風不起,夜,靜悄悄。 爺爺躡手躡腳地起身,沒有驚動任何人,拿起鐵鍬,來到被他早已清理幹淨的茅坑底部,撬掉一塊塊磚,用鍬往下一踩,隻聽“哢嚓”一聲,他的一顆心隨著這響聲開始興奮、緊張、狂跳,他放下手中的活,上來點上一支煙猛吸幾口,待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後,重新回到茅坑底部,慢慢挖了起來,當他去掉上麵的土後,發現是一隻壇子,壇子的口上卡著一隻用石灰沾著的碗,去掉壇子周邊的土,爺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壇子搬出了茅坑。壇子,陶製的,膝蓋高,口小底小肚子大,幾十年未見天日的它,靜夜中,越發顯示出它的神密,大肚子裏究竟是什麽?爺爺輕輕敲開壇口上的碗,月光下,隻見壇中銀光閃閃,從未見過如此多銀元的爺爺,還是驚呆了,他定了定神,伸手拿了一塊,放在唇邊一吹,再放耳邊一聽,嗡嗡之聲不絕,這是驗證銀元的最佳方法,銀元!是銀元!!是真正的銀元!!!
爺爺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財富衝昏頭腦,四十多年的人生閱曆和社會經驗告訴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塞翁得馬焉知非福的故事,他不是不懂,怎樣妥善保管好、處理好這筆財富,是他目前考慮的主要問題,他知道,處理得好,蘇家將從此脫離貧困,走上富裕的行列,處理不好,也可能給蘇家帶來麻煩甚至是滅頂之災,他告誡自已,必須低調做人,不能讓人看出半點破綻。他把寶貝換個地方藏好,把茅坑恢複原樣,又悄悄地休息了。
白天,爺爺乘奶奶和爸爸不在家的時候,又把寶貝埋到了自已的床底下,上麵擺上一些東西,人就睡在上麵,這樣,他認為最安全。
以後的一段時間,爺爺有事沒事往街上跑,終於和外地收古董的商人接上了頭,以每塊大洋三十元人民幣成交,每次也就是三五塊,爺爺看那古董商胃口很大,就提高了價格,每塊大洋四十元,再以後就每塊大洋五十元,每次成交地點都在街頭巷尾,爺爺都從別的方向繞道回家,從不讓那些人知道自已家在何處,以防不測。
立秋過後,天氣仍然很熱,當爺爺說出砌房計劃時,奶奶和爸爸都驚呆了,如此宏偉的建築,得花多少錢,爺爺接著說:“關於錢的事你們不要問,知道得越少越好。你隻管做飯”爺爺說向奶奶一指,“你!跟著我去買材料。”爺爺說完又向爸爸一指。“早點籌辦材料,爭取在立冬前竣工,遲了,寒流來早,牆受凍,則質量差。”
“什麽時候開始買材料?”爸爸高興極了,迫不及待地問。
“明天。”爺爺回答得簡短而幹脆,一副底氣十足的樣子。
蘇家買石料砌房子了,人們並未注意,因為蘇家這個夏天在那草蓬裏度過,不少參與拆房挖寶的人還有些過意不去,現在蘇家砌房子,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難道還要人家住在裏麵過年不成。天晚了,不少人開始議論了,蘇家買了這麽多石頭,要墊多高基礎,究竟要砌多少間?第二天又買了一大堆黃砂,全村人傻了。一個星期後,臨村的一個土窯一整窯磚我家全買了,還預定了下一窯,當五萬磚運到屋基四周,全村人呆了,那時農村砌房,一般是三五噸石頭墊基,土牆瓦蓋屋麵,那就了不起了,全鄉也就二三戶是小瓦房,磚不過一萬,砌的是空心鬥子牆,這蘇家,那一大堆石頭,五萬磚,那還了得!
(九)
幾天一過,又有消息傳來,蘇家還定了一窯五萬磚,絕大多數人不相信,這五萬磚已是一個天文數字了,要砌幾間?砌多高?一個月悄悄的過去了,蘇家又開始運磚頭了,全村人沸騰了。蘇家得到寶貝了!肯定得到寶貝了!!不過,他們想不通,蘇家在何處挖到寶貝的呢?
