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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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坐除夕當天最晚的一趟航班,司徒雨於十二點前到達首都機場。

    顧行雲端著兩杯熱咖啡在出口處等她,穿一件灰色的羽絨服,戴一頂黑色的毛線帽,腳下是一雙白色球鞋,年輕的像個大學生。

    看著司徒雨遠遠走來,他勾起一邊嘴角,微微眯起眼。

    黑色雪地靴,米白色及膝羽絨服,頭發是特意拾掇過的,臉上還化著淡妝……這樣的司徒雨在人群中實在太打眼。

    “換風格啦?小爺差點沒認出來。”待司徒雨靠近,顧行雲將咖啡遞給她。

    司徒雨接過咖啡莞爾一笑,“怎麽樣?”

    “湊合吧。”顧行雲別過臉作出評價。

    司徒雨湊近他的臉打趣他:“好看就說好看,別裝。”

    顧行雲掃她一眼,舔了舔唇珠上殘留的咖啡沫,“為了取悅小爺,您受累啦。”

    司徒雨白眼一翻,“不要臉。”

    雪天路滑,出租車緩慢地行駛在高架上。車裏開了暖氣,玻璃窗上的白霧將窗外的風景模糊,車廂裏一片靜默。

    司徒雨的視線時不時地落在坐在她身旁的顧行雲身上。

    顧行雲翹著二郎腿把玩手機,挨個回複新年祝福,餘光瞥到司徒雨,發覺自己冷落了她,便對她說:“難得北京城人少,可惜小爺今個兒喝了酒,不能開車帶你好好看看夜景,明兒吧,明兒帶你好好玩兒。”

    司徒雨問他:“陪你爸喝的?”

    顧行雲嗯一聲,手指敲了手機鍵盤幾下,嫌麻煩,幹脆直接按下語音——“我這兒陪朋友呢,你們玩兒你們的,咱們過幾天約。”

    不一會兒,那邊也回話了,同樣是懶洋洋的京腔——“喲,這大過年的,肯定是個妞兒吧,改天帶給哥兒幾個瞧瞧啊。”

    後半句話顧行雲雖切換到聽筒播放,可司徒雨依然聽得清清楚楚,她沒吱聲,卻見顧行雲別扭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默默收起了手機。

    司徒雨用手指將窗戶上的霧氣撥開,除了一閃而過的路燈車燈,外麵什麽也看不見。看了一會兒,身旁的人也無言,她漸漸散去了興奮勁兒,懨懨地靠在椅背上。

    “是啊,這大過年的……”她像是自言自語。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來北京是一個衝動的選擇。

    司徒雨的側臉上晃著外麵的光,籠著一層薄紗一般的橙色,她眼睛裏亮晶晶的,絲毫不比車外的燈光暗淡。

    顧行雲其實一直在看她,聽到這句,他清了清喉嚨:“讓你來,不就是為了陪你過年嘛。”

    司徒雨猛然回過頭,視線與顧行雲相撞,定定地交匯,兩人誰也沒逃。

    橙光為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鋪上曖昧的底色,連呼吸都隨著心跳紊亂起來。

    顧行雲的眼神像魚鉤,司徒雨覺得自己就是那條自願上鉤的小魚。她看著顧行雲,慢慢地勾起了嘴角,心裏軟塌塌的。

    不過是22歲的女學生,先前一直將她看作女人,這段時間顧行雲又重新將司徒雨劃分到姑娘的行列。

    她一笑,到底還是個少女。

    眯著眼,此刻顧行雲很想抽一根煙。

    *

    車子駛到巷子口,兩人下了車。顧行雲拖著司徒雨的行李在前邊帶路,行李箱的滑輪和他的球鞋在雪地裏留下整齊的痕跡。

    司徒雨故意踩著顧行雲的腳印走,寒風凜冽,她凍得嗬出一口口白霧,顧行雲回頭扔給她一隻手套,她戴上,裏頭還是熱的。

    走到巷子深處,有幾個小孩兒在玩煙花,他們穿得鼓鼓囊囊,抽著鼻涕,臉蛋兒被風吹的通紅。司徒雨問顧行雲:“你小時候也是這樣?”

