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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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記得還有一支偽裝成胡商的馬隊就在附近,  想來這支馬隊也會來助陣吧?果不其然,她看到那隊人馬現了此處的異常,  正從黑暗中向允和班的車隊衝過來。月色下,  這些“胡商”滿麵猙獰,  眼看著就要衝到這裏來了。另有五個黑衣人立即現身而出,揮刀迎住了這支殺氣四溢的“胡商”隊伍。

    秦嫣身邊的這位黑衣小郎君則沒有動,守著他們這群樂師、馬夫們站著。

    秦嫣想起陳老先生膽子小,  不知遇到這些人會不會嚇到。她挪動膝蓋,爬到陳應鶴身邊:“師傅。”陳老先生歎口氣,一把年紀遇上如此殺人越貨之事,著實吃嚇不小。秦嫣聞到他身後傳來的濃烈尿騷味,  想到他嗜好喝酒,  又吃了驚嚇,會不會是……她低聲道:“師傅,徒兒給你取件衣裳來。”

    陳老先生羞愧難當,  捂著臉麵不說話。

    秦嫣正要爬向陳老先生的馬車,她的後頸突然被抽緊,人被淩空拎起來:“你!爬來爬去做什麽?”

    秦嫣手中的琵琶被抖得,“哐”一聲落在地上。捉住她的正是那黑衣小郎君,  他的聲音裏透著一股殺氣:“不許亂動。”

    秦嫣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黑衣郎君將她放下。

    秦嫣在地上趴了一會兒,  聞著師傅身上越酸臭,小聲哀求道:“郎君,你行行好,我師傅身上髒了。我要給他拿身衣服。”

    那黑衣小郎君也聞到一股味道,問她:“你師傅的衣服在何處?”秦嫣指著近旁的馬車:“就在這裏,手一伸就拿到了。”小郎君上下看著她,說:“去拿,動作快一些。”

    秦嫣動作果然很快,不過幾息便取回了衣衫,這些天她對陳應鶴老先生服侍周到,對他的衣物擺放都熟悉。她跪在陳老先生身旁,道:“師傅,換衣裳吧。”

    “嗯,哎,乖徒兒。”陳老先生歎氣道。

    秦嫣握著師傅脫下的外衣,努力用手撐開:“師傅,我替你擋著。”

    陳先生開始解中衣,脫褲子。秦嫣個頭小,用力張開衣衫也擋不住陳老先生,眼看著老先生一個幹瘦的身子露將出來。小郎君指著一個樂師道:“你去幫著拉一下。”

    那樂師剛站起來,但聽得一陣風聲過來,隨著一聲慘叫,一名胡商打扮之人在他們麵前被斬落頭顱,大片血花飛濺到這群樂師、馬夫身上,眾人驚叫起來,紛紛抱著頭蹲在一起。

    黑衣小郎君將屍拉離這些百姓,轉頭看到,秦嫣還在努力張著手臂,給師傅遮擋身子。他走近兩步,默默伸出左手,將她怎麽也撐不起來的一片衣角扯起,為陳應鶴老先生遮蓋羞處。秦嫣現了對方在幫助自己,轉頭看著他:“謝謝郎君。”

    小郎君平視前方,神色漠然。

    秦嫣看著陳老先生換好衣裳,將髒衣服裹起來,放在一邊,說:“師傅,等一會兒我替你洗幹淨。”秦嫣低頭“呀”了一聲,引得陳老先生和那小郎君都望向她,方才跌落之時,她琵琶的鳳凰台、弦軸都摔了個粉粹。樂班的琵琶是借給她們使用的,等賺了錢要還。她錢還沒開始掙,先折了一把琵琶。

    秦嫣不敢多吱聲,將琵琶放在身後。

    不多時,邵康班主和兩名胡姬,還有那隊假冒的“胡商”都被降服了。手持金鏜的褐衣大俠和灰衣道長,帶著那五個黑衣人手腳利落地處理著俘虜和死屍。此刻又有敦煌軍方派出的人手來接應他們,黑衣小郎君便招呼著眾人,打算離開大澤邊。

    那灰衣的道長沒有上馬,特地走到允和班樂師們蹲著的地方,請他們站起來:“請問諸位,方才練琴的小娘子是哪一位?”

    “請問道長有何吩咐?”秦嫣走上去。

    道長五十上下的年紀,看著很和善:“小娘子,你那曲子彈得不俗,師傅可在。”

    “在的,”秦嫣轉頭對陳應鶴先生道:“師傅,這位道長問起您。”

    陳應鶴不耐煩道:“跟他們說,你師傅不愛見外人!”

