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地走出森林，離登霞峰不遠，高潛見到早晨從天樞宮離開的那四個雜役在峰下逡巡，他心想：這幾個還算有點兒良心！

    幾個雜役看到高潛背著明真，阿橫扶著知微道人，連忙迎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高潛豪氣地說：“邱昌華已經死啦，大家不用擔心！”知微道人說：“我那逆徒被小高一掌拍死了，你們不用害怕！”

    高潛詫異地看了一眼，知微道人輕輕搖了搖頭，於是他不在說話，心想：原來掌門不想透露更多程仙長的消息，倒是把這個功勞讓給我了！

    眾人簇擁著把明真和知微道人背上了山，那些投靠了邱昌華的雜役都畏畏縮縮地湊了上來，知微道人寬慰了他們幾句，高潛知道這些人受了邱昌華的錢財，心裏有愧，也沒有多說什麽。

    知微道人勉強回到飛霞峰，看了二徒弟和四徒弟，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又看了看明真，寫了幾道藥方，藥材都是山中常見的，讓兩個貼身的雜役去煎藥。

    他精神不濟，盤腿坐在房中調息養傷。剩下的雜役和火工道人不知道該幹什麽，眼巴巴地抖望著高潛。

    阿橫早已經把高潛的事跡吹噓了一遍，是以這些人都羨慕熱切地望著他。對於他們來說，知微道人和兩位徒弟已經是仙人般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敗在邱昌華的手裏，說明邱昌華更厲害。而高潛隻一掌就打死了邱昌華，那更是神仙了！

    高潛無奈，隻好來到明如的房間。明如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有些瘦弱，不過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氣色還不錯，有兩個小道童在一旁服侍。

    高潛不是第一次見麵了，與他說了兩句話，簡單把經曆講了一遍。明如歎了口氣：“隻可惜我行動不便，讓師父和師弟們受了許多苦！”說著在床上掙紮著朝高潛一拜。

    高潛嚇了一跳：“啊呀，師兄不可，我可不敢受！”他自覺沒趕什麽大事，最大的功勞那是程仙長的，他可不占這個便宜。

    明如雖然斷了腿，高潛去攙扶，去扶也不住，被他抓住胳膊，拜了兩拜。他嘲笑地說：“我一個廢人，好在大。。。邱昌華看在往日同門的情分，沒有多加為難！隻是苦了大家！”

    高潛寬慰了幾句，好奇地問：“師兄的傷是怎麽來的？”明如歎了口氣，高潛連忙說：“嗐，看我多嘴！”明如苦笑：“哪裏的話，我是去年年初被金鍾門的門人打傷的！”

    他也不多解釋，說：“現在師父要養傷，三師弟和四師弟還在昏迷，我不良於行，觀中的事務就由你照看一二了！”將眾雜役叫進屋子裏，說：“觀中發生許多事，好在逢此劫難，咱們安然度過。不該說的話都咽在肚子裏，該忘的事都忘掉。但凡教我知道哪個多嘴，決不輕饒！”

    他雖然躺在床上，說話卻極有威嚴，一幫雜役連連點頭，說：“師兄的話，我等都記在心裏，絕不亂講！”

    明如點點頭：“現如今的狀況，你們也都看到了，觀裏的事務，就暫時交由高潛照看。你們務必聽話！”

    那些雜役又說：“一定一定。高師兄說甚麽，我們便照做。”明如有些疲倦，揮了揮手：“去吧！”高潛告辭，帶著一幫雜役離開了。

    他回到登霞峰的正殿，看著十多個雜役，笑著說：“諸位都比我早入觀，按理說都是我的前輩，隻是明如師兄交代，那我就僭越了！”

    有個四五十歲的火工道人笑著說：“小高，觀中哪裏有許多事？依我看，還是各司其職，大夥兒都忙各自的吧！”

    高潛冷眼看了他一眼，這個火工道人俗姓也是姓高，大家都喊他老高，是專門給掌門和幾個徒弟在飛霞峰做飯的。平日裏見著高潛，總是調笑，說他認識高潛的母親。

    這可是聽惡毒的無聊笑話了，高潛初來，凡事總是忍讓，眼看他跳了出來，知道許多人不服氣自己，冷笑了一聲：“老高，你收了邱昌華的錢，心裏暗爽吧？”