    顧行雲停下腳步,指著裏頭最高的那個男孩兒說:“跟他一樣,那會兒他們都得聽我的。”

    司徒雨看著那個孩子,想象著顧行雲小時候的模樣,笑著:“你不逞能會死啊。”

    話音落下,一陣煙花爆竹聲響起。鍾聲敲響,新的一年正式來臨。

    司徒雨捂住耳朵,抬頭看漫天的璀璨煙火,顧行雲見她看得認真,衝到孩子堆中搶了一把冷煙花遞給她:“喏,新年快樂。”

    司徒雨一愣,反應過來後,衝顧行雲比了個口型:“傻不傻。”

    顧行雲用冰涼的手搓了把司徒雨的臉,“愛要不要。”

    司徒雨一聲尖叫:“凍死啦。”

    看著雪花粘在司徒雨凍得通紅的臉頰上,顧行雲笑得像個做壞事得逞的孩子。

    *

    進了院子,裏頭燈火通明,這是顧家的老宅子,一個老式四合院,承載了顧行雲的童年時光。

    窗戶下扇上貼著紅彤彤的窗花,跟門框與門前的抱柱相呼應,都是喜慶的色彩,帶著濃烈的北方新年的特色。

    聽到屋外的動靜,顧海生搓著手打開了廂房的門,“喲,來啦。”

    顧海生雖年近七旬,但舉手投足間依然有一股氣勢,司徒雨終於明白顧行雲身上那點兒氣場是哪裏來的,真如他所說,這是遺傳的科學。

    司徒雨大方地跟長輩行禮:“顧伯父新年好。”說完又將所帶的禮物呈上。

    顧海生細細地打量著兒子在除夕當晚領回家的這個姑娘,他饒有意味地瞥了顧行雲一眼,暗地裏打趣他:“臭小子,眼光不錯嘛。”

    顧行雲笑一聲,沒理會老頭兒的調侃,兀自提著一盒子煙花出了院子。

    不一會兒,院門外傳來煙花聲和小孩子們的笑鬧聲,司徒雨朝屋外探了一眼,然後淡淡地笑了起來。

    顧行雲可不就是個孩子頭兒嘛。

    “我們爺倆兒一年也就到這兒來待一天,算是陪他媽過個年。這小子還是頭一回帶姑娘到這兒來,真稀罕。”顧海生說著也笑了起來。

    司徒雨曾經匆匆一瞥看到過顧太太的模樣,是在顧行雲的錢夾子裏,在一張小小的一寸證件照上。

    顧行雲從未在她麵前提過他母親,司徒雨是查顧家的資料時得知顧太太在顧行雲十二歲那年就因病去世了,而從那以後顧家便開始進軍藥品生意。

    顧海生是白手起家,顧太太一直是他最得力的拍檔,顧家能有之前的輝煌,顧太太功不可沒。

    “可不嘛,司徒小姐麵子多大啊。”

    司徒雨還沒來得及接話,顧行雲就一路小跑進了屋。

    顧海生跟司徒雨使了個眼色,低聲對她說:“這小子一認真就害臊。”

    司徒雨聽了,嗬嗬地笑了。

    “嘿,我說你們倆這嘀咕什麽呢。”顧行雲帶著滿身風雪湊了過來。

    顧海生連連衝他擺手:“你們鬧吧,我是熬不了了。”

    “真睡啦?那明兒早上我叫您起床。”顧行雲說著目送他爹回了房,之後又回頭對司徒雨說:“我身邊的人,但凡是個女的,老頭兒都覺得可能是他未來兒媳婦兒,你可別在放在心上。”

