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浸豬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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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三更時牌,宿仙村內忽然傳出驚呼呐喊之聲,一時間人喧犬吠,亮起百十道火把,遠遠望去宛若漆黑之中的一條遊龍,將鐵桶一般的寂靜撕裂出一道口子。
村子中央的祠堂前,人頭攢動,眾人手中舉著的鬆明火把劈啪燃燒,將整個祠堂照得通明如晝。附近村寨多以蕭氏、高氏、雷氏三大姓聚居於此,三姓各推舉一德高望重之人任族老,三個族老之中又有一人被選為族長,共同處理族中事宜,三族之中沒有訴訟、不睦、紛爭,他們便出麵從中調和。
此時,祠堂的滴水簷下並排擺著三把靠山椅,正中端坐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叟,他身穿葛布青色儒衫,皓首白發,目光矍鑠,溫文中庸之中透著綿裏藏針的威嚴。他便是蕭氏、高氏、雷氏三姓推舉的共同族長蕭仁遠,他幼年中縣試、府試,取得了童生身份,雖未中秀才,但在族中已算作知禮名義的讀書人,年高德隆,受人尊崇,舉為族長。
族長蕭仁遠左右兩邊的椅子上分別坐著高家族老和雷家族老,這二人也都六十多歲,在本族中德高望重,說一不二。高家族老身材魁梧,黑臉膛上長滿絡腮胡須,一身粗布短褐衣服,衣袖和褲管都高高挽起,咋一看仿佛剛從地裏幹活而來的老農,隻是那一雙明亮的眸中從堂下眾人身上掃過之時,給人一種圓滑世故之感。相形之下,雷家族老卻是五短身材,背部微駝,一雙昏花老眼,迎風便不時淌著黃水,他手握著一杆旱煙,時不時慢騰騰地反動一下死魚眼,吸上一口煙氣,給人感覺簡直就是一個掉了魂,要死不活的老糊塗,但是在場之人都知道他不動聲色之中城府極深,無人敢小覷於他。
祠堂石階之下,跪著一雙男女,男人赤條條不著片縷,女的隻穿著一抹褻衣,遮住羞處,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雷裏長和王寡婦!皆蓬頭垢麵,用麻繩五花大綁,渾身青一塊紫一塊,血跡斑駁。
蕭秋寒跟隨父親和母親站在人群縫隙之中,冷冷凝視著這對狗男女,真是罪有應得,今晚趁他們媾和幽歡之際,早已聞訊而來的村民破門而入,一擁而上將其二人捉奸在床。
“出了這樣的醜事,我們宿仙村幾百年的清白徹底讓一對狗男女毀了……”
“禽獸、畜生、破鞋……”
“真是辱沒祖宗,人神共憤……”
村民們舉著火把圍在四周,皆是指指點點,群情激奮,謾咒罵不休。
石頭、破鞋、狗屎團伴隨著漫天謾罵,雨點一般瘋狂地砸向二人,二人隻死豬一般拱著身子護住腦袋,麻木地接受這一切。
王寡婦滿目都是無助的恐懼和茫然,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被人發現?她麵色慘白如紙,後悔至極,悔不該當初貪圖好處,受不了雷豹子的引誘,落得如此!恨不能撕開一個地縫鑽進去!
雷豹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奸情何時泄露了?麵對群情激奮的人群,雙目赤紅,沒有畏懼,卻隻有憤怒,從血液、骨頭裏迸發出來的狂怒!在這一窪地界,老子就是土皇帝,老子想睡那個女人,就睡哪個,居然敢捉老子的奸?
“靠他娘的血比,是哪個狗日的天打雷劈,設下圈套陷害老子?”雷裏長他越想越怒,突然咆哮一聲,猛然一跳而起。
“咣!”
雷裏長剛站直腰身,一條扁擔橫空劈在他後背上,直接將他劈翻在地,甩了個狗啃食,後背上留下一條血痕,滿口都是泥沙。
“你個挨千刀的雜種,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手持扁擔之人正是王寡婦男人蕭順的兄弟蕭二,眼見他大哥被人戴了綠帽子,此時已是睚眥俱裂,怒到極處。
“讓你還嘴硬!”
蕭順另一個兄弟蕭三咬牙切齒,抬手一個石頭砸下去,雷裏長嘴角開裂,兩顆門牙生生被磕掉,汩汩冒血,糊的滿臉都是,極其猙獰。
“狗雜碎,往日你欺壓良善,魚肉鄉民,橫行霸道,今日讓你還不老實,讓你威風,讓你狂妄,讓你奸人妻女……”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漢憤怒地指著雷裏長鼻梁,義正言辭地罵道,一石頭當頭拍下去,雷豹子腦門就是一個血坑。
霎時間,人群之中又一陣騷動,昔日鄉民多受雷豹子壓迫lè suǒ,積壓多時的怨氣和憤怒被引爆了,大小石塊狂風驟雨一般砸向二人,二人身上已然體無完膚,
就連蕭父和鄭氏這等老實巴交之人,也情緒激動,抄家家夥朝雷豹子身上不要錢地招呼著。
“你們這些刁民,誰給你們的狗膽,對老子……”
雷裏長凶悍慣了,心中不甘,他一口吐出那兩顆血牙,滿嘴是血地狂嘯著,堂堂裏長被淩辱至此,簡直反了!
