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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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煩清一下緩存,謝謝啦! 過了一會兒, 管娘子就送來飯了, 是一些粥漿和點心,婆羅門輕高麵是加了甘蔗糖的,又鬆軟又好吃。糯米蒸到透明, 做出來的棗子餡水晶糕, 她都挺滿意。她不知道, 被楊召吞墨的是蟹肉做的“金銀夾花平截”;新嫩的蛙腿肉做的“雪嬰兒”, 糖蜜酥酪壓入雕花模子的“玉露團”……
管娘子出去以後自然跟楊召竊竊私語過了,秦嫣飯菜的檔次瞬間就掉碼兒。
橫豎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她傻乎乎還是吃得很開心。
待管娘子送掉飯菜,走到楊召身邊之時, 楊召挽著管十一娘的肩頭:“來來來, 管娘子,這事兒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
“那花蕊娘子真是用不得麽?”管娘子道, “橫豎二郎主多納幾個妾室,總有一個能用的。”
“唉, 管娘子,你不懂得男人的心思。”楊召一臉苦大仇深, 擔憂道:“這第一個女子基本決定了男子對女人的口味。比如我吧, ”他帶著管十一娘坐到一個紫藤花架下麵, “我當初第一個女子是長安平康坊的宋靈靈。”
“送靈?好生難聽的名字。”
楊召示意管娘子莫要打斷:“豐胸細腰,那叫一個漂亮,所以我看女人的品味一向不俗。比如你管十一娘子,年輕時候必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我才跟你特別說得上話。”
管娘子被他說到了心坎裏:“那是,當時我雖然是個做粗活的婢侍,老家主手下好幾個護衛都爭著要我。可惜我跟的那個死鬼,年輕時候真是又俏皮又得趣,就是……壽短些……唉,命苦啊……”她竟哭了起來。
楊召拍拍她道:“表弟第一個若跟了這個柴火棍,你說會怎麽著?”
“從此就隻曉得喜歡個柴火棍?!”管娘子也憂心忡忡,手指在空中用力一劃。
楊召說:“無妨,我來設法給他扭轉過來。”
“如何扭轉?”管娘子問他。楊召道:“附耳過來。”他一邊說,管娘子一邊點頭:“這主意不錯,二郎主是該如此好生引導引導。”
楊召站起來:“這事兒從長計議,還要羽大哥那一關得過。管娘子多長個心眼,休讓這小娘子跟我表弟走得太近。這三日你千萬莫要上趕著拉扯他們。話已至此,今日我還有約,告辭!”
“楊郎君走好,我家二郎主可全托付給你了。”管十一娘稍微放了心,回去收拾秦嫣屋子裏的食盒。
楊召撇著個八字腳,得意洋洋地走出杏香園,拐了兩個彎正待出門。忽覺對麵殺氣騰騰,翟容正走過來:“表哥!昨晚約你去練陣,你去何處了?!”
楊召頓時矮一截,這表弟愛揍人,拳頭還硬得不像話。本來昨日表弟讓他家宴完畢,一起去城外官驛,找聶司河、崔家兄弟倆繼續練“歸海一濤”陣,結果他滑脫兒了。楊召覺得,翟容目前是聖人賞賜的孝假,不說安分守己在家盡情享受,還想著練陣法,真是吃多了撐得慌!敦煌城桐子街那麽多美人兒等著他楊大美男,哪有功夫陪幾個大老爺們舞刀弄槍呢?
翟容練習的“歸海一濤”陣目前fǎng jun1中設置,需要五人為伍。他們本來一共六人,這段時間,紀傾玦去長安複命,五個人就一個都不能少了。
翟容昨夜因無人可練,才揪著秦嫣去練了一把,勉強也算過了癮,所以現在火氣並不大。
楊召察言觀色,對方並不太打算揍人,問道:“那今日去練?”