    老高急了臉，大喊：“哪裏有？你不要汙蔑！”高潛指著屋頂：“昨天夜裏我就在屋頂，看得清清楚楚。當真是好大一錠銀兩，怕不是有十兩吧？”

    他指著其他幾個人：“你們也都有份！”那八個人顏色都變了。高潛在右掌中聚起一個火球，玩味著轉了轉手。老高眼珠子一轉，跪在地上：“當時鬼迷了心竅，收了不該收的錢，我該死！”說著拿手抽自己的臉。

    那七個雜役看到高潛掌中的火球，想起阿橫等人說高潛一掌把邱昌華拍死，燒得隻剩下半截身子，嚇得冷汗直流，也跟著跪下，不住地發誓。

    高潛收了真氣，他也就隻能麵前聚起這麽一個小火球來。老高慣會察言觀色，忙從懷裏掏出那錠銀子，說：“小高師兄，啊呸，高師兄，邱昌華那個逆賊給我的銀子還在這裏，邱昌華萬死難蓋其咎，這huì lù我的髒銀，理應交給觀裏！”他倒是會說話，把髒水都潑在邱昌華一個死人身上。

    其他幾個雜役有的也跟著掏出銀子，有的暗自悔恨，怎地偷藏了起來不帶在身上。阿橫和那四個雜役抱著胳膊，鄙視地看著幾個人。他們沒有同流合汙，勉強算是跟隨知微道人到了最後，頗有幾分得意。

    高潛心裏鄙夷，說：“邱昌華想要收買爾等，老高你們高風亮節，忍辱負重，心懷門派，這是好事啊！”老高大喜，連連點頭：“師兄說的是這麽個理兒！”

    高潛說：“我也不要你們的銀子，該是你們的，你們便收好。我隻說一句，這事情就這麽過去了，不要讓掌門和其他師兄知曉。你們認真做事，不得再有歪心思，否則我決不輕饒！”

    那些人連連點頭應到：“是，是！”高潛說：“各自去忙。隻是這一兩日，夜裏多安排人手巡查。”眾人都散去了，高潛對阿橫招招手：“快去做飯，我餓死啦！你也餓了兩天，辛苦你了！”

    阿橫笑了笑，離開了。高潛此時倒不方便再去廚房幫忙，雖然他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可是來到這個世界半年有餘，知道這個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入鄉隨俗，也免得人多想。

    他回到屋子，打坐調息，吃過簡單的晚飯，又去洗了個澡，然後安排了幾個身強體壯的雜役巡夜。

    剛洗完澡出來，有個雜役慌慌張張跑來：“高師兄，有幾個和尚在山下探頭探腦！”高潛大怒：“這幫禿驢，老子正要找他！”

    問道：“有趁手的家夥沒？”那雜役獻寶似地遞上一柄戒刀，高潛一看，才想起還有幾個和尚沒有處理，差點兒把這事情給忘了。提著刀，帶著幾個雜役氣勢洶洶地朝山下走去。

    有兩個小和尚趁著夜色漸暗，朝觀門走來，被高潛等人攔住。高潛問：“你兩個小和尚，不在廟裏待著，來我道觀找事嗎？”那兩個和尚看到高潛手提戒刀，嚇了一跳，雙手合十，連稱阿彌陀佛。

    高潛說：“別在我等麵前念佛，有什麽事嗎？”那兩個小和尚支支吾吾，高潛說：“天色晚了，我道觀不留外人，小和尚快回去吧！”他年紀與兩個和尚相仿，卻一口一個小和尚地叫著。

    那兩個和尚苦著臉，灰溜溜地離開了，幾個雜役在身後哄笑。回到觀裏，問了幾句，原來兩個受了重傷的和尚還躺在偏廳裏，四具死了的和尚屍體也放在隔壁的屋子。

    高潛帶著人走去，原來是那夜裏綁著明真的偏院。進了屋，點了燈，看到有個和尚沒人照料，已經重傷不愈死了，另外一個掙紮著看著幾個人，大叫：“我那二哥和七弟呢？”

    高潛問：“你是老五？”那和尚反問：“你怎麽知道？”高潛大笑：“你二哥和七弟死在邱昌華手裏，早已經化成灰了！”老五和尚喃喃地說：“我就知道！”