話還沒說話,隻聽嘩啦一聲,一瓢濃稠粘糊,臭氣熏天的大糞汁兜頭潑了過來,將他從頭到腳澆了遍,洗了個淋漓酣暢的糞水澡。
惡臭彌漫,雷裏長不可一世的氣勢徹底戛然而止,滾地作嘔。
“呸……”
眾人紛紛橫眉冷對,皺著眉頭唾出口水,要將這兩個賤人活活淹死的節奏。
滴水簷下三位族老安坐泰山,倒是沉得住氣,一言不發目光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蕭秋寒站在一旁冷眼而視,這場麵讓他心中驚歎,與後世那個笑貧不笑娼、禮義廉恥蕩然無存的年頭大不相同!古rén miàn對**反應簡直與後世天壤之別!
後世**無罪,找qíng rén、約炮更是習以為常司空見慣,流於風氣,甚至是某些人標榜的時尚前衛,視作混的牛逼的噱頭,你要是沒約過炮玩過qíng rén,就不好意思活在世上!然而在大明朝,禮法森嚴,忠孝節義,禮義廉恥,言傳身教世世相傳,家風民風淳樸,亂搞男女關係,就是禍亂人倫綱常,踐踏公序良俗,被視作與禽獸無異,受到所有人唾棄和仇視!一村若出現一人**,十裏八鄉都覺恥辱!
此時,雷裏長被眾人打了半死,被潑了大糞之後,徹底閉了嘴,他可是人堆裏滾打出來的人精,自然曉得好漢不吃眼前虧,不敢再狂妄挑釁鄉民的憤怒和耐性。
“族老,這事不怨我啊!都是他們栽贓陷害的!我平日裏提官府辦事,少不得得罪許多人,他們這是下了套,挾私報複於我……”雷裏長這才老老實實跪地,睜開糊滿糞便的雙眼,瞅了瞅端坐上首的三位族老,裝出哭腔乞憐道。
“我還以為你眼真的被屎糊住了,看不見我三個糟老頭子呢?讓眾人將你這tōu rén的狼心狗肺活活打死才好!”
雷家族長順手將煙袋鍋子在石階上狠狠一磕,火星四濺,那雙死魚眼一瞪,居然別有威嚴,高家出了**之人,讓整個高姓之人蒙羞,身為族老,他極為憤怒。
“恬不知恥至極!捉奸當場,證據確鑿,居然還敢狡辯?”坐於正中的老族長蕭仁遠忍無可忍,滿臉漲紅,指著階下怒道。
雷裏長低下頭,氣勢委頓下去,看來如今是黃泥巴掉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自己眾目睽睽之下被捉奸,賴是賴不掉了!得設法避重就輕,將罪責降到最輕才是!
老族長蕭仁遠抬手捋了捋如雪長須,一雙眸子閃著灼灼精芒,環視眾人一眼,語重心長地娓娓說道:“我蕭、高、雷三氏先祖至唐宋以來,因避禍聚居於此,世代繁衍,耕讀傳家,子弟知禮明白義,鄉風淳樸,民俗尚古,以德彰法,即使蒙元韃靼禍亂我華夏時期,一時乾坤顛倒,綱常絮亂之際,我三姓族人也沒出一個背信棄義之徒,無有一人踐踏禮法道德的**之舉……”
老族長越說越激動,居然有些痛心疾首,猛然站起了身,指著村口位置大聲說道:“你們抬頭看看,村口那座貞節牌坊,那是我大明朝朝開國太祖皇帝的親手禦筆,鐵筆銀鉤,銘石為證,如今五十餘春秋,彰顯的是人間美德,褒揚的是浩然正氣!這是我族人世世代代之榮耀……不想出了爾等衣冠禽獸,做下這等苟且齷齪之事,禍亂綱常人倫,踐踏禮法道德,我族幾世的清白毀於一旦,可恨、可怒、可悲、可歎……”
說著老族長居然老淚縱橫,痛心至極,高家族老也長長哀歎一聲,眸中閃著惋惜之色,狠聲說道:“這份清譽名節是老祖宗幾代人積攢下來的,說毀就毀了!如何對得起祖宗在天之靈!必須嚴懲這對禽獸不如的東西!”
雷豹子、王寡婦聞言不由俯首無語。
蕭秋寒心中默然感慨,古人對名節的看重簡直到了入骨銘心,等同生命的地步,三綱五常要求自己不但要遵守,同時還要求別人也要遵守,人若犯便視作犯了眾怒,群起而攻之。
這也是蕭秋寒利用這一點,可以借刀shā rén的原因。
“出了這等事,你是族長,看如何處置?”雷家族老慢吞吞吸了一口煙,死魚眼瞟了一眼蕭族長,探尋問道。他是雷氏族人推舉的族老,自然要代表雷家的利益,此時心中飛快地打著小算盤,如何替雷裏長開脫,這小子犯了族規,不懲罰是可能的,關鍵是如何拿捏尺度,既保全了雷裏長,又能顧得上雷氏族人的臉麵,還能讓眾人服氣!
蕭仁遠抖了抖青布儒衫,重新氣定神閑地坐下,知道雷家族老向來是個奸滑的黑心坎,便冷聲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對畜生敗壞風氣,踐踏綱常,就按族規處置,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按照族規,奸夫**該浸豬籠!”
雷家族長話音擲地有聲,讓雷豹子和王寡婦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冷顫,麵如死灰,這是私刑,他們要將其處以極刑!
村民們卻一片沸騰,有人與生俱來未曾見過這種場景,挑戰道德底線,唯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