特別是那些村幹部,自從收到那封台灣來信,他們人人高興,都 想把蘇家的老宅子買下來,產權屬於自已,價格越抬越高,最後他們私下商量,不再抬價,由一人出麵和蘇家談判,買下來拆到好處平分,可是我爺爺就是不賣,氣得他們吹胡子瞪眼,就是沒辦法。當我家拆房子時,他們主動趕來維持秩序,心裏暗暗得意,誰叫你當時不買給我們,(注:當時我們最高價已喊到一千五了,現在隻給你八百。)第二天傍晚,當他們一無所獲嗚金收兵時,他們心裏樂開了花,慶幸自已好虧沒有買下這所宅子,要是買下了,錢花了,工費了,寶貝沒得到,這冤向誰喊去?現在,又看到蘇家如此大興土木,他們和村民們一樣,想不通,蘇家在何處挖到寶貝的呢?
“這第三呢!”聽這口音還是那位年尊長者,他在和幾個村民在閑談,“我們不是被嵇大地主耍了,而是被蘇富耍了。”
“此話怎講?”旁邊有人插嘴道。
“你想想,我們那麽多人把宅基翻了個遍,也沒挖到,他到何處挖去?我想,他一定是早已找到了寶貝,正拆房子準備蓋新房,你說我們傻不傻,幫人家拆了房子,一支煙未抽著,一口水都未喝到,白白幹上兩天,吃力還不討好。”
“去找他討個說法?”又有人插話。
“人家一未請二未帶,你自已去的,人家不讓你拆,拿著鐵叉要和你們拚命,你們倚仗人多勢眾,欺負人家不說,還要去討說法?這不是驢子往獸醫跟前跑嗎。”眾人隻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中秋節剛過,從縣城運來的樓板經過大街鎮往漁網村蘇家而來,整個大街鎮地震了,蘇家砌大樓了!蘇家砌大樓了!!要知道,那時隻有縣城才有樓房,隻有去過縣城的人才見過樓房,整個鎮政府及所有企事業單位,也沒有一幢樓房,從此,蘇家成為人們視線的交點,蘇家的事情,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房子尚未動工,給我爸說媒的人絡繹不絕,最終確定本村的高家,高家是大家族,家風好,並且說好了等房子一竣工就結婚。房子承包給鎮建築站,工期兩個月。八月十八動工,到十月十八日竣工,四間兩層,青磚青瓦梅花牆,石頭雙層基礎,簷頭到地七米,山尖到地有十米多高,整幢樓房豪華氣派,矗立在大街鎮這片貧脊的土地上,越發顯示出它的地位與眾不同。
我爸是十月二十八日結的婚,婚禮也很豪華,年前我媽又懷上了我,蘇家真是喜事連連,這個年是蘇家有史以來最高興的年,最幸福的年。
可是好景不長,三月底,我爺爺突然失蹤了,整個大街鎮炸開了鍋,有人猜測被綁架了,有人估計被暗殺了,有人婉惜,則更多人高興,不難理解,蘇老頭子一夜暴富,誰不嫉妒!幾天後,又有消息悄悄傳來,同時失蹤的還有本組的一位姓藍的姑娘,說我爺爺把人家姑娘拐跑了,於是,一片謾罵之聲不絕於耳。
爺爺這一走就是九個月,十月初,一個人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從此,爺爺象變了一個人似的,很少開口講話,別人問他發生了什麽事?去了那裏?藍姑娘失蹤是否與他有關?他什麽都不說,再問他就跟你急。爺爺的這一段曆史,就成了一個至今無人能解的謎。
洪豆始終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忘記了病痛,忘記了時間,她完全入了迷,說是著了魔也不為過。“這故事好象沒結束吧?”洪豆輕聲地問。
“結束了,不信你以後自已去問。”我說。
“你不說我也要問,隻要有機會。”洪豆那種刨根問底的強勁,到現在還沒有變。
“算了吧!不要自討沒趣,二十多年了,也沒有人問出個子醜寅卯來。早點休息吧,明天就要動手術了,我在等你好消息。”
“大偉,認識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沒有你,我不可能活到今天,等我病好了以後,我一定好好地犒勞犒勞你。”洪豆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說。
“兩個人,一顆心,互相照顧是應該的,不存在誰欠誰,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休息吧。”說完我就打開坐椅,睡在上麵,這個我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