    “陳老先生!”那道長出喜出望外的聲音,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陳應鶴的手臂:“哎呀,竟然是陳老先生在此,幸會幸會!難怪教出如此佳徒!在下衝雲子,與你徒兒查士洛是好友,在長安時常聽他彈琴。”

    陳應鶴臉皮抽動半日,道:“駐雲門的衝雲子道長?聽徒兒提起過你。”

    衝道長熱情招呼:“老傅,快來!當年《秦王破陣樂》的曲作者,陳應鶴老先生在此。”褐衣光頭大漢斜持金鏜,走過來見陳老先生。

    秦嫣隻知道師傅琴技很高,膽子很小,沒想到竟然如此有名。

    兩位大俠寒暄一通,告訴陳老先生,這假扮邵康班主的人,真名叫髁拉赫利。原是盤踞在陰山以北的一名匪,常年在東圖桑和中原國的連年對戰中,渾水摸魚。此番東圖桑敗潰,這赫利老賊欲逃往西圖桑投靠自己的姻親。他在居延澤將真正的允和樂班所有人都殺了。自己冒充班主,然後高金聘請陳應鶴老先生為音律教頭。

    陳老先生從長安回來,隱居居延澤,本為歸鄉養老。他是長安城琵琶聖手查士洛的師傅,有他在,邵康班主的身份就沒有那麽容易被識破。至於秦嫣這些小樂師、小舞伎,則是臨時招募。

    髁拉赫利要以這些樂師為自己身份的掩飾。並不會真的進入敦煌,一旦混出河西,就會大開殺戒,將整個車隊的人均滅口。

    陳先生聽得後怕不已。

    秦嫣聽得也跟著後怕不已。

    三位老人談得興起,衝雲子道長轉頭對那黑衣小郎君道:“宜郎,尋點酒來。今晚我要跟陳先生不醉不歸。”陳老先生忙道馬車上就有,讓秦嫣去取了酒水來,三位老者席地而坐。陳應鶴回頭見姑娘們和馬車夫都還站在原地愣,轟他們回去睡覺。秦嫣跟在隊伍中抱著破琵琶,匆忙回到馬車上。哀怨地想著:她的晚飯呢?

    到了車中,一輛車裏睡六個姑娘,可是誰也睡不著。玉蕊說:“你們看見不曾,那六個黑衣人都生得俊得很,不知能否說上話。”

    絲蕊倒是觀察細致,道:“若不是那道長執意要跟師傅喝兩杯,他們早已撤走了,哪會跟我們說話?”

    大家嘀咕了一陣,沒人敢下車,一來湖邊剛死了人怕見血;二來,也擔憂師傅責備。便草草睡下了。

    秦嫣卻怎麽也沒法躺下來,她因練琴被罰了飯,餓到兩眼綠。隻能悄然滑下馬車。先看了看車外的情形。死屍、俘虜已經被裝入了一輛馬車裏。另外五個黑衣人在大澤邊整理著什麽。隻剩下那個眉眼很標致的“宜郎”,在三位老者身邊生著一個火塘。陳先生拿了自己的琵琶,正在給兩位大俠彈琴,樂聲蒼茫遼遠,伴隨著老人們的爽朗笑聲,一直傳到大澤深處。

    秦嫣去儲放食物雜糧的馬車裏尋到幾根胡蘿卜,河西天寒,她討厭吃生冷的食物。便走到火塘邊,揮了揮手中的胡蘿卜對那宜郎道:“我沒吃晚飯。”宜郎點點頭。秦嫣遠遠坐到對麵去,將胡蘿卜丟入火塘。這個味道燒起來很淡,吃幾口盡早回馬車就是了。

    蘿卜軟了,用一根有彎頭的草棍掏出一個最小的,她吹去黑灰,不顧燙嘴匆忙吃著。身後傳來聲音:“花蕊兒,膽子不小啊。溜出來吃獨食?”

