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製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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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清氣朗,風和日麗,這個草長鶯飛的季節,正是製曲的天賜良機。
蕭秋寒一家人迎著晨曦,皆是攜籃挎簍,穿梭在山川幽澗與丘壑田野之中,忙著采擷辣蓼花。辣蓼是一年生本草植物,乃是一味中藥,具有祛風利濕,散瘀止痛,解毒消腫之效,五六月間開出紅色花穗,這些花穗采集下來可以用作製作酒曲。那淡紅色的花穗,沉甸甸地漫山遍野紅潮一片,不消一個時辰,蕭家四人采的花穗裝滿大小竹筐竹簍,滿載而歸。
正午時分溫度最高,是製曲的最佳時機。
蕭秋寒指導大家把采來的辣蓼花洗淨,按照比例加入糯米,放在石臼內搗成碎末,充分加水攪拌之後,再將其揉成乒乓球大小丸狀。
製新酒曲,必須要用舊曲做種子。將前幾日從酒坊之中買來的酒曲,全部碾成粉末,均勻滾在那些小球上。因為陳曲之中富含許多酵母菌菌種,這一步驟相當於農民種地,辣蓼花麵團相當於土壤,酵母菌種就是種子,將種菌種入土壤,會生長出更多酵母菌來。
最後在大竹匾上鋪好稻草,把沾了酒曲粉末的麵球全部擺上去,酵母菌生長的最佳環境是22c至28c,所以必須在竹匾上加蓋一層薄薄的稻草,再鋪上棉衣或薄棉被避光,保持溫度。
靜待一天一夜之後,麵團裏的酵母菌種就會恣睢地潛滋暗長,瘋狂抽出的菌絲。掀開棉被,隻見麵球就如同新生兒一般,渾身長滿一層雪白的絨毛來,如一個個毛茸茸的“小白兔”。一絲一絲的白毛,就是菌絲。這樣,就可以將竹匾移至室wài yīn涼處,直到麵球幹透,酒曲乃成。
做成了酒曲,就要采購釀酒器具,東西繁多,蕭秋寒便和蕭父二人趕著牛車去龍門集市采購。大小型號的酒缸、酒甕在陶器行都有現貨,鐵鍋在鐵器鋪中就能買到,大號蒸籠木榨沒有現成的,隻能在木匠鋪定做。剩下陶瓷蒸餾器,蕭秋寒將圖紙給了陶行的匠人,讓他按照比例燒製。
除了定製的器具需要三五日方能出貨之外,其餘之物都一一采購齊全,東西很多,自家的牛車實在裝不下,就當街雇了兩輛牛車,這才將東西全部運回家。
蕭父掐指一算,總共花費了一兩六錢四分銀子,這讓他頗為肉疼,酒還沒釀成,錢卻如流水一般出去了,若是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還不遭村人笑掉大牙。
“哎呀,這是忙啥啊,搞了這麽多大缸瓦罐,這當水缸當米甕,一年一個,二十年也用不完啊!”
“我天啊,頭一回見過這麽大的鍋,怕是煮飯夠百十人來吃都不為過!”
看到蕭家運了三大車物件回來,村人鄰居全都沸騰了,看戲一般將小院圍得水泄不透,都不知道蕭老四花大價錢倒騰這麽多物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有的更是熱心,紛紛上手幫著搬東西。
“呦,老四家這麽熱鬧啊,弄了這麽多家夥什,廢了不少銀子呀,這是要開雜貨鋪還是要賣窯貨?”
隻聽人群之中一個尖刻的聲音響起,刺得人幾乎將耳朵都要豎了起來,蕭秋寒定眼一看,卻正是二伯父搖著紙扇,一副閑庭信步之態,旁邊正站著麵容尖酸刻薄的二伯母,剛才出口說話之人正是她。
蕭父隻是憨笑幾聲,算作回應,大伯父閃著精靈狡黠的眸子,卻是看出了名堂,用驚訝於嘲諷的口氣問:“老四,你弄了這麽一堆破爛玩意,莫不是準備釀酒吧?”
蕭父對釀酒心中本沒有多少底氣,臉色微窘地說道:“秋寒蒙了學,從書上學到釀酒之法,想試試能否釀成功。”
“從書上所學釀酒之法?兒戲!簡直就是瞎胡鬧的兒戲!”二伯父抬手嘩啦一聲合上那把破折扇,在蕭父肩膀上一拍,頭搖得如撥浪鼓,如同聽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滿麵鄙夷地齒冷道,“老四,大哥不得不說你幾句,一個孩童之言你也信?我讀了這多年聖賢書,咋就沒從書中學到釀酒之法?你這糟蹋糧食不說,還拿銀子當狗屎蛋!”
說話之間,二伯還瞥了一眼蕭秋寒,滿眼的不屑和輕視。
“老四,你腦袋被驢踢斷筋了吧!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陪著玩過家家?到時候酒沒釀成,搞個雞飛蛋打,賠個底朝天,莫怪嫂子沒提醒你!”二伯母雙手掐腰,裝腔作勢,一副苦口婆心,好心好意的摸樣。
鄉鄰們也是議論紛紛,說釀酒之事不是鬧著玩的,太過草率了,不是一般人能幹成的,還是不要貿然行動,不然後悔莫及!
