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蘇力青一人裹了一個毯子，盡管如此，我還是一直在發抖。蘇力青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裏，他拉著韁繩，低聲對我說，“再堅持一下，快到了，到了就暖和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氣息劃過我的耳畔，弄得我很癢。

    我點點頭，問，“你是不是也很冷？”

    “……不冷……抱著你很暖和。”我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在燃燒，一股暖意一下就躥了上來。蘇力青的臂膀很有力，我縮在裏麵，覺得整個世界都像罩上了一層盔甲，再沒有什麽能傷害到我的了。

    他聲音低低地繼續說道，“以後不能再這麽任性了，這次多嚇人。岱欽說你不聽話，果真如此。自己如果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還指望別人來愛護麽……我知道你心心念著塔爾佳依，你滿心希望她能活下去，可我覺得她作為朋友也同樣不願你受到傷害，更不願你是因為她自己而受到傷害。”

    我靜靜地聽著，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像一股清泉，滑進了我的心田。說教到他嘴裏都是娓娓道來，讓我很受用。不像那個岱欽，整天衝我嚷嚷，真討厭。我覺得他們倆完全長反了，如此熱情奔放的人，卻有著一顆溫柔的心。而擁有著一張清俊麵孔的師兄，行事卻相當乖張。

    “……可我害得她中箭了”我小聲說道。

    “是麽？”

    “……所有人都這麽認為的。”

    “會查到真像的……就算查不到，我不是這麽認為的，岱欽也不是……我看到的是差一點你就被射中了，你是不是也嚇了一跳……”

    我的心好酸，最後竟是一位與我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問了一句我最想聽到的話。我使勁地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淚逼了回去。失去了母親的庇佑，我很小就學會了裝堅強。漸漸地便把自己也騙了，感覺自己已經強大到不需任何人來施舍同情，感覺任何人都傷害不了我了。後來進了神祭司，每次闖禍受傷，都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來繼續氣師父和師兄。其實，不是心裏不在乎，而是害怕會得到失望，故而不奢望。一開始師兄會說，“你就硬挺吧。”雖然心裏好想得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卻仍會甩一個白眼兒給他。

    我沒有回答蘇力青的話，他也沒有再說話。這匹黑色駿馬小跑顛著帶我回到了神祭司。師父迎了上來，看見蘇力青扶著我，我剛要給師父跪下認錯，蘇力青卻架住了我，對師父說，“給她召個大夫看看吧，再把她的手處理一下。”師父看了我一眼，恭恭敬敬地回了禮，什麽也沒說，就派人帶我回房了。臨走蘇力青跟我說，我明日再來看你，我也先去換身衣服。

    我的手指尖全破了，剛才可能是凍傻了，現在暖和過來漲得生疼。十指連心，上藥的時候我絲絲地吸著涼氣，腳底下使勁地跺著。小廝們給我打了一盆熱水，我舉著手緩緩地坐了進去，好暖和啊。剛才真是冷得讓人絕望，現在覺得生活又充滿了希望。想著剛剛經曆的事情，表情一會糾結一會舒展。後來呆坐了一會，心生奇怪，師父怎麽對蘇力青這麽恭敬？唉，自己真是太粗心了，還沒有問他的姓氏。他到底是誰？跟岱欽師兄看上去很熟絡的樣子，但怎麽從來沒見過呢？

    之後我便上床休息了，越睡越冷。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我夢見了我的母親，雖然我已經不記得我的母親是什麽樣子了，但我覺得她就是。她就站在哪裏，張開懷抱等著我。我朝她跑過去，我抱著她嚶嚶地哭著，我告訴她我被人冤枉了，告訴他父親還打了我。我說我差點被淹死，我滿肚子的委屈一起告訴了她。我的母親輕輕地撫摸著我的後背衝我微笑著，我說母親我好想你，母親還是衝我微笑著，我問母親你為什麽要離開我，你知不知道我好孤單，母親輕輕地親了一下我的額頭，她的吻好冰涼……

    後來我慢慢清明起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但感覺渾身乏力。麵前的人抽身坐了下來，我仔細的辨了辨，是蘇力青。

    “醒了。”

    “恩。”我啞著嗓子回答道，“你怎麽在這？”

    “我來看看你。你都昏睡兩天了。”

    “你怎麽知道的？”我看蘇力青神色不太好，不知他在這裏待了多久。

    他沒有答我的話，轉而問道，“好些麽？大夫說你寒氣入裏，再有些驚嚇。不過沒關係。很快就會好的……手還疼麽？”

    我感受了一下，“哦，不疼了。”我想慢慢撐起身坐起來，可身上酸疼的厲害。

    蘇力青趕緊起身把我按下了。“你乖乖躺著吧。”

