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我和洪豆早飯都沒吃，醫生上班後，洪豆和我都進了手術室。洪豆她爸被陳主任叫去簽字，這是每一個病人在手術前都必須走的程序，當洪豆她爸在洪豆的手術責任書上簽字後，陳主任又拿出一份，並說“這是蘇偉的手術責任書，請您代簽一下。”

    “蘇偉他怎麽啦？”洪豆她爸驚詫地問。

    “您還不知道吧，為您女兒提~供~腎~源的就是他，恭喜您女兒能找到這樣的男朋友！手術後望你們洪家善待這位小夥子。”

    本來就沉默寡言的他，聽了陳主任的話後，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淚在眼眶裏直打轉，終於沒忍住，滴落下來，他有多少感激話要對我說，現在卻又無從說起，千言萬語都溶入這淚水中。

    今天是洪豆動大手術的日子，來了很多自家親戚，他們一見洪禮愚這模樣，都圍了上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特別是洪豆她媽，急切地問：“豆豆她怎麽啦？豆豆她怎麽啦？”

    “她很好！”洪豆她爸幾乎哽咽著說。

    “她很好，你哭啥？”

    “你知道給豆豆的腎是誰的？”

    眾人當然不知，隻有洪豆她媽知道是蘇偉他老家一個出車禍的人，姓啥叫啥，她也不知道，眾人隻有瞪大眼睛聽他說下文，“是蘇偉的。”他停了一下說。

    眾親友先是驚訝，他們不曾想到juān shèn救洪豆的竟是她的男朋友,後是感歎，蘇偉這小夥子，真是了不起！要是別人聽說女朋友生病，這戀愛不談了，說聲拜拜走人，也沒有多少人會譴責他，再說了，現在就是結過婚又離婚的多得去了，可是他，幾個月來不離不棄的照顧，家裏還借了不少錢給女朋友治病，這樣的人現在真是太少了；再後來他們便是無地自容，他們都是洪豆的至親，洪豆生病幾個月來，有誰想過要捐一個腎給洪豆？又有誰說過一句將自已的腎捐一個給洪豆？

    特別是洪豆她媽，淚流滿麵，已成淚人，她在為當初反對女兒的婚事，感到後悔，她在為當初對蘇偉說過的那些話，感到慚愧，她在為自已做的這些蠢事，感到害怕，要不是女兒當初倔強，如果聽了自已的話，那她斷送的不隻是女兒的婚姻、幸福，而是斷送了女兒的性命！她感到不寒而栗。雖然她早已接受這個女婿，但她始終以長輩自居，從未想過向女婿認個錯或者賠個不是，現在她想通了，麵子算個什麽！她要親口向女婿認錯，說聲對不起。

    當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第一眼看到的是洪豆她媽，我急切地問：“洪豆怎麽樣？”

    “她很好！陳主任說‘手術很成功，’她要在無菌倉住上半個月，孩子，我代表全家謝謝你！是你救了豆豆，媽以前錯了，這裏向你陪個不是。”洪豆媽的認錯是真心誠意的，從她的語氣和聲音都能聽出來，從她的態度和表情都能看出來。以前都叫我小蘇或者直呼其名——蘇偉，今天叫孩子，叫得那樣親切！那樣真誠！讓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就象一個孩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回到一個向往已久溫馨的家。

    

    （二）

    “阿姨！你沒有錯，哪一個母親不關心、不愛護自已的女兒，哪一個母親不希望自已的女兒，找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隻是您不了解我，這不怪您，用不著賠不是。”說實在的，當初和洪豆談戀愛時，遭到她的強烈反對，心裏還真有些反感，當洪豆生病住進醫院，我決定不走，留下來照顧洪豆的那一刻起，她對我的態度就發生明顯變化，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她就開始接納我這個未來的女婿，我對她的反感也就早已煙消雲散，今晚，突然叫我孩子，使我真有點受寵若驚。

    “孩子！你還叫我阿姨？”

    “我們還沒有成親，應該叫您阿姨。”

    “其實你叫媽，我會更喜歡！”

    “當我決定和洪豆相守一生時，我就把您當我媽了，隻是沒有說出口。”

    “孩子！媽常常自責，險些鑄成大錯。”

    “您，不要自責，現在不是好好地嗎。”

    “孩子，媽把豆豆交給你放心，過兩天，想吃什麽，就跟媽說。”我微微點頭，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可我在洪豆媽媽的心中，不止半個兒，絕對不止，起碼說一個，就從她說話的語氣中就能聽出來。

    就在洪豆動手術的第二天早上，申城晚報頭條新聞，人間自有真情在，在醒目的標題下，寫著，記者昨天從鬆江腎病專科醫院獲息：蘇北農村小夥蘇偉，割腎救女友，手術非常成功……目前，手術費用尚未完全解決，望有愛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愛心捐征熱線：13485206757

