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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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煩清一下緩存, 謝謝啦! 他們站的地方是淺淺的淤泥地, 翟容穿著長靴不覺得多黏糊, 用力踩幾下就能夠穿踏而出。秦嫣是淺幫的女鞋, 稍微走快一些,鞋底粘在濕泥中拔不出, 稍一用力, 襪子直接踏在淤泥上。她也不敢多說, 隻穿了兩隻襪子跟他跑到了桃林深處。
翟容對她道:“我家表哥這個人,你上次也見識到, 實在是……”
秦嫣不住點頭:“嗯嗯嗯。”
他感覺到她走路十分不正常, 低頭看她的裙邊。秦嫣也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裙下, 記得自己的膝絝很是粗糙, 忙隔著裙子將膝絝撚起來一些。不僅沒能夠遮住什麽,反露出一雙沒有穿鞋子的襪子來,上麵的紮口麻襪踏滿黃泥。
翟容問:“你鞋子呢?”
“剛才被淤泥粘掉了。”
“你這襪子也髒得甚是惡心,脫了。”他將她帶到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 吩咐道。
“好。”秦嫣聽話地將襪子脫了。
“你在此處站一站,我去給你將鞋子找來。”翟容轉身去找鞋子。
秦嫣目送著他走去, 高高的個子,青色的長袍。今日, 她托蔡玉班各位大娘子的福, 見到許許多多年輕又風流的郎君。可是他們加起來都沒有二郎主長得好看。
腳邊忽然有東西在拱她, 秦嫣低頭一看,是一隻白色的小奶狗。她認得是蔡玉班看門狗二白新近養的狗崽兒。其餘都送掉了,就是這隻名叫“虎頭”的小奶狗被留了下來,很得蔡玉班各位娘子們的寵愛,今日陳娘子也帶它出來玩。
秦嫣蹲下來摸著虎頭圓乎乎的小腦袋,邊玩狗,邊等著翟容回來。
翟容重新退到湖邊,楊召已經將馬拴好,迫不及待找娘子去了。他先檢查了一下馬匹是否都被照料好,轉身低頭找了一下,看到那一雙繡著小小花朵的麻幫小鞋。非常可惜,那鞋子已經在岸泥邊踩成一團了,眼看是不中用了。
翟容抬頭四望,心中想找個買鞋的地方去。他轉了一圈,陌桑湖在郊外,賣鮮花、賣柳條、賣小吃的倒是不少,哪裏有賣鞋的來?
他想起今日是上巳節,這裏到處是孟浪人,他不能留她一個人在桃林裏太久。隻能空著一雙手回到了秦嫣身邊,她穿著粉色的小裙子,正踮著腳,一臉企盼地站在桃花樹下。
翟容現,她的腳麵出乎意料地白膩,兩朵蓮花似的嬌美可愛,簡直忍不住想上前捏一把。他想,能長著這麽一雙腳,她身上應該也不會似麵孔上那般黃黑粗糙。西域風沙磨壞了她的臉,若是放在自己家裏,錦衣玉食地好好將她養個幾年,說不定臉就白淨了……他低頭看得太專注,想得也有點出神,秦嫣有些緊張:“二郎主,你在看什麽?”她粉色腳趾不安地扭動起來,幾點桃花飄落在她柔雪一般的足踝旁。
翟容眼皮一跳,視線一掠,就看到一隻白色的肥胖小土狗,晃著肉嘟嘟的尾巴,在不遠處打轉。他掩藏住自己偷看女孩子腳的視線,故作隨意問道:“這哪裏來的狗,還挺有趣。”
秦嫣說:“是蔡玉班的。”
翟容道:“你的鞋子都踩到泥中了,沒法拿起來。”
“沒關係,光腳也能走路。”秦嫣努力將裙子往下拉,可惜她僅著襯裙,裙裾偏短。一雙小腳還是暴露在眼前。
翟容隻覺得白得晃眼,忙將目光都集中在那隻疲懶小狗身上,他蹲下身,用食指在虎頭的脖子上撓了撓。虎頭立即放棄了秦嫣轉撲到翟容的身邊。眯著一雙豆子眼,十分舒服地靠在翟容的手掌上。秦嫣都覺得好笑了,道:“虎頭好像更喜歡你?”
