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隔牆偷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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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司道安排蒙學班抄寫新學的幾句千字文,自己便去隔壁的經學班授課。
“喂,蕭秋寒……你不錯啊,一入門就得到夫子的讚許!”袁司道剛走,王同古便貓著身子狗一般將脖子伸的老長,湊到蕭秋寒跟前,擠了擠眼睛說道。
蕭秋寒滿臉懵懂,反問道:“夫子讚許我了嗎?”
“咱們入門之時夫子手把手地教,依然不得門道,被罵作一竅不通,還被罰站打手心的!夫子很少褒揚別人,沒打你手心就已算是大大的讚許了!”王同古咧嘴一笑說道,這倒是一個爽朗隨和之人。
“嚴師出高徒呀!”蕭秋寒隨便應和一句。
“嚴是真嚴!”王同古又將臉湊了湊,神秘兮兮地說,“知道嗎,這袁夫子還有一個外號,人稱‘三不先生’!”
“三不先生?如何講?”蕭秋寒有些奇怪地問道。
“三不,不修邊幅、不為鬥米折腰、不可一日無酒!”王同古以戲謔譏諷的口氣說道。
“這倒有些意思,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倒是有幾分古君子之風的味道……”蕭秋寒一邊研著墨,一邊笑道。從第一眼見到老塾師袁司道的時候,就覺得他與眾不同,是個怪人。不單單是相貌醜陋,衣著不究,且骨子裏透著一股清高的傲氣,這全然不是一個山溝裏教書先生該有的氣質。
“呸!什麽古君子之風!”挨打的秦於厲此時手掌腫得如饅頭一般,聽了二人的談話覺得刺耳,頓時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用刺骨挖肉的口氣譏諷道,“我看就是茅缸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罷了!”
被秦於厲橫插一杠,蕭秋寒和王同古皆是苦笑一聲,便不再言語,低頭認真抄寫千字文。
對於別人而言,抄寫書文是為了識字,但是對於蕭秋寒而言,腦中早已儲備了巨大的知識量,完全省略了識字環節,直接把精力放在練字上,讓自己快速掌握繁體字書寫,古代科考書法很重要,一手好書法能讓自己的文章錦上添花,讓閱卷考官賞心悅目,考中的幾率也會加成。
練了一會字,便聽隔壁的經學班傳來袁司道抑揚頓挫,洪亮高亢的講課之聲,因為兩堂隻隔著一道竹篾屏風,那邊所講內容皆清晰入耳。
“朱熹有雲,讀《四書》的順序,應該是先《大學》、以立其規模,這就好比建造房子應當先打好地基;次《論語》,以立根本;再《孟子》,以激其發越,後《中庸》,以盡其精微;如此由易入難,由淺到深,循序漸進,這學問便如萬丈高樓,平地而起。”
蕭秋寒不禁放下毛筆,揉了揉手腕,豎起耳朵聆聽,此時四書五經都是采用宋dài lǐ學家朱熹編校注釋的作為範本。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這是《大學》之中的開篇的經文,袁司道示範朗讀一遍,講堂內學子跟著朗讀。蕭秋寒前世聽慣了普通話的發音,此時聽大家以濃重的豫南話讀這經典,總覺的十分滑稽可笑。他順手從書篋裏抄出那本精裝《大學》,翻到首章,提筆在經文旁邊加注起標點來。
古版書籍,皆是豎排,而且從頭到尾沒有一個標點符號,對於一個慣於現代漢語語法,古文底子薄弱的學渣而言,出了那些膾炙人口的名句之外,要讀通這些晦澀難懂的經文,實在是狗咬刺蝟難下牙!
想想那些後世自詡國學大師的專家教授們,肚子裏有多少墨水,真是值得懷疑!或許古代一個秀才、名妓的詩詞文章就夠他們考究半天得了!
第一件事,自己要學會斷句,隔牆偷聽塾師講解,倒是一個捷徑。
不但如此,這“隔牆偷學”的好處還一箭雙雕,趁別人還在開蒙識字的階段,蕭秋寒就等於跟著經學班同步掌握了四書五經,這樣總可以快人一步!