    早上，買菜的師傅象往常一樣，踏著三輪車到菜市場買菜，就聽見人們在談論這件事，蘇偉這小夥子，真了不起，為女朋友juān shèn，現在兄弟姐妹間不肯juān shèn的多得去了，就是父母不為兒女juān shèn的也大有人在。“你們剛才說這小夥子叫啥？”買菜師傅在問。

    “叫蘇偉，你認識？”一位攤主在問。

    “是我們廠經理，怪不道這幾天沒來上班。”

    “你們是什麽廠？在哪裏？”

    “就在開發區，銀華服裝加工有限公司。”

    這一下圍過來很多人，大家七嘴八舌議論開了，這就奇了怪了，一個經理還怕討不到老婆，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女方肯定非官即富，他也許看上女方錢財，難道是看上女方人品，為了情？為了愛？

    “你們這個消息是聽誰說的？”買菜師傅問那位攤主，他怕消息不真實，不能道聽途說，信以為真。

    “都上晚報頭條了，還能有假。”那攤主說著揚了揚手中報紙。

    “借給我看一看。”買菜師傅說著伸出了手，接過報紙一看，千真萬確，他激動萬分，經理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物，為了情、為了愛，割腎救女友，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多大的愛心！在這樣的領導手下工作，真是一種福氣，一種榮幸，一種驕傲，一種自豪。

    “這晚報在哪買的？多少錢一份？”

    “在路邊報刊亭買的，一元錢一份。”

    “賣給我，一元錢就這一張。”

    

    （三）

    “看你這樣子，還挺關心領導的，反正我也看過了，你就拿去吧，以後照顧照顧我生意。”做生意的人就是精明，他每天看著這買菜師傅，每天一三輪車菜從這裏買走，很少光顧自已的攤子，今天這個順水人情他做定了，舍確這一元錢，使他看到無限的商機，果然，後來買菜師傅常光顧他生意，給他帶來不非的收入，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再說這買菜師傅，匆匆買完菜，急急往回趕，三輪車往食堂門口 一停，抓起那張報紙，躍下三輪車，直奔會計辦公室，人未至，聲已起：“黃姐！黃姐！”

    黃豆聽到有人急切地叫著自已，起身開門，忙問：“什麽事？”

    “新聞！特大新聞！經理他……”

    “蘇偉他怎麽啦？”黃豆顯得緊張異常，一副關心急切的樣子。

    “你自已看吧，我去有事了。”這買菜師傅說完，將報紙往黃豆手裏一塞，撒腿就走。他和廠裏明眼人一樣，都知道黃姐和蘇偉走得很近，黃姐對蘇偉情有獨鍾，他和廠裏人一樣都希望他們能夠走到一起，後來發現他們倆人好象疏遠了，究竟為什麽？他們不願問，不想問，也不敢問，這是領導的私事，誰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事，今天看到這則新聞，才知道原來經理已經有了女朋友，而且感情還是那樣的好，他說了感到不太合適，怕傷了黃姐，所以，他把報紙塞到黃姐手裏，讓她自已看。

    黃豆看著看著，眼淚流了下來，她心情複雜無人能懂。當初我並沒有真正了解黃豆，這是她後來告訴我的。當她看到我juān shèn救女友，她徹底的絕望了，不能不說她是一個對愛執著、對愛追求到了癡迷的程度的女孩，當我向她表明我已有ài rén，在醫院工作 ，讓她知難而退。可是，倔強的她始終沒有放棄對我的愛，她要弄清楚她的對手究竟長的什麽樣子？醫院能有什麽好崗位，能讓蘇偉舍我而娶她。於是，她跟蹤到醫院，幾經打聽才知道，我的女朋友根本沒有在醫院工作，而且腎髒出了毛病，正住院治療，好奇心使她敲開了洪豆病房的門，當她看到洪豆光亮的頭和那腫脹的臉龐，她大吃一驚，忙說：“對不起，走錯房間了。”她帶shàng mén，退了出去，她在想：這半人半鬼的人，還值得一個男人去愛？她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再一想，也不對，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現在，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起碼有一個健康的體魂，也要比她強十倍，看她現在這個樣子，閻王恐怕已經向她發出了請柬，到閻王那裏作客，隻是時間問題。黃豆心裏暗罵，蘇偉真是沒良心，人家對他這樣好，他還回絕人家，去愛一個病入膏亡之人，是一個標準的書呆子、死心眼、傻瓜。

    她一邊走一邊琢磨，這姑娘還真有福氣，病重到這個程度了，男人還是不離不棄在自已身邊。假如我得了如此重的病，假如我有男朋友的話，他還會在我身邊嗎？她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