“它叫虎頭?”
“嗯。”
“好像狗都挺喜歡我。”
“怎麽可能啊?”秦嫣見過不少很凶的狗。
“沒騙你,”翟容蹭著虎頭的腦袋,“小時候,每次出門都有一大堆狗跟我回家。”
“啊?”秦嫣想想這個場麵就感覺壯觀,“那翟府豈不是成了小狗收容所?”
“於是我養了雪奴。”
“原來如此!”秦嫣明白了,翟府為何養著那麽一隻狼,原來是二郎主太有狗緣,要嚇走那些小貓小狗。
翟容逗玩了一會兒虎頭,站起身道:“我務必給你弄雙鞋。”他說,“你爬我背上來,我帶你去找雙鞋。”
秦嫣說:“不必了。”
翟容在她麵前一站:“上來。”
秦嫣倒退一步:“二郎主,這個真心不必了……”
她站的地方不過是塊石頭而已,能有多少騰挪之處?雙手已經被他一把按在自己的肩背上,她都來不及躲閃,便被背了起來。小狗虎頭瞪起一雙黑豆子似的眼睛,歪著小腦袋,似乎在驚訝明明是兩個人,怎麽忽然變成一個人了?
翟容輕輕踹了它一腳:“回去。”虎頭嗚嗚叫了兩聲,顛著小圓屁股,回蔡玉班的行障去了。
秦嫣在翟容的身上很不自在。
不是沒被人背過,以前長清哥哥也背過她。
那時候,她會在長清哥哥背上說話唱歌。雖然她和長清沒血緣,可是在她心目中,長清就是自己的哥哥。她可以在他背上放肆。
但是翟容不是她的哥哥。
她趴在他背上一點也不敢動,手也隻敢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是身子已經貼那麽緊了,她盡量將自己的胸前離開他的背部。在“蔡玉班”穿那些表演的衣裳時,她也經常會被陳娘子和姐姐們說,平胸平得衣裳也撐不起來,她當時不是很介意。如今伏在翟容的背上,卻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在幹什麽?挺得這般直,都快掉下去了。”翟容抱怨她。
秦嫣將兩隻爪子小心翼翼朝前搭了搭,讓自己的重心移到他的背上。身子依然拱起,保持與他背部的距離。鼻子就快貼上他的後頸了。她能聞到他身上草木蓬般的青木氣息。
她今日在“蔡玉班”到馬車裏,一直到行障中,都浸泡在姐妹們濃重的衣香中,熏得她鼻子感覺一塌糊塗。此刻聞著翟容身上的味道,她覺得特別舒服。
秦嫣不由跟小奶狗虎頭類似的,搖著頭左聞聞右聞聞:“二郎主用的是什麽熏香,真好聞。”
“沒用,沒這個習慣。”
“……”好生羞人,既然沒有熏衣,應該是他自己的味道。她豈不是在誇男人味道好聞?秦嫣嚇得再次直起來,整個背都快抽筋了。
翟容在桃樹林裏穿行,尋找是否有人可以借雙鞋子。陌桑湖邊到處是鶯鶯燕燕,翟容也有意識地朝人略空一些的地方走。可惜,因為他背著她,還是引起不少人的側目。
秦嫣覺得這個事情其實挺丟人,不過翟容不覺得丟人。他很少有什麽事情覺得丟人。他將姑娘的鞋子弄壞了,就應該還她一雙。
“若若,如果沒有找到合適的鞋子,我等會兒送你回蔡玉班的馬車。”
秦嫣過了好一陣子才明白,他在叫自己。她說:“好的。”