    “……”司徒雨當真接不上話,知子莫若父,顧行雲越描,她反而愈發放在心上了。

    電視裏的一眾演員唱起難忘今宵時,外麵的鞭炮聲才有所收斂。

    顧行雲打了個嗬欠:“早點睡吧,明兒一早我得陪老頭兒去香山。”

    顧行雲和顧海生擠一張床,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司徒雨。

    臥房保留著顧行雲小時候的樣子,司徒雨靜靜地四處打量了好一會兒才入睡,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顧海生有早起晨練的習慣,司徒雨朦朧中看見窗外的影子,打消困意,早早地起了床。

    一看時間已經八點半,司徒雨知道顧行雲這個床是賴定了,便自覺當起司機送老爺子去了香山。

    待兩人從香山回來時已是中午,顧行雲獨自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好不愜意。

    “司徒雨,給你一上午的時間讓你跟老頭兒取經,小爺仗義吧。”

    這一路上,顧海生真把司徒雨當自家人看,從生意經講到人生哲學,算得上是傾囊相授了,司徒雨收獲頗豐。

    “你就懶吧,人家司徒比你聰明,日後在公司裏,你還真不一定能幹得比她出色。”

    “司徒雨,你給我爸下藥了?”顧行雲懶懶地搖著搖椅。

    司徒雨笑著聳聳肩,獨自進了屋。

    見人走遠,顧海生低頭跟自己兒子開起玩笑:“才22歲,不簡單呐,你駕馭得了嗎?”

    “嘿,我說老頭兒,您兒子什麽段位您不知道?”顧行雲從搖椅上站了起來,將位置讓給顧海生,“這丫頭早被我治得服服帖帖了。”

    “你是指哪方麵?”

    “您甭管哪方麵,您就瞧好兒吧。”

    屋子裏,司徒雨闔上窗簾後,氣定神閑地喝了口熱茶。

    *

    傍晚時分,陪顧海生吃了晚飯後,顧行雲開車帶司徒雨逛起了北京城。

    華燈初上,眾人都回家過年,北京難得的冷清。

    電台主持人調侃著昨晚春晚上的幽默段子,兩人都沒聽進去,一個認真地開著車,一個專注地發著呆。

    開到天.安.門廣場邊,顧行雲煙癮犯了,找了個能停車的地方,他下車點了根煙。

    正想著待會兒去哪兒,他手機鈴聲響起。

    司徒雨也下了車,看著白雪紅牆,起了興致,拿著手機對著天.安.門城樓拍了好幾張照片。

    顧行雲掛了電話,瞧見司徒雨在拍照,玩笑道:“看不出來啊,挺有愛國主義情懷。”

    司徒雨沒理會,回頭看著他:“您也沒問我想不想去就答應了,萬一我不想去呢。”

    顧行雲滅了煙頭,走到她身邊,“要是知道是誰約的咱們,你肯定想去。”

    司徒雨呼出一口白霧,輕輕地笑了,“不是假期不談工作上的事嘛。”

    “矯情。”

    上了車,顧行雲直接往後海開。路上,他叮囑司徒雨:“……對我用的那一套就不必對別人用了。”

    “喲,看來這局還不好對付。”司徒雨笑。

    “名震江湖的雲濟堂被一小姑娘接手,誰都好奇。”

    “是嘛,看來這攢局的人來頭還真不小。”

    “到了你就知道了,司徒雨,待會兒看我眼色行事,這幫孫子壞著呢,生意場上講規矩,但對妞兒,就不那麽規矩了。”

    司徒雨見顧行雲正經起來,覺得有趣極了,看著他直樂。顧行雲瞪她一眼:“別笑,醜死了。”

    司徒雨挑挑眉:“顧行雲,你緊張什麽?”

    “緊張?你也不打聽打聽,這北京城小爺怵過誰,”顧行雲冷哼,“司徒雨,小爺平時撩你幾下你就春心亂動,今兒晚上,拉攏關係可以,但這顆心,你給我捂緊了,聽到沒?”

    話說完,顧行雲伸手撫上司徒雨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