    秦嫣抬頭看到是玉蕊,另外幾個姑娘也下了馬車。

    玉蕊看見師傅正喝得高興,似乎沒有心思來管這裏,對著火塘對麵的宜郎道:“小郎君,你可要聽曲兒?我們來唱給你聽?”姑娘們都笑了起來。連另一輛馬車上六個姑娘也都輕輕下來。

    那宜郎見火塘邊瞬間花團錦簇,拿起刀,退到了遠處。

    他走開,自有人走過去迎合那些姑娘們。四個高大修長的黑色身影從大澤邊走過來,姑娘們回頭看一看,原來是方才跟“胡商”廝殺的那幾位小爺,他們在大澤邊清理髁拉赫利的級,翻查身上的印信,處理屍身。此時活已幹完,留了一個綽號“小紀”的同伴在收尾,其餘人等則回宜郎生好的火塘邊來休息。

    一走近火塘,他們便順手將臉上的黑巾扯掉。十幾位姑娘一看,都喜愛得不得了,果然個個劍眉朗目,英俊得各有特色。

    隋唐狎妓成風,那四人也有二十上下的年紀,大多已知人事,見此處的姑娘嬌嫩嫩、水靈靈也都很高興,遂坐下來跟她們說話。

    火塘邊忽然這麽多人,秦嫣便被活活擠了出來。眼睜睜看著自己剛烤下的蘿卜也被掏出來吃掉了,氣得正待衝上去搶些回來墊饑。

    聽得身後有人叫她:“小孩,你過來。”

    她蜷腿伏地的姿態,韌性卓。那纖細的脊背微微彎曲成彈弓的形狀。她的每一個指節、手掌、足尖都在巧妙蓄積著彈勁,整個人隱隱然有著很強的爆力。一旦有重物砸在背上,她便會將其扛轉擰彈,救下那個墜樓的舞伎。

    毋庸置疑,盡管她沒有什麽高深的武功,看起來也是那般瘦弱,不起眼。但這一定是個千錘百煉磨礪過的孩子。

    翟容見她僵持在此處,對她道:“你行這般大禮做什麽?”

    秦嫣便爬起來,她盡力做出卑微狀,說道:“郎君,奴婢無禮了,先避一下。”匆匆轉身欲走。

    翟容喊住她,臉上似笑非笑,道:“你是應該避一避嫌了,目光精確,落地到位。我們來切磋切磋,待得人砸在你背上,你準備用哪些手法,卸去那份衝撞之力?”

    “……”秦嫣還很想反問他:他是屬竄天猴的嗎?這麽遠也能蹦過來。

    翟容將絲蕊反手交給一名仆婦:難怪一臉保持距離的樣子,原來是身懷貓膩。

    ——讓你保持距離!

    他壓迫感十足地攔住秦嫣的去路,將她逼到那繪滿了佛國勝景的高台邊,道:“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花蕊小娘子是不是被換了個人?”

    秦嫣被他的陰影迫著……

    她根本不敢抬頭。

    耳邊聽得一陣亂響。翟容抬起頭,卻是方才一堆奴子、仆人搶著救絲蕊之時,有人誤撞了那高台。高台為了推上台方便,本是活信銅扣搭建而成,不知錯了什麽榫,那台子竟然搖搖欲墜起來。

    翟容將秦嫣一把從麵前拽到自己的身後護著,抬手去擋那高台。高台前麵,畫滿了那些流光溢彩的佛國圖,翟容看不到後麵台子的機械結構,根本無法及時控製歪倒之勢。

    這一回,翟家坐席處都開始有人慌亂了,生怕那台子倒下來砸到座位,男子們尚能把持,女子們則已亂做一團。有些地方甚至案桌推翻,瓷具碎裂,五色瓜果撒了一地。

    秦嫣無奈,明知還是會被翟容看在眼裏,可是人命攸關,她隻得甩開翟容拉著她的手,一個箭步衝到那高台後麵。

    翟容覺她又衝了出去,側頭目光相隨。

    這個台子做出來的時候,秦嫣曾經蹲在這台下,好奇地觀察過好久。她是十分熟悉了解這個台子的柱架結構的。她靈蛇一般在複雜交接的鐵柱、木框間穿繞梭轉,尋到了下麵承力的關鍵之處,整個人壓下去。她站對了位置,那台子終究沒有倒下來。

    她一直趴在那底座上,直到有“蔡玉班”帶來的匠人,上前控製住。

    秦嫣縮在“九重仙雲佛殿”的布景畫後麵,希望翟容能夠“貴人多忘事”,休要再來跟她說話。

    翟容根本不會放過她,五根手指從布景板的側麵一把拽住她的一根辮子,她被扯得滿臉扭曲,跌跌撞撞從高台後麵被活活拖出來。秦嫣捂著越淩亂的頭,心中惱恨交加,抬頭竟然看到翟容在笑。

    這種情況下,笑得如此開心,不覺得很惡毒嗎?!

