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大太監曹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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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福閣”是縣城最大的酒樓,坐落在縣城十字街最繁華之處,出入其中的賓客皆是城中頭麵人物,非富即貴。此時已是夜幕降臨,崇福樓上掌了燈,都是清一色大紅燈籠,挑在飛簷上,燈火輝煌,照得半條街都亮如白晝。
此時兩隊手持水火棍的青衫衙役,一溜兒守在崇福閣大門口,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諸多衣冠楚楚的食客們雖絡繹不絕而來,都被這夥張牙舞爪的衙役拒之門外。
“啊哈,王老爺,真是不巧啊,今晚崇福閣全部被縣衙包了!你還是別處逍遙吧!”
一個按著腰刀身穿圓領公服的班頭,眼見一個身穿綢衫手拿折扇的中年男子,氣宇軒昂地腆著肚子徑直往樓裏進,卻是閃身攔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哎呀,這是大年初一翻黃曆——頭一遭見吳班頭如此盡職盡責!在我跟前,耍啥威風?”那男子嘩啦一聲打開扇子,端著架子,頗為不悅的挖苦道,他早已跟這幫爪牙混的油滑爛熟,他們什麽德行還不知道?
那班頭臉上的肉一聳,黑著臉說:“今日奉旨欽差采辦曹公公駕臨縣內,縣尊大人今晚在此設宴為欽差大人接風洗塵,閑雜人等一律回避!”
“欽差采辦曹公公?宮裏頭來的?我的天……”那人雙目放光,差點驚掉滿嘴大牙,嘩啦一聲合上折扇,端起滿臉的正經,伸著脖子打聽道,“敢問是哪位曹公公?”
“內官監的曹吉祥,曹公公!——問這多幹啥?你還要打算跟人家攀親戚不成?”
吳班頭極不耐煩地一訕說道,說這些還是礙著對方麵子,若是換了別人,隻是一個幹脆的“滾”字。
此時,蕭秋寒父子二人已經將馬車停在街對麵,這一番對話被蕭秋寒清晰聽在耳中。內心不由得一震!曹吉祥!就是明英宗在位期間,繼大太監王振之後的又一個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權閹奸宦!名垂史冊、忠肝義膽的於謙就是這廝害死的!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出現載於史冊的人物居然是一個惡貫滿盈的太監!
說起曹吉祥,就不得不贅述一番王振其人,王振是明朝第一個擅權獨攬、胡作非為、禍亂朝綱的閹人,釀成“土木堡”之變,導致明英宗朱祁鎮被瓦剌所俘,明朝差點覆滅,因此與後來的汪直、劉瑾、魏忠賢幾大奸宦以禍國殃民、臭名昭著而名垂史冊。
曹吉祥早年依附王振門下,曆史上名聲雖沒有王振大,但是骨子裏是個壞種,其禍亂朝綱、擅作威福的程度比王振有過之而不及,人品也比王振更差更壞。
土木堡之變後,明英宗被俘,王振被誅,瓦剌兵臨北京城下,大廈將傾,社稷危急,這時“救時宰相”於謙力王狂瀾,力排眾議,薦立郕王朱祁鈺為帝,擊潰瓦剌大軍,迫使瓦剌將明英宗朱祁鎮送還回朝,被尊為太上皇。曹吉祥是個善於鑽營,見風使舵的主,立馬抱住新皇朱祁鈺的大腿,不久便受到重用,升任司禮監秉筆太監,禦馬監掌印,權力炙手可熱。
景泰八年,曹吉祥與京師團營指揮石亨、大臣徐有貞等趁明代宗朱祁鈺病重不能履朝,便密謀發動“奪門之變”,重新擁立太上皇朱祁鎮為帝,冤殺社稷忠臣於謙,曹吉祥複辟有功,被攫升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欽封昭武伯,掌京師三大營,權利地位可謂重現當年王振的威風。
但是這個大太監似乎生性喜歡折騰,開始與自己的盟友石亨和徐有貞互相傾軋,在幹翻這兩大權傾朝野的大臣之後並沒有消停,終於開啟作死的節奏,居然舉兵造反,想幹掉皇帝英宗朱祁鎮!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手好牌打爛了,被明英宗淩遲碎屍。
話說回來,明英宗朱祁鎮也真是個豬腦子昏聵透頂的夯貨,先寵幸一個太監王振,害的蠻夷肆虐,自己被俘受辱、差點江山淪喪、社稷崩塌的下場,複辟之後,居然不長記性,繼續重用另一個閹人曹吉祥,又差點被割了腦袋!後人給他諡廟號英宗,這一個‘英’字,英明何在呢?簡直就是絕妙的諷刺!
這都是曆史上的曹吉祥,劣跡斑斑,但是現在這個太監卻隻是皇宮內萬千太監之中的一個小螞蟻,還沒有作威作福的資本,或許此刻的曹吉祥,根本不敢相自己日後會權赫熏天,幹出那些惡貫滿盈、驚天動地的“偉業“!
蕭秋寒仰頭望了一眼崇福樓上的燈影,便和蕭父各人摟了兩大壇酒徑往大門內走去。
“站住!沒長眼睛嗎,這地方是你們鄉巴佬能進的嗎?”