“算了,放你們幾天假吧,我去找聶司河,讓他們也進城來。”
翟容去馬廄找馬去了。昨日跟秦嫣練了一段時間,他完全看不出她的師承來曆。的確是普通的身法,隻是行動間有著一種玉潤水滑的流暢。他也檢查過她手上的繭,均勻而微弱,與一個出身響馬卻被嬌生慣養的姑娘身份並無太大出入,不像善於使刀之人。
昨夜,他跪完祠堂,兄長來找他聊了很久。
兄弟倆都本能感覺到了那個花蕊娘子,身上有不少值得推敲之處。隻是,兄弟倆印證了半夜,也沒有對出什麽有價值的訊息。隻能暫時先穩著那個姑娘,她畢竟年齡小,總會多露出一些破綻的。
翟容擰起一道眉峰,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翟府。
……
……
秦嫣此時正在杏香園,跟翟家私養的樂班姑娘們一起合琴。
她本來以為此處音律教頭應該是那個琵琶琴藝高超的琴娘,可是卻另有師傅。秦嫣跟大家合了一會兒琴,又問,家主會不會讓她在什麽場合表演?她想準備準備。
大家均一問三不知。
問起杏香園常獨自彈琵琶的琴娘,大家告訴她,琴娘總在入夜開始彈,那時候杏香園其餘人等是不讓發出聲音的。還說,從來沒有人見過琴娘的真實麵貌。秦嫣覺得奇怪,她還以為琴娘是翟家主的妾室,聽這模樣,似乎也不是。
本來還想問問翟家主母的事情,看著似乎根本沒這個人。秦嫣也就不冒昧詢問,招人討厭了。
跟樂班眾人練了琴,便可以吃日膳。
她不喜歡一個人在房子裏吃飯,這一回管十一娘也沒管她了,讓她跟杏香園的諸位樂師一起吃了頓簡單的湯餅。此處也是眾人合食,坐在一個大案上,一人一碗湯餅,燒鵝做的高湯,很是鮮美。還有一些精致小菜。
秦嫣說,身為樂師都吃得如此好,肯定主人吃得更好。大家都笑了,說翟家主是很注意飲食起居的。
吃完了日膳,大家又三三兩兩去了水榭,加緊練習。說是翟家主精通音律,每日不練足時間,功夫不到就無法在翟家立足的。音律教頭姚娘子手中拿了瓦磬,大家便合奏起了來自龜茲的《善善摩尼》。說是最近翟家主喜歡聽這首曲子,秦嫣一邊看著別人的指掌運行,一邊跟著揣摩,慢慢跟著。
忽有翟家仆人過來叫她:“花蕊娘子,翟家主有請。”
秦嫣小小緊張了一下,收了琵琶,跟著那家仆走到水榭門外,問道:“家主叫我做什麽?”
越是跟翟家的樂班接觸,她越覺得自己琴藝平常,隻怕不能如家主的意。
“家主喝茶,相請小娘子彈琵琶。”
“啊?”果然是要她去獻醜了,秦嫣無法,道:“奴婢遵命。”
秦嫣告別了杏香園諸人,拿著琵琶走出水榭。路過自己住的小客房。右手拐出去,由著家仆帶路,走出杏香園,麵前是一個水塘。
敦煌是個綠洲,地層下麵有祁連山的積雪積水層。隻是蓄□□,翟家挖了深井,數十年經營之下,有了這麽一片池塘。此刻初春,荷葉尖兒都不曾冒出一點,隻有幾十根去年的殘荷杆子,在天光水影中倒映出頗有意趣的紋樣。
秦嫣跟在家仆身後走過池塘,抬起頭,看到翟家主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槐樹下。槐樹上新芽如玉,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他的臉上。秦嫣心道,不會吧,翟家主親自來接她去彈琴?感覺自己好大的麵子。翟羽見到她的臉,身為奴婢,並沒有因為家主的親自相迎有什麽太多的波動。
他眉間不動聲色。對秦嫣道:“過來,我帶你去飲茶的地方。”
秦嫣便托著琵琶跟在他身後。
翟家的院子都按照中原樣式建造,每一處的亭台樓榭簃,皆花木相雜,移步一景。四季綠植精心排布,這個季節又是花開如錦的日子,香氣四染。
秦嫣低頭跟在翟羽的身後,當秦嫣跟著他的腳步走上一座白玉石橋,一種異樣的熟悉感無可抑製地從腦海中升起。她忍不住仰頭看了看翟羽的背影。他身形比翟容高了一些,又是玄衣,越發令人覺得高不可攀。可是這種高不可攀卻並沒有帶給她危崖冷峻的感覺,而是如山如嶽,令人有一種情不自禁想依靠的錯覺。
秦嫣就沒有再低下頭,而是仰著頭,看著他挺直的脊背。因在家中,他沒有戴幘,隻以一枚淡青色的玉環束發,身上是玄色絲質窄袖襴衫,腰係忍冬紋銙帶。跟著這個男子行走在花香四溢的庭院裏,走過躍波虹影的小橋,她覺得恍若在夢中。
那個時常出現在她夢境中的感覺,又似乎回來了。
她伸出手,想要像夢中一般,一把拉住那銙帶……
“阿父!”一個孩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軼兒身後跟著乳母、婢奴,蹦蹦跳跳著跑過來。“阿父去何處?”軼兒全力抬起手,正好拉住翟羽的銙帶,翟羽彎下腰,將軼兒亂抓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中:“阿父去喝茶,軼兒去不去?”
“軼兒不喜歡喝茶。”軼兒皺皺小臉,回頭看到秦嫣手中抱著的琵琶,問,“有曲子聽麽?有曲子聽我就去。”
“那就去吧。”翟羽拉著他的手,軼兒需要半仰著身子才能跟他拉著手同行,不過軼兒顯然不在乎,跟父親拉著手一起心情愉悅地向前走去。乳母、婢奴等皆退等在路上,等翟羽和軼兒走到前麵,方跟在他們後麵一步之遙處,低頭跟著。
翟羽走了幾步,回過頭,越過仆婦們,看到秦嫣:“花蕊娘子,跟上些。”
秦嫣確實落下了很多,她低垂著眼皮,讓睫毛擋住自己的波動的眼睛。方才軼兒拉著翟羽銙帶的模樣,翟羽彎腰握住他小手的模樣,還有他對軼兒溫和說話的模樣……
秦嫣心中陣陣激蕩,這是多麽熟悉……
張娘子臉上堆起客套的笑臉:“就是啊,小郎君,我們做人要講道理……”
“誰說一點關係都沒有?”翟容聽秦嫣推得得幹淨,一把將她按回去,低頭看著她,“我教你輕功算個師傅吧?”
