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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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子浪長眉一抬,“吐蕃從前朝開始就已經成了所有南去商人的噩夢了,你們買的還真是早啊。”

    魏哲笑道:“這燈籠有些年頭了,前幾年雖然吐蕃來的也凶,可畢竟百越還有阿祖教在,來來往往的商賈也能給百越帶來不少他們需要的東西,故而一趟下來,我們還能從商人那裏砍些價格,跟好在我們家還管著個港口,買些特產這是近水樓台。”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紀子浪笑了一下,走進去。

    王英走進馬車,把睡的正香的王長飲裹著被子抱出來,跟在他後麵,王英的腳步很穩,幾步走過身子都沒有太大的波動,王長飲也隻是哼唧兩聲,就不再說話。

    從大院門口進去。裏麵的規製倒是很是平常,水潑紋的石子地上種了棵修成蒼山古鬆模樣的小樹,中間是一條蜿蜒的鵝軟石鋪路,曲徑通幽,在中央的那個水池旁四散而去,魏哲領著三人往右邊走去,自從前朝以來,便由上古時期的以左為尊而化為以右為尊,各色方麵,都能看出,這魏家,有心了。

    “不知從聖可還滿意?”魏哲問道。

    “你也不用客氣,我來此是借住,臨走時也會付你房錢,你我之關係,就是簡簡單單的房客和房東的關係,僅此而已,”紀子浪淡淡道:“我知道,因為我的身份,你們可能現在對我是膽戰心驚,但我也是個普通人,而且喜靜,一般,不要來打擾我們。”

    “自然自然,既然從聖不喜喧鬧,我們就把準備的那些歌舞都退下,”魏哲笑道:“我們還特地請了湖南的廚子,做湘菜在我們這邊是一絕,不知是否是。。。”

    “我來時你都不知道我是誰,怎麽會連我的家鄉都知道在哪?”紀子浪說道。

    魏哲擦了擦頭上的汗,笑道:“這,哈哈,我們也是河口這邊的氏族,雖然在堂堂紀家麵前我們小若蜉蝣,但一點點人脈還是有的。”

    王英看起來還是如木頭人一樣,可他的餘視,卻已經掃完了整個庭院。

    石子路盡頭是一連串的涼亭,涼亭之間用甬道連接,下麵鋪著青石板的地麵,青石板旁有兩道小小的凹槽,那凹槽上空正是那甬道的房簷,若是下雨,可以讓雨水迅流走,一看就是精心設計的產物。

    整個庭院偏於暖色,渾然若一初升高陽,房屋的擺設似乎暗中與八卦六合奇門遁甲相匹配,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分別圍著四聖獸的假山雕像,他們的客居旁,就是一條蜿蜒青龍張牙舞爪立於石子水紋之中。

    “若是逃竄,需要從房中出去,翻身上屋簷,三個口跳下後破牆可出。”

    王英在內心暗暗記下了,這是他多少年來的習慣了,惜命惜命,惜命多了,命就會惜你了。

    魏哲從腰間拿出個青銅鑰匙,輕輕打開掛在木門上的金鎖,雙手一推門,人還未進,裏麵就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傳出,裏麵是成套的梨花木家具,中央是個紅木的桌子,上麵擺了塊沉香,那幽幽木香大概就是這木頭彌漫傳來的。

    紀子浪點點頭,“不錯。”

    “這是我們為最為尊貴的客人準備的房間了,也是我們能力的極限,希望三位不要嫌棄。”魏哲苦笑道。

    “這手筆不小,即便是我家,也做不到間間如此奢侈,”紀子浪笑道:“有心了。”

    魏哲擺擺手,“哪裏哪裏,這房間中的被褥枕頭都是全新的,從聖和兩位大人大可放心,即便有潔癖,也可以放心睡上,房中沒有自來活水,但每過一個時辰,就會有家仆將門口的大缸換水。”

    他將手上的青銅鑰匙放下,說道:“這鑰匙獨一無二,若是三位貴人想要出去休息散步,鎖上門,即便是我們家中的人,也打不開。”

    “還有啊。。。”說著,魏哲把腰包拿下來。

    紀子浪笑道:“盤纏就不用給了,我們自費便是。”

    “喔,好的,是我唐突了,”魏哲苦笑一聲,“我是個武人,待人接物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三位見諒,天色已經晚了,早些歇息,有什麽需要的就出門往西走,兩個口就會有仆人在那裏守著,出恭之地在房間後麵,裏麵也已經打掃幹淨了,旁邊有幹淨的廁籌,用完後丟下去就是,夜裏會有人更換。”

    “能看出你們有心了,”紀子浪說道:“之前旅船上的事情,聽說了?”

