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縣城遇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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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繡幅屏繡的全,哎嗨呦,
繡一個劉海撒金錢,哎呦,
輩輩保平安。
二繡幅屏繡的成,哎嗨呦,
繡一個鯉魚跳龍門,哎呦,
輩輩往上升。
三繡幅屏繡三元,哎嗨呦,
三元吉利做高官,哎呦,
輩輩點狀元。
四繡幅屏繡朵花,哎嗨呦,
花上繡個銀娃娃,哎呦,
娃娃坐天下。
五繡幅屏繡五個,哎嗨呦,
五個童子上學堂,哎呦,
五子五登科。
六繡幅屏繡綠林,哎嗨呦,
綠林樹上結金銀,哎呦,
六發六同春。
七繡幅屏繡麒麟,哎嗨呦,
麒麟送子到府門,哎呦,
輩輩點翰林。
……
十繡幅屏都繡成,哎嗨呦,
金人銀人都繡成,哎呦,
腳踩蓮花墩。
金色的晨光透過崇山峻嶺,折射金光萬道,宛若一場佛光普照的金雨灑落人間大地。
蕭秋寒跟著父親趕著馬車,走在崎嶇蜿蜒的山道上,山上的樵夫們起得大早,一邊砍柴一邊甩開嗓子,唱著山歌,那聲音站的高,傳得遠,仿佛從雲天落下,在空穀之中回蕩,餘音嫋嫋。
蕭秋寒聽著,感覺異常悅耳,這歌聲充滿生活的蓬勃朝氣,洋溢著生命中質樸的氣息,讓人不覺精神一震,渾身都是精氣神,這便是最真實的、最有血有肉的明朝普羅大眾的生活嗎?
蕭父走在前麵,牽著馬聽著這山歌,不由的臉上露出笑容,也隨口跟著大聲唱了起來,他的嗓子不好,厚厚的,鈍鈍的,像撕開破布丁一般的聲音,但是卻唱得愜意。
“爹,你還會唱山歌?”
“咱山裏的人,生下地來都會唱!”蕭父咧嘴嗬嗬一笑,說道,“窮也唱,富也唱,日子唱著過,愁苦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山路峰回路轉,蕭秋寒感覺自己宛如一隻螞蟻般渺小,跋涉在山路十八彎的崎嶇道上,隻到下午未時末刻時分,才算走出大山包圍圈。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的丘陵路段,進入官道,道路平坦起來,人煙也愈加稠密。
遠遠地一道灰色斑駁,長滿青苔的城牆橫亙眼前,城門樓雖一座年久失修的城門樓,風雨飄搖般矗立著,門洞之上一塊青磚匾額:商城。
這便是縣城的東門,此時已是夕陽斜掛,從大山裏到縣城幾乎走了整整一天時間。官道上人流和車馬漸多,土坯房、草屋、窩棚,還有一些簡陋的商鋪、客棧,各色層次不齊的建築毗鄰官道兩邊而建,一直蔓延到城牆腳下,顯得如同一堆破爛堆砌在城門外,顯然這是貧民窟。
“客官,天色已晚要住店嗎,床鋪幹淨,便宜實惠!”
“老鄉,趕了不遠的路吧!小店一晚隻需十個大子兒,熱水gòng yīng!”
蕭大河與蕭秋寒趕著馬車往城門而去,路旁幹店的老板們一眼便認出二人打扮是樸實的鄉下人,紛紛便上前攬客,蕭父搖了搖頭。
“哎呀,客官,拉著這麽多貨啊,進店歇歇腳打個尖,再進城不遲!”
