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斑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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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麗,那個長相普通,卻開朗質樸的qc,她的臉上總是閃耀著陽光的色彩,她的身上彌漫著夏的味道。桑成是多麽迷戀那樣的時光啊,經過他手的產品,通過長長的傳送帶緩緩送到林麗麵前。桑成莫明地想起一首詩,“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同飲長江水。”桑成的產品開始出現次品,次品出得越多,和林麗接觸的機會越多,下班時,林麗把桑成生產的次品送到他的工位上,“返工!”林麗。桑成笑,“你生氣的樣子很好看。”桑成。他和林麗走到了一起。下班後,工業區的花園裏開始有他倆成雙成對的影子,後來,工業區外的香蕉林旁,開始有他倆的身影。許多的傍晚,隻要不加班,他倆就會坐在那些肥碩的香蕉樹下,看上的流雲,想著未來,人生,直到流雲暗淡,鎮的空出現繁星。他們是多麽熱愛那個南方鎮啊,熱愛那鎮上的陽光、雨水、海風,熱愛那長長的流水線,那流水線上的公仔,那刺鼻的那水的氣味……這一切,深入了桑成的血液,許多年後,桑成一閉眼,就能聞到那南方鎮的氣味。那是他打工的第一站,他愛那鎮,勝過愛他的家鄉。
後來呢?”英子問。
我把林麗弄丟了。”桑成對英子。“那我們在外麵坐到很晚……”
那一,桑成和英子在香蕉林邊坐到很晚。後來,他抱住了她,他們要在這南國的香蕉林裏完成生命中最莊嚴聖潔的儀式。
後來,治安隊就出現了。”桑成。“我是個混蛋,我當時太害怕了。我和林麗開始跑,沒命地跑,我們希望能逃過一劫。你知道被治安抓了是什麽後果麽,那時我們都沒有辦暫住證。我一直不明白,我們是中國人,卻為何要在中國的土地上暫住。然而沒有人會聽你的質問。當時我和林麗隻有一個想法,逃,不能讓治安隊抓住。我們後來跑散了。我聽見了林麗的哭聲,林麗被抓走了。我是懦夫,我沒敢和林麗共患難。”
你的確是個懦夫。”英子。
英子出來打工時,暫住證已不再是個問題。那位名叫孫誌剛的青年,用他的死去,換回了千千萬萬打工者在中國土地上行走的安全。治安隊也退出了曆史的舞台。打工者在街上看見迷彩服時,不再畏之如虎。英子對這樣的生活沒有真切的體驗,也就無法理解桑成當時的選擇。
第二,林麗沒有回來。我托人去治安隊打聽。”
為什麽要托人,自己不會去嗎?”
我自己哪敢去?沒有暫住證,那不是自投羅麽?我托人去打聽,才知道林麗已被送到木頭鎮收容所了。我後悔、害怕。我想無論如何我要把林麗找回來。我請了假,又問工友們借了錢,然後到木頭鎮來找林麗。我沒有找到林麗。收容所的人沒有林麗這個人。林麗從此就消逝了。後來的一年時間裏,我一直呆在那家玩具廠打工,不敢離開,我怕林麗來找我。我給林麗的家裏寫過幾封信,後來終於收到一封回信,原來林麗的家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她已很久沒有給家裏寄錢,也沒有給家裏寫信了。”
你從深圳來到木頭鎮,就是來找林麗嗎?”