蕭父和鄭氏臉色愈加難看,想在這山村裏幹一件事居然如此之難,全是一片質疑反對之聲。
正在這時,人群之中分開,一個後輩微駝的老漢手中還牽著牛韁繩,卻是蕭秋寒的親爺爺蕭洪福,現在該叫大爺爺。
“……大伯”
蕭父生生將要脫口而出的“爹”字生生咽了下去,極不自然地改口,躬聲喊道。
蕭洪福刀刻一般飽經風霜的老臉上掠過一絲尷尬,閃著一雙渾濁卻顯得異常精明的雙眼,掃過哪些釀酒器具,端著架子甕聲甕氣地問道:“老四,你要釀酒?”
“我們想試試,成了便是一條不錯的財路……”蕭父底氣不足地懾懦道。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不聽老人話出門就打架!”蕭洪福擰著眉頭,有些痛心疾首地指著蕭父的鼻子,顫抖著短須說道,“你若是能釀成酒,公雞就會下蛋,寡婦也能生孩子,狗都要站著走路了!”
“蕭老爺子,若是老四真的釀酒成功了呢?”偏有好事的鄰人嬉笑著反問一句道。
“那我就給狗做件花褂子,拿貓尿下飯當湯喝!”老爺子賭咒一般丟下一句話,牽著老牛拂袖而去。
身後眾人皆是忍不住撲哧一笑。
蕭父沒料到會被自己親爹如此狠懟,心中頗不是滋味,臉色漲得通紅,愣在了當場——自己在親爹眼中究竟是如此的不堪?
蕭秋寒一旁卻是暗自搖頭,在這一窪之地要好好地幹一件事居然如此之難!這也怪不得村民,畢竟他們眼界狹窄,思想保守,隻能看到眼前三寸之地,此時要在這偏僻山村開一個酒坊,實乃一件大事,就相當於後世開公司辦廠子那般隆重和審慎,遭到質疑實屬正常。
接下來蕭家又請了幾個鄰居,在院落兩側開辟地基,夯土築牆,搭起兩排寬大的草棚,當作釀酒的場坊,這是最省錢之法,畢竟新建房屋花費不菲,再加上原有閑置的房屋,已經足夠之用。
又在草棚內起了一口特大號爐灶,支起大鐵鍋,大小酒缸器皿一溜兒擺開,一個酒坊景象儼然初成,隻等蒸餾器和木榨運來之後,便可開鍋造酒。
如此忙碌了一整日,下午女張飛韓凝雪又來找了蕭秋寒幾次,纏著他學習新的擒拿招式,見蕭秋寒一直不冷不熱的,便氣得歪著鼻子隻顧回高家大宅了,揚言再也不理蕭秋寒這個壞蛋了。
兩天假日不覺流水而過,蕭秋寒雷打不動要陪著高家少爺去社學讀書,兼當小斯的角色。
今日高步蟾一直趴在驢背上,滿臉疼苦地發出豬哼之聲,蕭秋寒便皮笑肉不笑地問:“少爺,你這是牙疼嗎?”
“唉,少爺是屁股疼!”高步蟾抬起肥嘟嘟的臉龐,一副苦大仇深地說,“昨夜我爹跟二娘同房,想要按照那本畫冊練功,卻忽然發現畫冊不見了!哎呀,我爹那個惱得,眼珠子都快爆了……最後將我一陣暴揍,屁股都要爛了,從來沒見我爹這麽大的火……”
蕭秋寒卻是噗嗤一笑說:“誰叫你手腳不老實,偷你爹的寶貝玩意?那東西可是你爹的心肝!”
“不就是一本畫著許多光屁股女人的畫冊嗎,難道比他兒子還金貴?我爹真能下得去狠手,現在屁股還毒辣辣的疼……少爺我好傷心啊!”高步蟾拖著哭腔,卻卻擠不出一滴眼淚。
“你不懂,沒了那畫冊,你爹恐怕日後少了許多樂趣……”
蕭秋寒諱莫如深地說道。
樂趣?高步蟾滿臉懵逼,一頭霧水,想穿了腸子也不解其意。最後兀自惡狠狠地道:“都是那袁老夫子坑人,撕了畫冊,看我不整得他屁股開花!”
蕭秋寒隻當充耳不聞,這小子三天不惹事就如同猴屁股抹了大蒜,坐臥不安,手癢難耐,渾身不爽。
早課十分,塾師袁司道拖著一身邋遢走進講堂,習慣性地掃視一眼眾學童,這才四平八穩地坐在書案之後的太師椅上,一板一眼地開講。
“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薑,海鹹河淡,鱗潛羽翔……”
眾學童展開千字文,異口同聲,亦步亦趨地跟著朗誦,腦袋亦不時跟著揄揚頓挫的節奏晃動著。
“哧溜……”
正當眾人皆是聚精會神,不敢懈怠地朗誦經文之時,蕭秋寒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燃燒的哧哧之聲,循聲望去,隻見袁司道椅子底下緩緩竄出一股青煙,隱隱還有一股刺鼻的火硝氣味。
這是huǒ yào!
看來是哪個熊孩子趁早課休息時間,講堂內無人之際設下了陷阱,對老夫子老夫子暗下辣手,要狠狠整治他一番!這回老塾師的屁股要直接暴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