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穀中，石獄裏唯一的一條街道，確切地說是大路。

    那些吃完了早飯在三三兩兩嘮嗑的人這時候看到了村子盡頭走來的五人。

    “高老大，去哪呢？”有人問道，高大很少走出來，甚至很少離開他房子的一丈距離。

    “帶小燕子出去。”高大堅定地說道。

    頓時有人歡呼，有人冷漠。有的人早把穀中的人當作了一家人，所以自然高興高大終於要出去了，這穀中也隻有他能夠有機會闖過四劍童的劍；有的人卻是早已經在穀中生活的麻木，閉著眼睛想管我屁事？

    有人望著高大眼中是祝福，希望他旗開得勝；有人帶著同情，他也許要死在四劍童的劍下，那四個百歲的老怪物，劍法已經絕頂；還有人帶著嘲諷和揶揄，在穀中他的本事是最好的，但是想要和那四劍童打還真的是癡人做夢，不自量力。

    不管他們怎麽看，怎麽想，怎麽竊竊私語。

    高大的腳步卻是無比地堅實。

    小燕子騎在笑笑虎粗壯地脖子上，正向著平日裏熟悉的人們一一告別，她很有禮貌，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舍，畢竟小燕子這般可愛，也算是穀裏的開心果。也有人擔憂高大若是敗了，小燕子怎麽辦？

    “笑笑虎，你是去找死嗎？”若說高大和那一對來路不明的男女可能有希望出去，這笑笑虎憑什麽？他那笑笑拳或許能打敗江湖上很多人，但是對四劍童絕對是沒法比的。於是，便有人帶著玩味地口吻喊道。

    笑笑虎這時候笑得很開心，很真實，一貫地土匪口吻：“老子就是去找死的，待在這鬼地方，老子寧願去找死，你們就慢慢繼續享受吧！運氣好，老子就能出去快活幾天；運氣不好，老子就麻煩你們幫忙安葬。”

    笑笑虎笑的很開心，一點都不像去送死的，他莫名覺得自己能出去。

    “高老大。”金銀雙盜是師兄妹，也是戀人，現在是夫妻，“若能出去，能不能幫我們找找我們的孩子啊？告訴他，他的父母是誰。您知道的，他的事情。”

    他們的孩子出生便送出穀外，過繼給他人。

    高大點點頭，道：“一定，我走了。”

    這時候五人已經到了穀口位置，前邊是四座草廬，一字排開，正好將穀口完全攔住。

    草廬四周有數十名萬劍宗的弟子，這時候都好奇地盯著走到這裏的五個人。

    “現在不是飯點。”離得最近的萬劍宗弟子嗬斥道，“還不滾回去。”

    這就是穀中人的地位，被萬劍宗弟子當作狗一般，即使他們的本領再好，到了這石獄便隻能唯唯諾諾，敢怒不敢言，直到最後的麻木。

    “我是高大。”高大停在原地，很是平靜地說道。

    “你這名字取得真是滑稽，為什麽不叫矮小呢？”這名萬劍宗弟子哈哈大笑起來，引得一眾萬劍宗弟子都笑了起來。

    高大沒有動怒，他不會動怒，而是再次衝著那四座草廬說道：“我是高大。”

    “啪”那名帶頭嘲笑的萬劍宗弟子臉上出現了四道印子，是劍。可是沒有人看見劍從哪裏來。

    劍自然從草廬中來。

    第一座草廬中傳來一個渾厚地聲音：“你自己去刑堂請罰，其餘弟子皆需在這裏守衛一年，都退出穀外，不準進來。他是高大，豈是你能夠侮辱的？”

    “不必如此的。”高大看著一眾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地弟子，道。

    “我當年問過先生的。”他們四劍童都稱呼雙絕為先生，“先生說，這是萬劍宗，這裏是石獄，一切都聽掌門的，然後我又問了掌門，他說，石獄的規矩怎麽便是怎樣，唉！”

    高大點點頭：“我明白，我理解，我也懂，其實我已經忘記了那些事情，我現在隻想帶著我的孫女去外麵走走。”

    “為什麽現在想出去了？”

    “因為我忽然想通了，想明白了，這多虧了兩位少俠的提點。況且連笑笑虎都不怕，我又怕什麽？”高大道。

    “按照輩分，你是我們的小輩，實在不願和你動手。”

    “烈陽劍高大已經死了，現在隻有無骨劍高大。”高大地身形忽然高大了起來，仿佛巨人一般，陽光折射下的影子就好像高山一般，令人仰望，“若是幾位前輩覺得我是個廢人，那就錯了，我比許多正常人好多了。”