“你不要這般僵硬,兩隻手抓前一些,都快掉下去了。”
“哦。”秦嫣把手稍微朝前一些,兩個人的身子又靠近了一些。她的眼睛在他的背後,閃得亮亮的。翟容雖然不是她的哥哥,但是她還是很喜歡他背著她。他的脖子就在自己的鼻子前,秦嫣忍不住悄悄多聞了幾下,她覺得這種味道這麽幹淨,自己方才錯認為熏衣的香味,真是頭腦昏聵了。
桃花輕柔地撫摸過她的梢,桃花林下吹著桃花風。
他雖然猜出她不是南雲山的幽若雲,可是,這些天也將她橫試豎試了,真是看不出她有太多特殊之處。況且年紀就那麽十幾歲,能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呢?昨日他跟兄長也商議過,等派去南雲山的人手回來之後,再跟她對人證,探究她的真實身份。如今這些天,就當做個普通姑娘相處就是了。
既然是當做個普通姑娘相處,那總歸要有個名字,“喂”來“喂”去終究不是個事情。翟容說:“你那個花名實在難聽。”
“其實也還好吧?”秦嫣沒有底氣地弱聲分辯。
“以後,我叫你若若,如何?”叫她“小若若”這麽惡心的名字雖然出不了口,叫一聲“若若”還是可以的。
“若若就若若吧,隨你。”秦嫣對名字無所謂。
“你平時練琴就是跟著許散由師傅?”
“白天練琴,晚上是要去掙錢的。”秦嫣說,“我如今在雲水一品居去賺錢,工錢最高!”
“多少?”
“五個開元大錢!”秦嫣很滿意自己的工錢。
翟容笑了:“你很滿意?”
“我喜歡這樣的日子。”秦嫣趴在他的背上,真心實意地說。她喜歡在敦煌的日子,有師傅傳藝,有姐妹們一起畫好看的妝容,學做漂亮的女孩子,還能結交二郎主這樣俊秀單純的小郎君做朋友……
翟容站住了腳,一叢長長的蘆葦深草旁,掉了兩隻鞋子。鞋帶是櫻桃紅色的,鞋幫是絲緞的。雖然看著比若若的腳要大一些,但是有綁鞋帶,應該能夠合用。他用腳在地上一挑,將兩隻鞋子一把握在手中。問道:“有人麽?這鞋子可有用?賣給我可以嗎?”
身邊的草叢可疑地一搖,便靜佇不動了。
翟容看著那高高的蘆葦叢,想要那雙鞋子,停在當地。猛聽到一聲怒罵,竄出一名男子,隻穿了一條下褌,光著兩條毛腿,頭上襆頭也散丟了,一張臉眉目通紅:“哪來的野小子,這般亂鑽?”翟容看到,那男子身下一個女子,紅衫帶垂,用頭遮著臉,身上的衣服甚是淩亂。
秦嫣在他背上驚詫地捂住嘴巴。她此刻才想起陳娘子的警告,上巳節會有草地野/合之事,不能隨意亂闖。如此貿然驚破一對鴛鴦實在是……太丟人了!
那男子被壞了好事,看到是個小郎君背個小娘子,怒極而笑:“那麽多草地不去鑽,撞老子地盤!搶地盤艸麽?”
他身下的那女子一開始還有些掩蓋,待轉頭看到是個麵貌齊整的小郎君。這種大娘子本就是吃這行飯的,當下香肩半露,玉足輕挑,擺出妖嬈姿態,笑看好戲。
那女子的雪白大腿,皎潔肩背……翟容雖則這幾天一直在楊召的呱噪下,知道了點女人的身體。隻是楊召說話猥瑣又淫/蕩,他覺得還頗反感。此刻,隻覺得眼前地動山搖……轉身疾走。
翟容問:“為何又想起這卷?”
