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此女賽張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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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東方剛泛起魚肚白,蕭秋寒一家四口起得大早,收拾家當準備搬入二爺家的小院。說是家當,其實簡單地寒酸,幾床破舊被褥和幾件換洗衣服而已,隨意打了幾個大包裹由蕭父拎著,母親鄭氏牽著兩個孩子,便走出了生活十幾年的家門。
邁出了這道門檻,從此便是兩家人。
父親不禁回首凝望著這灰色的小院,一排排熟悉的土坯茅草屋,在金色晨曦的輝映下,如一副天然淳樸的水墨畫,這裏每一絲泥土的氣息都早已融入他的血肉,兒時記憶又不禁湧上心頭,讓他鼻頭不由得一酸。
推開二爺家的院子,裏麵毫無人氣,荒涼破敗,蒿草重生,院牆塌了好幾處,正麵一排數間的草房年久失修,屋頂早已爛透,一陣風便能將其卷個底朝天,需要一番大修整。
父親一聲招呼,左鄰右舍都樂得幫忙,來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補砌院牆、平整院落、修補房頂,都各自分了工,井井有條忙得熱火朝天。
母親鄭氏臉上洋溢著笑容,手腳麻利地在院子裏支起一口大鍋,燒水泡茶,裝在粗瓷海碗裏,端給大家飲用。又去附近的店鋪買了魚肉,打了燒酒,鄰居們都是好心好意的出工出力,自然不會要工錢,自家更不能吝嗇,少不得好酒好肉犒勞一番。
蕭秋寒也忙著和稀泥,古代沒有水泥,砌牆隻能用石灰加稀泥攪拌成漿,作為粘合劑,倒也異常牢固。所幸自己前世也是河灣裏翻跟頭田溝裏玩泥巴的農村土娃子,這種體力活幹起來倒也得心應手。
“喂,小賊!”
正當蕭秋寒幹得渾身冒汗的時候,院門外忽然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個玲瓏的小腦袋,衝蕭秋寒做了一個鬼臉喊道。
“凝雪xiǎo jiě,光臨寒舍,有何貴幹?”蕭秋寒走過去斜倚在門框上,故作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氣問道。
“你這小賊,不講信用!昨天約你在牛棚那裏見麵,你居然沒有出現,害我等了一整天!”韓凝雪撅起小嘴,瞪著杏眼,一副要興師問罪的小模樣。
“我答應你了嗎?誰讓你那麽傻,等一會不來便罷,還等一天!笑死人了……”蕭秋寒不由得油滑一笑,故意逗她,殺殺她的驕傲氣。
“你……真無賴!”
韓凝雪氣的七竅生煙,頭上兩個雙丫髻都要衝天而起,真恨不得一拳頭揍扁蕭秋寒那張憎惡的嘴臉。
“呦,這是誰家的妮子,生得這般標誌,小小的年紀,跟月宮裏的仙子一般!”正在這時,鄭氏提著水桶從廚房裏出來,一眼看見院中俏立著一個嬌巧人兒,一身的綾羅綢緞,穿金戴銀,流光溢彩,在太陽地下晃得眼睛都有幾分花了,便笑著說道。
韓凝雪人小鬼大,鄭氏這一番話奉承得眉開眼笑,十分受用,彬彬有禮地鞠了一福,回道:“見過蕭伯母,高冠清是我舅舅,高月娥是我母親!我是來找秋寒玩的!”
“哎呀,高月娥原來是你的娘,你爹還是個縣官!小的時候我還和娘一起過家家呢……”鄭氏雙眼笑成一雙月牙,上下將韓凝雪打量個沒完,嘖嘖稱讚說,“還是官家大xiǎo jiě體麵,你看這小手,跟削開的蔥根一般白嫩,你看這衣服,這滿頭金銀首飾,這得花多少銀子……”
韓凝雪忍不住掩口葫蘆,蕭秋寒也是暗笑,母親勤勞淳樸,真的不曾過什麽世麵,連縣城都不曾去過,難免會大驚小怪。
鄭氏見兩個小鬼偷笑她,也尷尬一笑,擺擺手說:“你們玩去吧!”
兩人走出門外,韓凝雪已然消了氣,從身後拿出一個竹筒遞給蕭秋寒。
“什麽東西?”