    “無骨劍高大！”那聲音讚一聲好，然後四座草廬打開，四個人整齊一致地走出來。

    他們是四胞胎，但外貌卻不是很像，高矮胖瘦，一目了然，一字排開，從左到右，一二三四。

    他們的頭發不過些許灰白，顯然是內功深厚，道法通玄之輩。

    “烈陽劍高大呢？”矮劍問道。

    高大回答的很平靜：“死了。”

    “死了我們就不念舊情了。”胖劍提醒道。

    高大嘿嘿一笑：“正如我願。”

    “你還是回去等開飯了再來好好吃頓飯吧！今天給你多加些肉。”瘦劍好言相勸。

    “多謝，這獄中的夥食我真的已經吃膩了，再吃下去就真的要死了。”高大不為所動，毫無畏懼。

    高劍歎道：“你這年紀，竟然有了這份胸襟，這份劍道，著實可惜了。你現在後悔，我可以破例讓你和我們一起修行，成為第五把劍。左清秋也是要給我們幾分麵子的。”

    “我的劍，不會聽命於任何人。”高大懇切地說道，“若是敗了，還請差人將小燕子送到萬劍宗水月淨齋寨主水笙手中。”

    “我答應你。”高劍再不相勸，他已經明白了高大的決心，今天不是闖出去，就是死在劍下，他已經不願意活在獄中了。

    “還有老子呢！”笑笑虎把小燕子放下，拍著胸腹吼道。

    “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矮劍道。

    笑笑虎卻是大笑道：“老子知道，可是就不願意在裏麵了，能打一下是一下，能頂一招是一招，萬一老子沒死呢？”

    “不論是誰，進了石獄想出去都要問過我們的劍。”高劍這時候看向劍十四和月涼二人。

    “我們沒打算求情，因為你們連自己的同門都不願放過。”月涼聲音冰冷，口氣有些不敬地說道。

    “我們不管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有誰想要闖出石獄我們就要阻攔。”高劍道。

    劍十四有些失望地說道：“這世界上不講理的地方很多，講歪理的地方更多。”

    “你是哪家小子？”胖劍眯著眼睛問道。

    “葬劍穀劍十四。”劍十四挺著胸膛說道。

    “水月淨齋月涼。”月涼也自報家門，因為大戰就要開始，她不想浪費時間，大家都不想浪費時間。

    高劍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葬劍穀和水月淨齋的人不好惹，但是他沒有辦法，這是他的使命，或許最後他們會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四兄弟身上，那也隻能認了。

    四把劍心意相通，當下那胖劍建議道：“別說我們欺負你們小輩，你們出一人，我們出一人，一對一，四局兩勝，你們隻要勝了兩局便放你們走，如何？若是我們四兄弟聯手，你們絕對走不了。”

    高大自然相信胖劍的話，因為當初小燕子的父母二打一對付四劍童最弱的瘦劍，最後都被一劍雙殺，他們心意相通，必定有合擊之術，這普天之下能接下來的恐怕沒有多少人，但是那肯定不會是自己幾人。

    “多謝。”高大道。

    “不必，你們選人，我們隻管應戰。”高劍說完，四劍童身影一晃便各自坐到了草廬頂上。

    “笑笑虎，你看好小燕子。”高大吩咐道，自己幾人，劍十四和月涼那四個老家夥看起來有所顧忌的。若是笑笑虎的話，他們恐怕不會手軟，屆時刀劍無眼，真的會被斬於劍下。

    笑笑虎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的本事，看好小燕子便是對高大最大的幫助。

    “我先來。”高大望著第一間草廬上的高劍，眼神堅定。

    “你沒看錯？”矮劍問道。

    “沒有，我雖然背摔壞了，手也壞了，但是腦子沒壞，所以眼睛自然也是正常的，我就是看的他。”高大肯定地說道。

    “高劍的劍是我們四兄弟中最厲害的，這個你難道不知道嗎？”胖劍好心提醒。

    “我知道，我看過很多想要闖出去的人和你們動手，所以我知道你們四兄弟的本事便是高矮胖瘦的順序。”高大道。

    “難道你看出了高劍的破綻嗎？”瘦劍有些難以置信高大的想法。

    高大搖搖頭，那張像樹皮一般幹涸地臉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但他卻是努力地笑著：“所有東西都會有破綻，可是破綻能那麽容易被人發現的話，恐怕你們也守不住這麽久，你們也配不上雙絕的威名，雙絕的本事好，看好的本事自然更好。”

    “所以，你不必選我的，你們大可以選老三和老四，畢竟是四局二勝，你對上老四或許能夠贏。”敵人竟然在幫自己分析戰況，但是高劍確實在這麽做。

    瘦劍卻是不惱，讚同地點點頭：“雖然沒看過你出手，但是你能夠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而且活得比別人好多了，我就佩服你，我或許真的不是你的對手。”