秦嫣再次捂著嘴,仰起頭看著他:這,這……也太牽強了吧?
張娘子款步走過來,看到秦嫣在跟翟容強著,又被壓回去。張娘子笑得肥肉亂抖:不管是蔡玉班蔡班頭的交情,還是翟羽翟家主的權勢,這都是她不想得罪的。於是她用心看著,若兩個人真有什麽矛盾,她得從旁邊好好開解,萬萬不能讓兩個孩子玩出個不痛快來。
雖然對翟家二郎君的不懂事,張娘子稍微有些責怪之心,不過走到了近前,她的想法就有所改變了:小郎君這事兒玩得俗套,但是架不住人長得好看。看他按著那姑娘,一個年輕俊美,一個溫婉靈氣的,少男少女的還挺養眼。
張娘子推了推翟容:“二郎君跟姑娘可以好好說話,這樣子不像是說話,倒像是……”
“像什麽?”翟容斜覷了她一眼。
張娘子笑容蕩漾:“倒像呀,就像小夫妻吵架。鬧得娘子我都不好意思拉架了。”
秦嫣聽了又是大急:“我跟他沒關係的!”
有了外人在,翟容也有點耳根發燒,手臂鬆開一些。秦嫣一見有了鬆動,連忙從他胳膊底下鑽過去,還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仿佛生怕他又將她按回去似的。
張娘子轉過眼睛看秦嫣。她正慌作一團跑到張娘子身邊。還跟見了灰狼的兔子一般,縮到張娘子身後,扯著她的縐紗腰帶,讓她擋著自己。
張娘子的頭重新擰過來,又看翟容。小郎君有點尷尬地站著,不過眼睛是看著姑娘在發呆。
“嗯——咳!”張娘子故意咳嗽著,提醒他,大街上來去人眾多,地方很金貴,不是讓你小郎君看著姑娘發呆的。
她待翟容將目光從秦嫣身上收了過來,行個禮道:“二郎君,如今桐子街外頭也宵禁了,你也出不去了,要不要張娘子給你安排地方休息一下?”
翟容打量著張娘子。她胖若粉團的臉上,五官十分清秀,氣度有著歲月沉澱出來的雍容。這是一個在歡場沉浮很多年,而依然立足穩健的女子,是個值得請教的人。
翟容平整了一下心緒,將身上的袍子輕輕一撣,風度得體地給張娘子行禮。儀態之從容,仿佛方才那不良人的街霸勾當,跟他完全無關:“張娘子,是這樣,我跟這位小娘子有話要說,你可否安排一個清靜些的地方說話?”他大致掃過這個桐子街了,一個安靜些能說話的地方都沒有,到處都是熱鬧得心煩之處。他相信,張娘子會給他們合適的地方。
張娘子道:“雲水居有,郎君跟我回去。”
“娘子帶路吧。”翟容跟在張娘子的身後,看著與張娘子並肩的秦嫣,道:“過來,走在我邊上。”
“……”秦嫣拉著張娘子的衣裳,不願意過去。
翟容便來扯她,她帶著哭腔說:“我不過去……”朝張娘子的身前躲去,差點沒把張娘子絆了個大跟鬥,摔了個底朝天。
“哎唷!”張娘子停下來,用手中的生絲團扇,拂下她細細的手指:“聽話,過去吧。阿姆長得太胖,你站我邊上就擠到街心了。對麵都是馬車、駝隊的,到時候撞了你,”她的嘴巴朝翟容一努,“有人會心疼。”
“不,我不要。”秦嫣不想落入他的魔爪。
正說著,一匹大馬打著噴鼻出現在秦嫣的頭頂,大鼻孔忒兒一下,將她唬得倒退一步。她個子太矮,那些駝隊的騎手、馬車的車夫看不到她,直接趕了大馬朝她麵前而過。
翟容眼疾手快,將她拎得離那馬腿遠一些。一串馬隊踩著馬鈴鐺,一聲聲響著從他們身邊經過。馬車夫這時才看到下麵站了人,嗬斥道:“小姑娘,看著些路!”
秦嫣隻好退到張娘子身後,哭兮兮地跟翟容並排。還沒走穩,身子又是一斜,是翟容將她扯到了他自己的裏側靠街邊處。他冷著臉:“走個路也要人操心!”
“哎哎哎,”張娘子返身,團扇輕輕拍在翟容的胳膊上,“對女孩子要溫和一些。太凶了姑娘就不願意聽你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