“牛奶啊,我讓仆人擠的!小墨猴一天沒喝到奶,應該餓壞了吧!”韓凝雪眨著閃亮的眸子說。
蕭秋寒覺得這個官xiǎo jiě出了任性刁蠻,驕傲腹黑,卻不失善良可愛,便說:“虧你心細,小墨猴睜眼之後,生命力漸強,即便沒有牛奶,以米油喂養也可存活。”
說話間,蕭秋寒摘下腰間的竹筒,小墨猴此時隻有嬰兒巴掌大小,如同一隻小倉鼠一般正窩在竹筒裏酣睡,其長到成年以後,也不過chéng rén拳頭大小,嬌俏玲瓏,極為惹人憐愛。
蕭秋寒以手指輕叩竹筒,那小猴兒便睜開雙眼,韓凝雪將裝著牛奶的竹筒湊過來,隻見那猴兒吱吱吱怪叫幾聲,一咕嚕鑽出來,嬰兒抱住奶瓶一般,抓著竹筒,幾乎將整個腦袋沒入奶水之中,貪婪地大口吞咽起來,那一雙琉璃般烏黑發亮眸子,還不時滴溜溜地亂轉。
韓凝雪咯咯發笑,揶揄著說:“這小東嗅覺比狗鼻子還尖,吃相也跟你如出一轍的不堪,像個餓死鬼托生的。”
那小墨猴喝的飽了,居然微微打了一個飽嗝,韓凝雪便將其托在掌中,撫著它身上金黃的絨毛,逗得它齜牙咧嘴的一陣大叫。
“看到沒,小東西不樂意了,它在強嘴:瞧你這小妖女的樣兒,才是餓死鬼托生呢?”蕭秋寒捏腔拿調,學著小墨猴尖叫的聲音說道。
韓凝雪被逗得忍不住抿嘴嗤笑,卻刁蠻地狠狠在蕭秋寒腳上踩了一腳,嗔道:“叫你占我便宜!”
“哎呀……不好!”緊接著韓凝雪花容失色,鬼掐的一般尖叫了一聲,“這小畜生拉尿了,居然尿了我一手……”
說著連忙將小墨猴拋到蕭秋寒手中,抽筋一般抖著小手,滿臉憎惡地掩住口鼻,慌不擇路地跑去洗手,望著這刁蠻小蘿莉如此狼狽,蕭秋寒不覺好笑。
韓凝雪洗罷手悻悻地走回來,便在村前小溪旁的青石板上坐下,晶亮如琉璃的眸子閃爍著,無比炫耀地說:“我給你講講戲文吧,外祖母大壽,舅舅請了戲班,這兩天家裏一直在唱堂會。聽說今天晚上,外祖母特例讓人在仙人廟前搭了戲台,讓戲班子開演了一場,讓全村人開一番眼界……”
“都唱得什麽戲?”蕭秋寒隻是淡淡問道。
畢竟在後世諸般聲色犬馬的娛樂huó dòng豐富龐雜,登峰造極,電視、diàn yǐng、網絡、舞廳、歌吧,甚至真人陪嗨陪啪,無不用其極,與古代匱乏的精神生活相比簡直是天上人間之別,這實讓蕭秋寒提不起精神。
“《精忠記》演的是嶽飛領兵抗金,精忠報國,《浣紗記》說的是春秋時秋吳越爭雄,範蠡和西施的故事,《連環記》講的是東漢末年,呂布戲貂蟬的故事,不過我最喜歡的是《雌木蘭》、《穆桂英掛帥》和《樊梨花征西》的故事,夢想有一天能和她們一樣,巾幗不讓須眉,率領千軍萬馬,馳騁沙場……”
“沒想到你心計過人,還是個女漢子!小心以後嫁不出去!”蕭秋寒撇撇嘴說。
“女漢子?”韓凝雪一愣,第一次聽這新鮮的詞,繼而閃著水靈靈大眼,鬼機靈地說,“女漢子太難聽了,應該叫……女俠,對,以後就叫我嫉惡如仇的女大俠,嘿嘿!”