    “就是你。”高大的堅持讓劍十四和月涼甚至笑笑虎還有那遠處看戲的眾人都感到不解，無奈。

    隻有小燕子，用那透著星光的眼睛堅信無比地望著高大的背影，那是絕對的信任，她覺得自己的爺爺是最厲害的。

    “我下來了，為什麽？”高劍已經站在了高大的對麵。

    “因為你們已經讓了我，我高大雖然不是什麽英雄好漢，但絕對不是孬種，在穀中這麽多年也絕對不是在虛度光陰，我在練劍，一直在練，我也隻能練劍。雖然我曾經因為當心過小燕子而不敢來闖關，但是這不證明我就怕了你們，我無骨劍高大不懼怕任何人，我要打敗最厲害的高劍證明我的實力，然後走出萬劍宗。”

    “如，你，所，願！”高劍一字一頓，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高大的劍意，竟然小瞧了他，所有人都小瞧了他，手一招，隔空取來地上散落地一根枯枝，他們這樣的人是不會也不願意占任何便宜的。

    “多謝。”這是高大今天說的最多的詞語，這一次說完之後，他那佝僂的背好像突然挺直了，然後手中的竹竿輕輕地刺出。

    高劍的劍就像他的人一樣，高大威猛，他的劍就好像千鈞巨石，讓人感覺到有一座華山壓下來的恐懼。

    輕飄飄地舊竹竿，重若千鈞地枯枝。

    碰撞了，毫無疑問，沒有一絲懸念，舊竹竿斷了。

    這一聲斷裂的聲音傳的極遠，就連退在穀外此刻正被神秘人包圍擒住的那數十名萬劍宗普通年輕地弟子都聽到了。

    這輕巧地一聲恍若驚雷一般，充斥了所有人的耳膜。

    高大的竹竿斷了，他的劍斷了，他敗了？

    不，臥薪嚐膽將近二十年的高大豈能這般輕易地就敗了，就算敗，那也要敗的驚天動地。

    他自創無骨劍，因為當初他的雙手手筋受傷很重，即使在自己的堅持下好了許多，也終究不能恢複如常，所以他便利用了這個弱點，所以才有了無骨劍。

    斷掉的半截竹竿並沒有墜落，它們本就沒有骨頭，就算斷了一樣能夠活，能夠shā rén，能夠進攻。

    這斷掉的半截竹竿倏忽便繞過了那根枯枝，連帶著高大手中剩下的半截竹竿也一並扔了出去。

    高劍的劍就是一座山，再是迅疾，那兩根斷枝還是被擊落了，然後這座山壓向了高大，要把他鎮壓在華山之下，但是隨即出現在高劍胸前的是一隻手，這是一隻仿佛沒有骨頭的手。

    重逾千斤的華山都仿佛沒能壓住這一隻手，這是高大的右手，扔出斷枝後便瞬間跟上去的右手。

    這隻手竟然繞過了大山，出現在了高劍的胸前，就算是大意，高劍還是敗了，那隻手在他胸前輕輕一點。

    “你贏了，希望你多活幾年。”所有人都忘記了喝彩，直到高劍返身回到了第一座草廬之上。

    高大還是說了聲：“謝謝。”若是真正地廝殺，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打敗高劍，高大的劍太沉，太重，沉重地一劍就已經讓他幾乎脫力了。

    高大回頭看到了小燕子那崇拜的星星正照亮著自己，他很開心，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忽然發現他的袖口少了一點，雖然那是一件挺舊甚至洗得發白的衣服，可是他清楚的知道這件衣服每一處，但是袖子這裏竟然破了一個很小的針孔一般的洞。

    矮子胖子和瘦子仿佛一點都沒有驚訝。

    “他很厲害嗎？”矮子問道。

    高劍笑了笑：“配得上無骨劍的劍法，假以時日或許是無骨劍神。”

    胖子有些失望地說道：“想不到這小子這般厲害，他以前是太缺乏自信了。”

    “幸好他現在有了自信了，有了自信，加上他的經曆，他的毅力，他一定會是世上一個可怕的劍神。”瘦子道。

    高劍卻是歎口氣：“我方才用枯枝感覺到他傷得很重，這些傷不爆發則已，一爆發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你也算是盡力了。”胖子安慰道。

    高劍點點頭：“你們可不能手下留情，我們的職責就是守住這穀口。”

    “自然不會留情的，輸了可是怪丟臉的事情呢！”矮子說著饒有深意地望了望高劍。

    “我上。”月涼攔住劍十四，她選瘦劍是唯一勝的機會，其實她現在若是再選高劍勝算更大，不管如何，方才一戰他已經大動元氣。可是她也不會，她是月涼，水月淨齋地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