桑成搖頭:“這麽多年過去了,哪裏能找著林麗?我來木頭鎮,是為了把林麗從我的心頭抹去。這些年來,我活得太累,我要換個活法。”
桑成沒有對英子,那一次,他和林麗正要完成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治安員的突然出現,讓他從此落下了心理的病根。他想到了老板對他的嘲諷,“他不是男人”。
為什麽對我這些呢?我隻是個普通的洗腳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見到你,就覺得你是林麗,其實你長得一點也不像她,可我就覺得你是林麗。我想對你出這些,出這些年來我心底的負罪與懺悔,我想請求你的寬恕。”
兩行淚劃過英子的臉。這是她做洗腳工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尊重,感受到為人的尊嚴。
從那個古怪的夢中醒來,英子再也無法入睡。那匹變成了桑成的白斑馬,一直在她的腦子裏拂之不去。
她在等待著——“如果桑成提出來和我上三樓,我不會拒絕。他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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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成生前曾給你打過兩次電話。那時你還在深圳,桑成在木頭鎮。第一次,桑成他在木頭鎮過得很好。如果一切順利,他將留在木頭鎮生活了。木頭鎮是一個好地方,山清水秀,跑了這麽多年,他累了。你桑成你這是在逃避,你為什麽要放棄,你不是一直想進入深圳,成為一名真正的深圳人嗎?桑成,“從前我是這樣想,來到木頭鎮之前我這樣想,現在我不這樣想了,你要是來過木頭鎮,你就會喜歡上這裏的。”你桑成你從前不是過,木頭鎮是你這輩子最恨的地方嗎?你不是木頭鎮是我們這一代打工人的噩夢嗎?桑成,“許多年前我到木頭鎮尋找林麗時,的確是那樣認為。那時走在木頭鎮的街頭,就像走進了一個噩夢。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桑成現在在木頭鎮他感到很放鬆。桑成如果有可能,他將在木頭鎮住下來,當一名菜農,終老在此。
這次通話後十來吧,桑成又給你打過一次電話。這一次,桑成的話語裏又開始透著憂鬱。桑成問你,斑馬是白的還是黑的。你想了半,,黑白相間。桑成又問你有沒有見過白斑馬?你你見過斑馬,在動物園,但沒有見過白斑馬。桑成他在木頭鎮見到了一匹白斑馬。桑成白斑馬總是在傍晚出現,獨行在鎮街頭,的的達達的的達達,馬蹄聲每晚入夢。在夢中,他是遊子,打馬走過江南,鎮沉睡在夢中,他是過客,不是歸人。桑成,“我開始以為這是個夢,可是英子這不是夢,英子她也見到了白斑馬。”
英子是誰?”你問桑成。
桑成:“林麗。”
你真的找著林麗了?”
桑成:“找著了。我找著林麗了,找著林麗之後我才發現,這些年來,我拚命地想進入城市,想像城裏人那樣生活,慢慢地我把自己給弄丟了。我找回了林麗,也找回了我自己。”
你桑成你子總是這樣神一出鬼一出,你將來不成瘋子就成哲學家。
桑成:“也許我會成為一個農民。”
你笑:“他媽的桑成,你子不一直都是農民麽?”
你當時沒能明白桑成這話的意思。後來你也來到了木頭鎮,在追尋有關白斑馬的真相過程中,你漸漸明白了桑成所的農民二字的分量。
桑成對英子他看見了白斑馬。英子她也看見了白斑馬。英子這樣時,想起了那個夢,夢中,白斑馬變成了桑成。她在夢中呼喊著,來吧來吧來吧。英子對桑成,你來洗腳,也不怕把腳洗破?英子你可以上三樓,三樓有鬆骨房,鬆骨房的女孩個個漂亮。
除非你幫我鬆骨。”
桑成半開玩笑半認真。
他們一起上了三樓的鬆骨房。英子坐在桑成的腿上,替他按摩。
桑成看著英子,突然笑了。英子問桑成笑啥。桑成他此次來到木頭鎮的目的之一是要讓自己墮落。可是他不敢,隻有找個洗腳城洗腳。
英子也笑。差不多是笑得趴到了桑成的身上。
桑成問英子笑什麽,英子告訴桑成,她進洗腳城打工,完全是為賭一口氣。她對桑成了她的那一次見工,了那些工友們對她的冷眼。英子她的夢想是有客人點她,讓她鬆一次骨,然後她就辭去洗腳城的工作,進工廠打工。英子她一直很羨慕那些在工廠裏打工的打工妹,穿著樸素的工衣,進出廠房,坐流水線,英子那樣的生活,才是她夢想中的打工生活。但是在進工廠之前,她一定要完成自己的心願。
桑成笑得更開心了,桑成:“你這人有強迫症。”
英子:“你不也一樣麽?”
英子不笑。桑成也不笑。英子趴在桑成的胸前。桑成像一根呆木頭一樣。
英子:“可以抱抱我麽?”
桑成就抱著英子。
世界在那一刻放慢了速度。英子又想起了那個夢。“來吧來吧來吧來……”英子的淚就下來了。
謝謝你桑成,你幫我完成了心願,從明起,我就辭工,開始新的生活。”
從明起!”桑成想到了那首著名的詩,從明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那是一個沒有明的人寫下的關於明的遐想,是一首絕望之歌。桑成在心裏默念著詩人生命最後寫下的詩句,他前所未有地理解了詩人的絕望與悲傷。桑成的情緒一下子跌落到了無底的黑洞。
從明起,我們做一個幸福的人。讓我們把不幸都在今結束吧,今,我幫你完成心願。”
幫你成為一個墮落的人……來吧來吧來吧……”。
英子又看到了那匹白斑馬,白斑馬馱著她,在清晨的鎮,的的達達,馬蹄聲踏碎了鎮的黎明。英子又聽到了槍聲,白斑馬倒在血泊中,一雙美麗的大眼裏滿是絕望與悲傷。英子看見了桑成死灰一樣的臉,桑成的臉上寫滿了絕望與沮喪。
我不是男人,我不是。”桑成痛苦地卡住了英子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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