“好好,凝雪女俠,你可以開始講戲文嗎?”蕭秋寒受不了她那自戀加刁蠻臭美之態,無奈地說。
“好吧,算你表現好,就先給你講木蘭從軍的故事吧……”
韓凝雪天生口齒伶俐,當下講起戲文來口綻蓮花,倒也繪聲繪色,隻是後世的電視diàn yǐng,各種版本早將這些故事拍爛了,蕭秋寒聽得直打瞌睡,如催眠一般。
正當韓凝雪眉飛色舞,講的口幹舌燥,忽然聽見身邊傳來一聲鼾聲,扭頭一看卻見蕭秋寒居然倒在青石板是豬一般呼呼酣睡。
“啊呀!”
韓凝雪一聲嬌嗬,小心肝都要氣炸了,抬腳狠狠朝蕭秋寒屁股踢去,結果蕭秋寒身體順勢一滾,一腳踢空。韓凝雪鼻子都氣歪了,衝到蕭秋寒的耳根處,河東獅吼一般暴喝道:“你沒心沒肺的小賊,我講的滿嘴冒煙,你卻敢戲耍本女俠?”
蕭秋寒捂著耳朵,油滑地一笑,以手作扇地扇著風說:“啊呸,這好大的口臭,熏得我心肺都要嘔出來了!”
韓凝雪下意識地連忙掩口,又羞又惱地背過身去氣鼓鼓地說:“好心當驢肝肺,不理你了!”
“好了,別生氣了!看你剛才講得那麽賣力,崇尚俠義,我就講一個關於俠義的故事補償你如何?”蕭秋寒打一巴掌再給一個棗,柔聲哄道,“《神雕俠侶》、《射雕英雄傳》《誅仙》、《花千骨》,你要聽哪一個?”
“切,沒見過世麵的小鄉巴佬!你會講故事,豬都會上樹,狗都會唱曲,癩蛤蟆能吹破牛皮!”韓凝雪杏眼斜睨,滿臉不屑,嘴上不忘以牙還牙地還擊。
“不聽算了……”
“慢著……”
蕭秋寒剛走幾步,韓凝雪小狐狸一般滴溜溜地轉著黑漆漆的眼珠子,狡黠地說:“你不是要補償我嗎?”
“不錯!”蕭秋寒扭頭做了一個鬼臉,說道,“是不是要我以身相許,作為補償?”
韓凝雪杏眼一橫,正色道:“我問你,上次你一伸手就奪了我手中的竹槍,而且我整條胳膊要斷了,絲毫不得動彈,你用的是什麽招數?”
“那是搏擊擒拿術中的空手奪刀術!”蕭秋寒說道。
“空手奪刀術?聽著好霸氣!”韓凝雪興奮的雙頰緋紅,揮著拳頭說道,“我要學這個空手奪刀,你快教我?”
蕭秋寒miàn pí抽搐,差點驚掉下巴,這小蘿莉真是太不安分了,暴力十足的小悍婦,這在普遍溫文柔弱的大明女子之中實在是一個異類!
“搏擊術都是攻擊人要害薄弱部位,一招製敵,招數狠辣歹毒,女子學了這些會變得冷酷粗暴,實在有失體統!”蕭秋寒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我就喜歡舞槍弄棒,夢想拜師學藝,練就一身武功,行俠仗義!”韓凝雪噘著嘴,半是撒嬌半是嗔怪地命令道,“反正我不管,你若不教我,你走到哪裏我就跟著你,纏死你!”
“那好啊!我晚上tuō yī睡覺,難道你也要跟我一起睡?”蕭秋寒皮笑肉不笑地嗆她一句,心中卻是醉了,這小蘿莉長得玲瓏秀麗,卻是個屬張飛的!
韓凝雪咬牙,冷聲威脅道:“你不答應也可以,我就告訴舅舅,說你欺負我,讓你書童做不成,社學也泡湯!”
蕭秋寒暗罵一句,這小蘿莉不但腹黑還心狠手辣,長大絕對是鬼不纏的角色,也便開口說:“也罷,就教你一招空手奪刀術,不過下不為例……”
小蘿莉雙目頓時興奮得放光,笑得眯成一對月牙。
“搏擊術講求快、準、狠,空手奪刀術的關鍵就是速度比對方快、身體反應敏捷,眼疾手快……你撿一根樹枝,從不同方向刺來,我們演練一下……”
蕭秋寒一邊示範動作,一邊講解要領。韓凝雪學得如癡如醉,有模有樣地練習,不覺間半日光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