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後婦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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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

    子方之女——子兔,被賜“好”氏,同時被封為卜官、賜予封地。在甲骨文和金文中,王與臣的妻子均被稱為“婦某”。子兔,這位子姓好氏的王後被尊為“婦好”,她按自己的心意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儀式。

    此時,厥福殿內錦繡滿地,雕琢精致的象牙掛於壁上,極薄的絲帳上邊綴滿細細的珍珠,泛著瑩瑩華彩,一絲絲幽幽的香味,從青銅獅香爐口中噴出,蜿蜒盤旋而上,一室氤氳迷離……

    商王子昭嗬嗬笑著,將爵中之酒一飲而盡,含笑望著子兔:“男女執手相悅之形,是為好,這個好字賜予兔兒,再合適不過了……”

    子兔垂著頭,半晌才舉起酒爵,默默不語地一口喝下。商王子昭隻當她是害羞,輕輕捧起她的臉,慢慢撫過,燭光下,子兔麵頰微紅,美豔不可方物。

    一爵一爵的酒飲下,卻不知,

    一個是喜,一個是憂;

    一個是帝王惟願執手之好,

    一個是紅顏隻為癡情所擾!

    醉眼朦朧的商王子昭一把抱起不省人事的子兔,紅色的絲帛嫁衣徐徐落下,長長的流蘇蕩漾,黑色的發絲寸寸散落,糾纏繾綣……

    醉夢中,子兔好像聽見子為哥哥的說話,兔子,兔子……

    紅塵事未斬斷,青銅上還銘刻著相愛中我的誓言,

    天地間魂未歸,浮生裏還守望著臨別時你的容顏……

    不要走,不要走,痛徹心扉,淚流滿麵,”子……子……“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兔兒,兔兒……“商王子昭隻道是子兔在叫自己,當下更加憐惜地抱緊子兔,好似怕一鬆手,她就會憑空消失。

    ”子……子……為哥哥”,他並沒有聽到,最後一個字在子兔唇邊輕輕滑落。

    翌日一早,商王子昭便發現子兔已經不在了,他奇怪的轉入前殿,卻發現,子兔已經身著戎裝,正與竹兒說著什麽。一見商王子昭,子兔頓時麵紅耳赤:“王,既已成婚,當下時節正宜厲兵粟馬。而且,而且此次出征之後,子兔必須回到自己的封地,親自訓練一支強者之師!”

    商王子昭頓時愣住了,他隱隱感覺,子兔當初的要求,其目的並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麽簡單。而且,好像一直在期待著出征,更似想迅速離開自己身側。當心心中很不是滋味……

    然而,子兔說得並沒有錯,當下攻打羌國是最好的時節。

    大殿上,巫鹹恭敬地解讀了子兔作為祭司的卜辭——“辛已卜,爭,貞登婦好三千,登旅萬,乎伐羌。”大殿上滿朝文武拜倒在地,軍師中將士們持戈歡呼一片沸騰!他們堅信上天的旨意,他們的王後婦好,將率領他們馳騁疆場,擊敗羌國!

    出征前夜,殿內燈火通明,商王子昭身邊站著身穿戎裝的子兔,一眾將領再一次商討確認了作戰方略。

    這一次出征動用13000餘人,在殷商時期的確非常罕見。商王子昭親征土方,討伐虎方之時,所率士兵也不過三五千人。可見為子兔第一次親征,商王子昭是做足了功夫的!一則他希望一舉平定西境,二則以多勝少之戰,對戎馬一生的商王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三則,他必須以萬全之策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拂曉時分,巫鹹已於高台祭祀,王後婦好身披甲胄,英姿颯爽駕馭戰車之上,沚瞂侯居車左側,手握一件青銅大鉞,鉞上飾雙虎撲噬人頭紋,上刻“婦好”二字銘文,金光閃閃;侯告伯居車右側,一手執青銅巨弓,一手秉白旄以麾。將士們揮舞戈矛,血殺之氣鋪天蓋地。

    黃鉞、白旄都是象征權力和威儀的禮器,用來指揮三軍(以麾),殷商尚白,故為白旄。商王子昭則一身嶄新的鎧甲,立於騎兵之首,此戰主帥是王後婦好,他隻是作為騎兵首領參與,更深一層的意思,其實是他思前想後,仍不放心子兔,這才以此身份披甲上陣!

    武王載旆,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旌旗烈烈,大軍開拔,忽然一脈霞光破雲而出,射出萬丈金光,映在王後婦好戰車之上,黃鉞、白旄光芒暴漲,王後青銅鎧甲耀出道道金芒,恍若天神!天降大吉之像,眾將士更是沸聲直竭行雲!

    出得城門,突見一列戰車更兼步卒若幹,早已身披武威青銅甲佇立於路旁靜靜等待,王後婦好駕車上前,仔細一瞧,卻是自己的父親子方候,率親兵來為自己助陣了!

    當下翻身下車,深施一禮道:”父親,您怎麽來了?“

    子方候一把拉住子兔:”王後,使不得……“皺紋密布的臉龐上,老眼含著一點晶瑩。他壓低聲音道:”兔兒啊,父親老了,不能隨你出征,恐成你負累……這些親兵都是為父精心挑選的,可護你周全。你母親去得早,那時你尚年幼,部族為父代為管理……一直沒有好好照顧過你,為父知道你心裏苦楚,這些都不說了。此番,你率軍親征,為父會日日為你禱告,會朝朝守在城頭,盼你凱旋!“

    子兔猛然擁住父親:”父親,您放心,兔兒會好好的!“

    ”轟隆隆“,說話間親兵已匯入車陣,回首之際,煙塵滾滾,隻剩子方候孤零零立於路旁,馬蹄輕踏,馬尾輕揚,子方候的手微微擺動,目光漸漸模糊。

    子兔心中五味雜陳,翻騰不已。忽然,一輛親兵車駕加快了一點步伐,策馬緊隨她的右側,禦馬的將士揚起青銅盔,對子兔微微點頭,光影掠過那黝黑的臉龐,”阿布!“子兔心頭一熱,阿布的嘴唇無聲的張了張,那口型分明說的是:”兔子,兔子,加油,加油!“子兔默默無語,一絲笑意卻寫在了唇旁。

    車陣漸行漸遠,周遭慢慢沉寂,幾隻玄鳥破空而飛,青色的羽翼擊破長天。虛空中仿佛傳來一闕吟唱——青銅映紅顏,一戰為無憾,滄海桑田未敢相忘,歸來何人伴?黃鉞兼白旄,千騎卷羌方,海枯石爛曾經相伴,而今獨自了。且長歌,歌一曲,一曲為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