    “那多不好啊。”

    “這有什麽不好的……你喝點水吧，我倒給你。”

    我接過蘇力青遞過來得水，溫度剛剛好。我嗓子疼的要命，每喝一口都像小刀劃過，好痛苦，眉頭都擰到了一起。

    “燙？”

    “沒，嗓子太疼了。”

    “哦，這樣啊，那你別說話了。我說著，你聽著。”我點點頭，把水遞給他，他重新續了一杯晾上，轉身對我說，“塔爾佳依沒事了，岱欽及時地趕到了學士府，把葉須草給了他們，也看著他們給她喝了下去。第二天，就是昨天，她就退了高燒，也睜開了眼睛，隻不過因為失血過多，現在還比較虛弱，未能起床，大夫再來看過，說最凶險之時已經過去了，多些時日自會複原，切莫擔心。凶手連夜審了，忒不禁打，當夜就招了。他說本是學士府家廝，與塔爾佳依的一名侍女相好。但前幾日這名侍女因偷盜東西被塔爾佳依烙印為奴，毀了一世清白。說也可憐，這名侍女偷東西是為了給她的母親治病，但終歸是為不恥。這名家私氣不過，因平時接觸不到塔爾佳依，遂自薦參加馬術表演，他猜塔爾佳依一定會來觀看，想替這侍女在這裏報仇。這名家私馬上功夫了得，百步穿楊不在話下。因你一直在塔爾佳依旁邊擋著，他不十分有把握，遂連射了兩箭。一箭對你，等你倒下下一箭就是塔爾佳依。幸虧我們把你先行救下，否則你也凶多吉少。”

    我聽著有些後怕，不過我更覺得可惜。這名家廝如此鋌而走險，隻為討一個清白，聽著這是一個伸張正義的好借口，但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也不至於弄到如此無法收拾的地步。好在塔爾佳依沒事了，感謝真神的保佑，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你好像不是很生氣？”

    “生氣？她沒事了，我自然是高興的。”

    “那那名家廝對你做的呢？”

    “……你是是說他也要殺我嗎？”

    “恩。”

    “你不是救了我麽。”我衝他笑了笑。“你怎麽會救我？”

    “岱欽說，你肯定又會闖什麽禍，嗬嗬。我們就一直站在你後麵，你沒發現麽？”我茫然地搖了搖頭，心裏覺得岱欽師兄真夠仗義，也很了解我。

    “哦，我想起來了！”我突然靈光一閃，“塔爾佳依說有個好看的男子在往我們這邊一直看……那不會說的就是岱欽師兄吧……”

    “為什麽不是我？我不好看麽？”他憨憨地看著我。

    “因為那是塔爾佳依說得又不是我說的……”嘴比腦子快就是容易出錯，這句話剛說完我就後悔了，拽著被角猛地蒙住了自己的臉。我聽見蘇力青在那咯咯咯得笑，我覺得丟死人了。

    過了好一會，沒聲音了，我慢慢地探出頭來，他還坐在那歪著頭看著我，露著一臉狡黠的笑容。

    “你怎麽還在這？”

    “你就是這麽轟救命恩人走的？”

    “沒、沒……恩人你踏踏實實地坐著……哦，對了，恩人，請問你的姓氏是？師兄沒有告訴我……”

    “知瑝。”

    我一愣，王族！怪不得師父對他如此恭敬。不論我在家族的地位還是在神祭司的地位，都是不允許進王宮的，故而從未見過任何王族。我掙紮著坐了起來，蘇力青起身攔住了我，“你幹嘛？”

    “行、行禮啊。”我猛地咳嗽起來了……臉漲得通紅……

    他趕緊過來拍我，邊拍邊說，“不需要了。我要是因為禮數不周怪你你早被砍了百八十回了。”

    “……我覺得你是在說我沒禮貌……我隻是對師兄才有那麽一點點不恭敬，而已……”他笑了笑。“對了，師兄呢？”我才想起岱欽師兄，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是不是也像我一樣臥床哼哼呢。

    “哦，他啊，他正在應付學士府的人呢。樂正長公子親自登門道謝來了。”

    “這樣啊……他沒生病吧？”

    “沒有。隻有你趴下了，我們倆都站著好好的呢。”

    蘇力青幫我掖了掖被子，“你再歇會吧，別太費神了，我也準備走了。我過幾日再來看你。不要起身了，用不著這些虛禮的。”我點了點頭。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猶豫了一下，轉身過來問我，“你要是樂正xiǎo jiě，會怎樣對待那名侍女？”

    半晌，我思忖著說道：“給些錢，打發出去吧。”

    蘇力青沒再說話，轉身輕輕地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