    高潛懶得多話，揮刀砍掉了老五的腦袋，鮮血飛濺了一身，幾個雜役嚇呆了。他又砍下死了的老八的腦袋，叫雜役拿了個麻袋，一股腦丟在裏麵，有去隔壁屋子把那四具有些臭了的和尚屍體全都砍了頭裝在一起。

    叫雜役們收拾幹淨屋子，用水衝洗了地，找了些木柴連同兩個和尚用過的被褥一起放在院子裏，把六具屍體擺在一起，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雜役們看向他時，眼光充滿了敬畏。

    高潛心裏也害怕，他殺第一個人，是一個想取自己菊花的乞丐，他一路逃難，也不去想那麽多。昨天夜裏做了噩夢，他倒有些麻木了。

    他換了身衣服，對巡夜的雜役們說：“仔細巡查，但凡有什麽動靜，立刻來報我！”

    高潛生怕霞光寺的和尚們趁夜前來找事，於是強打精神，默念知微道人教給自己的修煉知識，雖然他記得不多，細細體會，也自有一番心得。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有個好消息：明德醒了。高潛探視一番，這還是他和明德第一次在彼此清醒的情況下見麵。明德比他大兩三歲，五官端正，麵色堅毅，渾身沒有一絲汙濁之氣。

    高潛暗自羨慕：親傳弟子，果然不一般！他把事情的經曆簡單說了一遍，才知道明德當夜隻是真氣耗用過度，再加上邱昌華有心，倒也沒多麽嚴重的傷。隻是背邱昌華封了穴，暫時不能運用真氣。

    高潛跟他說了幾句，明德說邱昌華的封穴手法乃是千霞派的，自己可以衝開，隻是要耗費一些時間。他沒什麽可幫忙的，夜裏又沒休息，很是困乏，於是告辭回去，倒頭便睡。

    夜裏明真也終於醒來，他的傷勢更重，高潛和明德探望一番，心裏有了計較。等到從明真房間出來，高潛拉著明德，告訴他自己把幾個和尚都砍了腦袋，屍體也都燒了。

    明德不以為意，說：“你幹得漂亮，要是我早些醒來，早就去把這班禿驢都殺了！”他實在不知道怎麽稱呼高潛，也不知道師父的意思，隻好含混過去。心裏倒是很羨慕高潛的機緣。

    高潛又問霞光寺的事情，明德歎了口氣，告訴了他。原來一年前，那幾個和尚經過宿霞鎮，聽聞千霞派已經破落，於是強占了兩座山峰。他和明真師兄一直想要討個說法，卻被知微道人攔住。

    知微道人幾年多前被邱昌華叛下師門，打鬥中不忍下重手，畢竟是自己的大徒弟，誰料邱昌華絲毫不顧及，他反受了內傷。邱昌華臨下山前，放下話來，終有一天要再回來。

    知微道人顧忌於此，所以不願意多生事，所以這口惡氣不得不忍了下來。那八個和尚學了點皮毛法術，找了幾個遊方和尚，充當主持知事僧人，用法術騙了一幫愚夫愚婦，倒把個霞光寺搞得香火旺盛。又強行占了屬於宿霞觀的幾百畝道觀田，搶了觀裏的佃農。

    高潛說：“明德師兄，不如我們明日就去那霞光寺，把那一幫假和尚趕下山去，要回咱們的峰頭的田地！”明德皺著眉：“恐怕不大好，師父有令，咱們不可不遵啊！”

    高潛說：“掌門道長現在閉關調息休養，咱們不便打擾。他老人家讓我暫時照看門派上下，況且現在邱昌華已死，沒有後顧之憂，你就聽我一回吧！”他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先斬後奏，免得夜長夢多，萬一知微老道心一軟，事情就不好辦了。

    明德一咬牙，點了點頭：“就聽你的！”他自被知微道人收為弟子以來，還從未幹過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心裏一想，還真有點小刺激。

    高潛點頭：“好，明天咱們就去霞光寺會一會那幫禿驢！”他意氣風發，心想：做了這麽一件事，便是知微道人發怒要趕他走，他也算是回報了收留的大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