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婦人巡睃著馬車上的貨物,笑逐顏開地迎在路中間,見蕭父麵相憨厚,竟然伸手就扯住蕭父的胳膊就往路旁一個破落店裏拽,蕭大河從未進過城,哪裏見過這等蠻橫的拉客架勢,因對方是女人,又推攘不得,一邊窘迫得漲紅了臉,一邊嚷道:“老板娘,你這是弄啥呢?我們不打尖,不打尖……”
蕭秋寒見狀,揚起鞭子隻輕輕在馬屁股上一抽,那馬揚蹄嘶鳴一聲,拉著馬車直接橫衝直撞出去,那婦人嚇得臉上的肉都聳了起來,慌忙鬆了手,閃到路邊。
“這城裏人,咋這難纏呢?”蕭父如釋重負地抹了一下額頭的汗珠,憤然說道。
“爹,這些人欺負咱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麵,明著叫客人打尖,還不知道肚子裏裝著什麽壞水!日後再遇到這般情形,切不可一味忍讓,直接以暴製暴便是!”蕭秋寒懶懶地坐在車上說道,語氣如同教育一個小學生。
“你小子鬼機靈!”蕭父點點頭說。
到了城門洞跟前,二人正要駕車入城,卻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雜遝的馬蹄聲,雨點一般,緊接著便有人遠遠吼道:“閃開!閃開!閑雜人等全部讓道回避……”
蕭秋寒吃了一驚,回頭一看,便見一隊緹騎領頭開道,他們身穿紅色罩甲,腰懸長刀,頭盔上一抹紅纓隨風揚起,緊接著後麵是一隊鹵簿儀仗,前呼後擁,舉著旌旗、傘蓋、壽扇,鑼鼓笙簫齊鳴,最前方兩塊半人高的藍底鑲黃虎頭脾,一塊寫道:
奉旨欽差采辦
另一塊寫道:
內官監奉禦曹
緊接著便是一輛雙馬並轡拉著的一輛朱漆流銅馬車,車頭上懸著兩盞朱紗宮燈,緩緩駛來。
蕭秋寒凝目一掃,便知道這是太監是出宮采辦宮中用具。明朝中後期,太監地位日漸膨脹,常常被皇室倚為心腹,委以重任,比如委派監督地方、堪比封疆大吏的鎮守太監,每逢戰事,委派親信太監出任監軍,除此之外,讓太監充任采辦、礦監、稅監、織造等肥差要職,有明一代,更是層出不窮。
而根據第二塊牌子所寫,表明這個采辦太監姓曹,在宮內職務是內官監奉禦,明朝內宮有十二監、四司、八局,統稱二十四衙門,按照品級職銜每監都有掌印太監、少監、監丞、典簿、奉禦、長隨、當差、火者等,可見奉禦在宮中隻是一個小角色,從六品的小官。
蕭秋寒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一個小太監出宮,居然也敢如此耀武揚威,動用這等宏大的依仗,看這陣勢簡直比一二品的大員還威風!誰叫人家打的是奉旨欽差的旗號呢?
隻是明朝太監如過江之鯉,有名有姓見載史冊的也就那幾個,而且大都是大奸大惡,遺臭萬年的主,這姓曹的太監一時間讓他想不起來是誰!
這小小的縣城,一百年裏頭也沒出現過這般大陣仗,城中居民又是害怕又是興奮,不知何等大人物降臨商城,眼見前頭騎兵一邊凶煞地吼叫著,一邊甩著手中鞭子驅趕著,都拚命往兩邊官道上躲閃,末了還眼巴巴地擠在一旁看熱鬧。
蕭父也慌忙拽著馬韁,剛剛將馬車停在路旁,一個緹騎兵的鞭子便擦著他的耳際抽了過來,隻可憐了前麵一個推著車賣瓜的老翁,躲閃不及,一鞭抽在脊背上,將其掀翻在地,滿是補丁的衣服開裂,露出一道血口子,血肉翻裂,如刀割一般,著實滲人的很。
一車西瓜撞翻在地,後頭馬踏腳踩,全部踩得稀巴爛,老翁跪在飛揚的塵土之中,老淚縱橫。
望著這一隊人馬威風赫赫入城而去,有人歎息、唏噓、咂舌、震驚。
“我的親娘啊,這是哪裏來的大人物,這般威風顯赫?縣太爺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一個神仙,一個土地爺!”
“聽說是欽差大駕降臨啦,不知真假!”
“唉,牌子上寫的清楚,這是宮裏頭的宦官出來為皇帝老爺采購呢……”
“宦官?太監?傳說他們褲襠裏那玩意都被割掉了……”
“是啊,你說男人沒了那玩意,撒尿咋辦?也跟女人那般蹲著呢,還是站著?”
……
蕭父頭一次來縣城,便遇到這般場麵,還差一點遭遇那賣瓜老翁的下場,心中對老翁及其同情,卻愛莫能助,隻得狠狠籲出淤積在胸中的濁氣,低頭牽馬進了城門。
蕭秋寒則平靜地瀏覽著城內情形,縣城不大,方圓四五裏而已,兩縱三橫五條大街,街上一溜兒青磚灰瓦建築,古拙質樸,商鋪、客棧、酒樓、當鋪鱗次櫛比,街上行人車馬稠密,偶爾有幾座三四層的土木高樓拔地而起,額外引人注目,昭示著這裏人聚鼎盛,比龍門鎮那窮鄉僻壤繁華百倍不止。
“老板,你這店要酒嗎?上好的陳釀,價格實惠chū shòu!”
蕭大河趕著馬車,在一家酒店前停下,抱起酒壇子走進去向掌櫃謙卑地問道。
“笑話!你這漢子是不是吃了驢肉發馬瘋,睜大眼將看清楚——我這是酒店!本就是賣酒的,還買你的酒?出去!出去……”
蕭父滿臉沮喪地走出來,又接連試了幾家飯店和客棧,都被人直接轟了出來。
蕭父頓時如霜打的茄子,抱著頭蹲在街邊的牆角裏,無奈地歎氣道:“這城裏真是難混,城裏人個個人精一般,跑了半天沒有一個人正眼瞧咱們,鼻子哼上了天!算是白來了,還是鄉下好……”
蕭秋寒安慰道:“爹,萬事開頭難,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們換一種方法,絕對可以讓咱們的暢銷全城!”
“啥方法?”
“白送給別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