    “聽說了,”魏哲點點頭,“在三位沒來之前,我還膽戰心驚著呢,現在看來,就是杞人憂天了。”

    “不是杞人憂天,”紀子浪搖搖頭,“換一個人遇到那場麵,都不下來,你也不行。”

    “啊。”魏哲尷尬地應一聲。

    “我需要點人手,”紀子浪號施令道:“明日你給我找四五個手腳麻利的小廝,走的時候,我會按照市場上的公價付給你租賃費用。”

    “不用不用,”魏哲笑道:“能伺候從聖,使他們的榮幸!”

    “也罷,都可,明日早間,早膳放在門口就可,不要敲門。”

    “好的。”

    “走吧。”

    “是。”

    魏哲小心翼翼地關門出去,但幾人的說話早就把王長飲給吵醒了,睡了這半個多時辰的覺,反倒讓這小子清醒了。

    他撓撓頭,“剛才那個大叔說沒說怎麽洗澡啊?”

    紀子浪一愣,苦笑道:“這話我還真忘記問了。”

    王長飲愁眉苦臉道:“唉,那個王英啊,你能不能幫我去要些洗澡水啊,在下這個旅途勞頓,手腳都酸的不行,實在是動不了了啊。”

    王英一躬身,麵無表情地走出去。

    王長飲一咧嘴,“無趣。”

    “這話我倒是說過,”紀子浪笑道:“你和我還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王長飲嘟囔道:“舅舅,我怎麽看這個王英都不是個好人啊,啥時候能把他給扔了啊。”

    “剛剛在船上他還救了你一命呢,就這麽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紀子浪打趣道。

    王長飲嘿嘿一笑,瞬間變臉冷道::“沒他,我也能活,沒你,我也得死。”

    “這倒是實話,”紀子浪點點頭,“你覺這屋子如何啊?比你家要好很多吧?我可告訴你,什麽時候你要是去了臨湘,跑到我們家去,可別撒潑打歡就是不出來了。”

    “我去我娘家,還去不得了?!”王長飲吹鼻子瞪眼道。

    紀子浪搖搖頭,輕聲道:“其實我紀家的家規很嚴的,如今是我娘主政,還好一些,但偏房之中也不乏有腐儒呆板之輩,他們對你,肯定是看不順眼的。”

    “因為我爹?”王長飲試探道。

    紀子浪微微歎口氣,“你爹是個商人,你娘又是跟你爹私奔的,在他們眼裏,你就是個。。。”

    “是個孽種是吧?”王長飲冷笑道。

    紀子浪微微點了下頭,沒說話。

    “嘿嘿,孽種就孽種,我就不信他們還想要一個孽種改姓!”

    紀子浪一個爆栗打在他頭上,罵道:“混賬東西,想讓你改姓的是我,跟他們有什麽關係,一提這個我就來氣,我給你說啊,你早些下決定把你這破姓給我改了,王長飲,紀長飲多好聽啊!”

    “哪裏好聽了!”王長飲捂著腦袋叫道:“我當初不想出來,想去找我的夥伴的時候呢,你注意過我的意見了嗎?!我那幾個朋友生死我都不知道,還有阿入,她才是我最擔心的!”

    “阿入你可不用擔心,”紀子浪搖搖頭,“這小妮子未來的成就,可未必比你低,她和你一樣,都是有運道在身的人。”

    “運道在身就是不死了?這是什麽鬼話?!”王長飲叫道。

    “你是儒家從聖還是我是儒家從聖啊,我說不死就是不死!”紀子浪一瞪眼道。

    吱吱。

    木門被輕輕推開,王英抱著個巨大的木桶進來,身後跟了兩個青衣小廝正端著熱水。

    “哈哈,來了!”王長飲笑道,“有沒有皂角啊。”

    “有的。”一個小廝說道,他右手拿著皂角盒子,左手拿著趕緊的布巾說道。

    “得嘞,終於能好好舒服舒服啦!”王長飲迫不及待地扒光了衣服,一下蹦進去了,濺出的水花卻突然懸浮到了空中,又被一股輕柔的金色波紋撥回桶中。

    “走吧都。”紀子浪無奈道。

    “是。”兩個小廝一點頭走了,留下兩個大人。

    “總不至於還要給你搓澡吧?”紀子浪冷笑道。

    王長飲笑道:“不用不用,我們這些泥巴裏長大的孩子啥不會啊,哈哈!”

    王長飲笑嘻嘻接著說道:“我爹又不懂這些,我娘走得早,什麽都得自己幹,就不勞煩您這位儒家的從聖費心啦!”

    紀子浪微微歎口氣,回道床上去,靜靜躺著,不再出聲。

    王英則是等著這位少爺洗完了,自己給他拿好了幹淨的衣服,看著他擦幹淨身子跑回床上,才找了個椅子搬到門口,靠著大門睡著了。

    一夜,月明星稀。

    一夜,鳥獸息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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