秦嫣說:“你家最高的那個樓閣不是寫著‘無遙’嗎?奴婢猜度,是不是《大招》裏的:‘魂魄歸徠,無遠遙隻’。”翟容怔住了,這無遙閣是兄長專為嫂子所建,怎會用此招魂曲為閣名?他一直是認為,兄長取“無遙”之意,是希望他們夫妻雙方內心親近之意。
翟容道:“你等一下,我去取過來。”他轉到另一個屋子,找到了《楚辭》的書格,從裏麵抽出一個淺黃色的紙卷,回到秦嫣身邊。
翟容拿著燭台,秦嫣徐徐打開紙卷。
屈原的《大招》洋洋灑灑,飄蕩而出:“青春受謝,白日昭隻。春氣奮,萬物遽隻。冥淩浹行,魂無逃隻。魂魄歸徠!無遠遙隻……魂乎歸徠!聽歌撰隻。朱唇皓齒,嫭以姱隻。比德好閑,習以都隻。豐肉微骨,調以娛隻……”
秦嫣粗看一遍,眼前浮現出長清哥哥念起這《大招》時的悄然垂淚。他可以跟她講讀、解析任何他能記得的書籍,唯獨不肯跟她講解這《大招》。隻是在她臨出之時,讓她一字一句都背會了。
秦嫣問翟容:“二郎主,這招魂歌是招誰的?”
“是楚懷王,”翟容道,“你師傅沒跟你說過嗎?”秦嫣搖頭。
翟容便說與她聽:“楚懷王和屈原大夫曾經是莫逆之交,兩人一起推行新政。楚懷王受奸佞蒙蔽之後,漸漸疏遠了屈原。此後楚懷王被秦昭襄王誘騙,去了秦國,囚死於深宮。屈原被放逐,他在江邊吟唱這《大招》,告訴他曾經的知己,世間四方都是龍蛇毒蟲,快些回到他們的樂土來。”
秦嫣對著書卷呆,這是個哀傷的故事,長清哥哥心裏一定也藏著同樣哀傷的故事,甚至都不願意跟她訴說。她仔細看著書卷上的每個字,想要都記下來。她能背誦,但很多字因長清哥哥不肯給她講解,她還不太認得它們,正好認一認。
翟容看著她的側臉,燭光的暖黃將她臉上的線條勾勒出秀潤的輪廓,一雙眼睛低垂,雖然年齡尚小,已然能看出五官的姣美。她眉間微蹙,雙唇微微讀出聲音,看起來很悲戚。
翟容有些不忍。
他雖則自小父母失怙,很快兄長就為他撐起了一片天。加之自己天賦卓,無論習文習武都能輕鬆越同輩中人,師尊叔祖們都寵愛他,平日裏多有縱容。對於人間疾苦知之並不深刻。
而麵前的幽若雲則不同,雖然失父、失慧徹僧這件事情他還是將信將疑的。但是她流落為賤籍,沒有生活的依仗,這還是很明顯的事情。
翟容推測,她應該是在為自己親人招魂吧?
翟容舉著蠟燭,等她慢慢將長長的《大招》念完,看著她深深歎一口氣。
他待她稍微平靜些,對她道:“我們何時去練輕功?”
“嗯?”秦嫣還不曾回過神來,“什麽?”
翟容故作責備道:“你方才答應我的事情都忘了麽?不想去練輕功了?”
秦嫣想起來了,搖頭:“沒有忘記,要去練的,現在不會很晚了吧?”
“就是要月黑風高才能練,這敦煌住了那麽多人,被他們看見了我們在跳來跳去的,成何體統。”翟容逗她。
秦嫣聽著,想了一下,萬人仰看他們如猴兒一般亂跑,這個場景果然很好笑:“嗯,不看書了,我跟你去練功!”
翟容將那卷楚辭卷起來:“這種哀傷之文少看看,我帶你出翟府去玩。”
秦嫣看了看窗外的淡月和星子,道:“出翟府?不是宵禁嗎,捉住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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