“所謂‘大學’,朱熹釋為:大人之學。即chéng rén之道,也就是說chéng rén接受的教育。這段經文何解呢?朱子講解很明了:大學的宗旨在於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在於使人棄舊圖新,在於使人達到最完善的境界……”
袁司道開始按照朱熹的注解,先一板一眼地講解這段經文的意思,接著又更深一步講解其內涵。
“本章是大學的開篇,闡述了儒學三綱八目的追求。何為謂三綱?便是文中所指:明德、新民、止子至善。它既是《大學》的綱領旨趣,也是儒學“垂世立教”的目標所在。何謂八目?是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八條是實現‘三綱’的必由之路,也是爾等讀書人畢生進修之階梯……”
袁司道整個講授過程,生搬硬套,直接灌輸,沒有任何特色可言。沒辦法古代教學講求口傳身授,能做到如此已經不錯了。
蕭秋寒在隔壁講堂一邊認真聽著,一邊提筆在書腳處做著筆記,雖然頭頂穿越者的光環,但是他不敢小瞧古人,不敢盲目狂妄自大,古文是他的軟肋,該虛心時需虛心!
這時坐在右手位置的高步蟾早耐不住了,猴屁股抹大蒜一般不安分起來,隨手將毛筆朝桌上一擲,瞅著蕭秋寒命令道:“小窮酸,你給本公子將這幾句千字文抄寫二十遍!”
“公子,我的職責可是沒這一條!”蕭秋寒懶聲說道。
“我是主,你是仆!我讓你抄,你就得抄!”高步蟾小眼睛一瞪,熊孩子脾氣蹭地一下竄了上來,頤指氣使地說,“你以為我高家出好幾兩銀子的束脩,是真的讓你在此悠哉樂哉?告訴你,惹毛本公子,讓你卷鋪卷滾蛋!”
講堂內其他學子聞聲皆齊齊看向二人,高家就是財大氣粗,上個社學還帶個書童伴讀,隨身伺候,想怎麽呼來喝去,全憑心意,有錢真他媽好!
“公子,員外吩咐過,要我督促你虛心勤奮向學!”蕭秋寒麵對熊孩子的任性,不溫不火地說,“非在下不願替公子抄寫,隻是這讀書識字的事還需親力親為,學問才能學到你自己肚子裏!請問這吃飯、喝水,甚至放屁、拉屎能代替?若是能替,我倒是甘願為公子效勞……”
“你……拿個雞毛就當令箭!還一肚子歪理!”高步蟾被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噎得差點暈過去。
見來硬的不成,高步蟾便狗臉拿下換上人臉,眯眼一笑說:“隻要你替我抄寫,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什麽好東西?”蕭秋寒狐疑地斜睨他一眼。
“你看了就知道了!”
高步蟾神秘兮兮地從書篋的底部掏出一本發黃的書籍,封麵以絹絲裝裱,放在蕭秋寒眼前一展,隻見書封上畫著一座精美庭院,院中一棵大樹,從樹上吊下一個秋千,一對妙齡男女,脫得不著片縷,男子仰麵朝天坐在秋千之上,女子展開雙股,來個“倒騎毛驢”,騎跨於男子腿上,秋千來回蕩動,二人神情如癡如醉……
尼瑪,這不是春宮圖嗎?擱在後世不就是huáng sè**書刊嗎?
觀此書籍畫工精美,人物毫發畢現,惟妙惟肖,而且還是彩印!要知道古代彩印書籍很少,這等畫工、印刷上乘的書籍價值不菲,所謂飽暖思**,一般隻有官宦富貴人家才藏有類似之物,以供褻玩之趣。
“嗬嗬……是好東西吧,看上癮了吧!”高步蟾見蕭秋寒雙眼發愣的神態,以為他對春宮圖著了迷,一雙小眼睛閃爍著猥瑣不堪之色,連聲嘻嘻奸笑,引誘道,“這裏麵的內容更精彩呢,千姿百態,百看不厭,保準你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看一眼終生不忘……”
對於高步蟾這熊孩子的熊性,蕭秋寒算是重新認識到了一個新高度!
“你是從哪裏得來的這東西?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物!”蕭秋寒正色道,不屑地將春宮畫冊推了回去,自己可是成年人的心智,且莫說後世那些島國和歐美大片閱曆無數,就是真人演練自己都嚐試過,這破冊子就是垃圾。
故作姿態!高步蟾小眼睛瞪得比雞蛋大,這麽好玩意他都不愛看,簡直不可思議!
“到底是啥書,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讓俺長長見識!”
秦於厲此時溜到高步蟾背後,嬉笑一聲,伸手一把將那畫冊搶了去。
秦於厲執冊在手,隻瞟了那麽一眼,目光就如釘子楔在了上麵一般,拔不出來了,嘴上不由得咋呼做聲:“哎呦,這畫的的啥玩意,這麽邪乎……”
“要看,拿錢來!一文錢一看!”高步蟾伸手一按,眯起小眼睛,覦著秦於厲,一副財迷心切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