那位吳班頭手按腰刀,覬著一雙吊梢眼,似睜非睜,冷颼颼滴地掃視蕭秋寒二人,那架勢如同一隻隨時都要咬人的豺狗。
蕭秋寒最了解這些人爪牙習性,便是故作誠惶地憨笑著,哈著腰說:“大官人,樓上的大老爺讓小的們送酒來著,誤了貴人們的酒興,反而不美了!”
吳班頭眉頭一皺,又冷冷審視了二人一眼,從鼻子裏高傲地哼了一聲,他娘的,小小年紀也學會以勢壓人了!
蕭秋寒與蕭父抱著酒壇子進了崇福閣,閣內陳設考究,裝飾豪華,燈火輝煌,霎時將二人照得如同乞丐一般寒酸,就連跑堂、仆役們都以異樣目光看向二人。
“咦,怎讓叫花子溜進來了!讓樓上貴人撞見,還得了!”
隻見櫃台後頭走出一個身穿藍緞氅衣的中年漢子,慣用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勢,一邊厭惡地說道,一邊就要火燒眉毛一般攆人出門。
“店家休要門縫看人——將人看扁了!”蕭父實在難以應付這種勢利場上的事,依然是蕭秋寒跨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說道,“我們是龍門鎮的酒家,這‘五糧液’是自家祖傳秘法釀製而成,酒體清澈,口味醇厚,回味綿長,是jí pǐn佳釀……”
還未等蕭秋寒說完,掌櫃滿臉鄙夷粗魯地打斷他的話,趾高氣昂地嘲諷說道,“罷了,罷了!你們這種人我見多了,也不睜眼看看我這崇福閣是什麽地方,座上賓都是城中頭麵人物,豈容你們這鄉巴佬來此推銷這刷鍋的潲水,豬屙的黃湯、茅缸裏的糞汁?我崇福閣所用之酒,乃是萬盛酒坊王家的‘佛陀醉’,此酒可是銷往州城、府城的jí pǐn佳釀,一斤要一錢多銀子!”
蕭父臉都綠了,這掌櫃太狗眼看人低了,連嚐過都沒有,居然就出口譏諷自家的酒是刷鍋的潲水,豬拉的黃湯、茅缸裏的金汁!生意不做了,也難受下這氣!
蕭秋寒向父親遞了一個眼色,臉上笑容更濃,說道:“掌櫃誤會了,這酒不是推銷,而是白送給貴店的!客人們點菜,掌櫃隻需的吩咐小二給每位客官白送一兩酒,作為添頭,這樣客人白撿了便宜,掌櫃你的生意也就更好做了,這是兩全其美好事啊……”
“白送啊!”那掌櫃瞬間詫異地長大了嘴巴,目光快速閃爍起來,露出難以置信的狐疑來,他每天在錢眼裏打滾是何等精明,天下有掉餡餅的事情?
“掌櫃的,縣尊大人傳話,上酒菜!”
正在那掌櫃狐疑著,懷疑這一對父子還另外有何圖謀,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嗬令,聲音居高臨下,聽著很暴躁,那掌櫃的不由得神色一凜,立刻張牙舞爪地指揮小二、仆役慌忙端酒傳菜,然後火燒眉毛地回頭對蕭秋寒父子不耐煩說:“把酒放在這裏便是,趕緊出去,衝撞了樓上貴人,吃罪不起!”
蕭秋寒父子便將幾個酒壇子擱在櫃台一側,轉身出了崇福閣。
父子二人又接著去了多家飯店和客棧,對方掌櫃聽聞是白白贈送給食客品嚐的,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轉彎,都樂得貪個便宜。
崇福樓三層,絲竹管樂之聲伴隨著觥籌交錯之聲傳來,透過豪華花廳的燈光,可以看見裏麵有幾個妙齡優伶,手持笙簫琵琶,淺斟低唱。房正中的藻井上吊著一盞磨盤大的玲瓏盞大燈,十幾個燈芯齊明,照的整個廳內熠熠生輝,明亮如晝。大燈之下是擺著一張梨木紅漆大圓桌,正上首氣派堂堂地仰靠著一個黃臉男子,四十歲上下,頭戴一頂烏紗鑲金三山帽,身穿寶藍簇錦曵撒袍服,腰勒一條白玉扣犀牛皮帶,腳蹬一雙粉底皂靴,一雙濃眉如墨染般粗重,塌鼻梁,大嘴巴,因為左眼神肌肉神經萎縮,所以乍看之下顯得一隻眼大一隻眼小,看人的時候麵部習慣性地抽搐一下,總是給人一種睜隻眼閉隻眼的錯覺!此人便是內官監奉禦曹吉祥,在他身側左右各坐著一個青衣小太監,同樣是三山帽和曵撒袍衫,臉上洋溢著來自天庭貴胄的桀驁之氣。
三山帽和曵撒袍是明代宦官的常見服飾,三山帽以漆紗製成,圓頂凸起,帽後高起一麵山牆,呈三山之勢,因而得名三山帽,曵撒的衣袖和袍裾寬大,袍裾下擺裁剪出褶皺,如同百褶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