    她默默看著翟容,知道他又要說她幾句風涼話。

    翟容果然揶揄她:“小娘子真是好身手,健步如飛,站的也恰是位置。”

    此時四周的人聲喧囂忽然安靜了下來,眾多仆役、奴子、媼婢們紛紛垂手侍立低頭行禮。雜亂混站的各位樂師、班主、舞伎依次退開,讓出一條道路來,朝著中間,雙手垂低行禮。

    方才還慌做一團的舞台四周,從絲蕊墜台,到高台傾瀉,不過一刻鍾時間,已經在不動聲色間被人安撫了下來。

    一名玄色錦袍的男子排眾而出,正是翟家家主。

    秦嫣心頭亂鬧一片,正不想麵對那翟家二郎君的嘴臉。看見翟家主到了,彎腰駝背行禮。

    翟容轉身行禮,道:“大哥。”

    翟羽向自己兄弟微微頷,鳳眼掃過秦嫣,在她臉上停留了一下。走到抱著絲蕊的仆婦麵前:“去請梓先生過來看一下這位娘子。”梓先生是翟家金創醫,善看傷勢。那梓先生本來就帶著醫箱候在台下,此時走過來給絲蕊診視。

    秦嫣身為“蔡玉班”之人,順理成章退到了絲蕊身邊。

    她仔細看了一下絲蕊的麵部。她自己也時常需要從高處躍下,以她這些天對絲蕊身子素質的了解,絲蕊娘子身為一名能在高空自如飛舞的舞伎,其平衡能力和身體控製能力遠遠高於尋常人。縱然掉下來一時昏暈,也不至於如此長的時間。

    秦嫣觀察之下,絲蕊睫毛微微顫動,顯然是假裝昏迷。秦嫣此時頗為理解她裝暈的心態,從高台上墜落下來,確實難以言說什麽。

    梓先生取了一根艾葉,熏了絲蕊的鼻端,絲蕊就悠悠“醒轉”。秦嫣側目看著,隻想知道為何她會忽然從高台上墜落而下。

    翟家主命“蔡玉班”的工匠將高台推到台下,讓下一個樂班準備歌舞上場。命人將絲蕊帶去一間僻靜耳房稍事休息。

    各人歸坐之後,在後麵查探絲蕊墜台之事的一名家仆悄然走近翟家主的身邊:“回稟家主,那高台上的確有護身絲索,但是已經斷了。”他壓低聲音,“是被人故意切斷的。”

    翟家主微蹙眉尖,他道:“讓‘蔡玉班’一個都不許走,我們這邊先行完家宴再說。”

    “是。”

    翟家主看了一下眾賓客,似乎對於方才的驚擾之事尚未平息,對那家仆道:“你叫宜郎到我這邊來一下。”

    “是。”

    那家仆先去了翟容的位置,翟容便起身來到自己大哥身邊。翟羽跟他說了幾句,翟容笑了起來,點頭答應著什麽。

    那家仆又來到“蔡玉班”班主麵前,令他清點人數,帶著秦嫣他們站到一處樹蔭底下。說道,“蔡玉班”出了如此重大的失誤,翟府需要徹查一番。所有人等在此暫時聽候差遣,不得退散。大家自然不敢有半分違逆,顫巍巍站好。家仆讓人拿了一些竹簟出來,令眾人可以盤坐此處稍事休息。

    戲台上依然絲竹弦樂,水袖紅裙,歌舞升平。

    “蔡玉班”則整個人心惶惶,蔡班主滿臉灰敗,一時之間仿佛老了十來歲。今日,“蔡玉班”算是把三代經營的麵子統統砸在了此處,今後能否依然在敦煌立腳尚屬未知。眾人表情不一,卻無人敢說一句話。黑壓壓靜悄悄坐在樹下。

    秦嫣看到兩名劍器舞的大娘子表情平淡。今日,絲蕊小娘子那飛天一舞依稀奪去她們的風采。如今這個局麵,不知她們如何想法?

    許散由師傅則跟著蔡家走了半輩子,從名不見經傳的年青琴師到如今的享譽河西。可謂白知交。他憂心著主家,滿心淒恍。看蔡班主哀痛,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安慰自己的老主人。

    也有與“蔡玉班”情義不深的下人,盤算著去何處再搭一碗飯吃……小小一方樹影底下,百態叢生。

    秦嫣心中也很難過,“蔡玉班”的諸位待她都很和氣,特別是許散由先生教了她不少曲子,看著老先生懊喪,她無計可施。隻能等著翟家主的裁奪。

    他們所坐之處距離舞台並不遠,還剩一個節目便到了尾聲。

    節目結束,他們聽到翟家主的聲音遠遠傳來:“……今日雅集,高朋族親賞座,某代舍弟恭受其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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