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兩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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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煩清一下緩存,  謝謝啦!  第八章

    翟府的“鬱遠堂”上,金銀平脫的髹漆平林鹿群屏風相間隔,分賓主合圍共食,約有二十桌。半尺高的案桌上,  擺放著大食產的銀彩繪鎏金果盤、金酒具,  鑲嵌著拇指大的紅瑪瑙。

    奴子們彎腰來往穿梭,送上來自西域和中原各處的名貴菜肴。身著重石青色七破間裙的內苑婢侍為各位族親貴客,或素手破果皮、或以銀製小槌打開駱駝骨髓,或以尖細的烏檀木著挑去產自寒湖的鮮魚背刺……

    眾人在席間,  向著翟家兩位郎主和小郎君不時敬酒。

    從桐子街請來的“席糾”娘子們打扮得雍容華貴,齊胸煙羅裙上隻以薄紗輕覆,  玉臂淺露,雪胸隱約。美人妙語如珠,  出口成詩,逗笑得滿場客人,觥籌碰撞、語笑燕然。

    廳堂沒有門,  兩麵錦緞帷幕以塗金青鳥紋銅鉤挽起。朝向庭院的一麵,有翟家私養樂班在奏樂助興。幾個本族年輕人耐不住“骰盤令”的拘謹,早早就開始行起擊鼓傳花一般的“拋打令”,彩球落到誰手中,  就要起身在庭院裏隨著樂班的琴聲來一段舞蹈。

    一番酒喝到日落時分,  夕陽返照屏風,  便開始有人告辭。搖曳著五彩綢帶的香車寶馬,載著河西貴人們,在熏熏酒意中走出了翟府。翟容親到門口送人。

    翟家主則留在“鬱遠堂”內招呼族中親朋。

    此時已經令下人將先前的宴席撤走,重新換了燙過的越州淺色酒具、茶碗、豆盞,重新擺過席位。還為族中老人們傳了靠胳膊的憑兒和塞在腰下的軟枕,讓族中親眾可以放鬆一些隨意趺坐。

    留下來的都是族中近親,是要在翟府過夜的。這樣的酒席通常要飲至深夜。女眷們不勝酒力,在婢侍的攙扶下,去後宅客房更衣洗沐了。

    翟容送完賓客回到“鬱遠堂上”,聽到如此對話。

    “……翟家主,二郎主已近冠歲,可要留意起親事來。”一名族老道。唐國戰亂剛結束,聖上提倡男子二十弱冠前而婚,翟容十七歲定個親也是應當在考慮之中的。

    翟羽道:“舍弟去歲在長安‘太極宮’被皇上親敕為皇家近衛,此事就不當著急了。”

    男子作官則要為政務、軍務奔波忙碌,三十娶妻的都有。當然,侍妾可以早早就納。例如,他與宜郎的父親翟雲誠便是如此,二十三歲從軍前,家中有一侍妾生下了翟羽。直到三十多歲才娶了華陰的楊氏女為正妻,有了翟容。

    那族老驚喜地張大眼睛:“二郎主入仕了?”翟羽道:“二郎要多奉侍聖上,待多些功勞在身上,以後為官能有‘上資’之選,會更有前途。”唐國論功行賞之時,同樣的軍功,依照出身不同而分“上中下”三資,各有高低。

    少傾,有人拈須而笑:“如此甚好,待二郎主年過弱冠,這族中又可以出一個做官的家主了。”

    翟羽微笑。

    的確,宜郎才是翟家長房嫡孫。翟羽隻是侍妾所生的庶出長子。

    當年他們父親去世之時,宜郎隻有六歲,因吐穀渾趁中原隋唐更迭之亂入侵敦煌,翟家族眾迫於無奈才推舉他暫代家主,說好等翟容行過成人禮之後,便將家主之位讓出來。翟羽接了聖上的差遣,做了河西密諜頭目,身上隻能捐個散官。從表麵看,是個沒什麽官身的散人。做這個翟氏家主,顯得越名不正言不順了。

    翟容看族中之人又在仗著年紀大、輩分高,對他大哥口無遮攔。這就是他不喜回敦煌的原因。若沒有他在,大哥自然能將一切鎮得好好的,他一回來,大哥的位置就微妙了。

    翟容桌下握一把翟羽的手腕。翟羽明白兄弟要替自己打抱不平,反手拍拍他的手臂,微微搖頭,示意無妨,莫要出頭。以他如今在翟家、在敦煌的地位,已經不在乎這幾句閑話了。

    這些話,族老們本來就是說給翟容聽的。讓他知道,這翟家不是他大哥的。平日裏根本不敢提。

    翟容便當他們是山風吹過,拿起葵瓣白瓷盞敬自己兄長酒:“哥,今日費心了。敬你!”翟羽抬手回他的酒。

    翟家族老敢如此大膽唐突的緣由,翟羽出身不好是一件,更要緊的一件則是他的妻室令族人不滿。

    族人希望翟羽結交中原世家族姓的姻親,來提高翟家的地位。翟羽偏從關外帶回來一名來曆不明的女子。那女子性情乖戾,不堪受族人白眼相待,生下孩子不久,竟棄家而走。

    這讓族人如何接受?

    隻是翟家在西域道上的所有關卡、行商人脈都被翟羽牢牢捏在手中。這十幾年來,翟家在敦煌的地位,也是他一步步做大的。否則,哪怕翟容年齡幼小,他們也可以找一個妥當的族人把持大權。如今隻能仰翟羽的鼻息,受製於他。

    他們唯有盼著翟羽盡早將家主之位歸還翟容,無論如何,軼兒這樣血統不明的孩子,不能繼承翟家。對於族人的想法,翟容選擇:幹卿何事?在他心目中,大哥說軼兒是他的孩子,自然就不會錯。這翟家家主送與他做,他都不稀罕。

    翟羽之妻名叫玉青蓮。在翟容失去父母之後,曾經撫養了他三年,翟容的印象中,嫂子是個美麗的清冷女子,兄長為她建了一座高閣,名為“無遙閣”。嫂子時常一個人在“無遙閣”眺望遠處的祁連山。

    翟容認為,自己兄長對她的確是心有所牽,處理了家務常陪她一起在“無遙閣”上,那應該是他們一段平靜溫馨的日子。

    兄長從各國的商隊中,挑選了最華美的唐國茶具、最精致的波斯毛毯,最剔透的弗林國琉璃,在“無遙閣”中擺放使用。每日研究最新奇的菜品,從各處搜羅香氣清遠的茶葉,供自己的妻子享用。兩個人時常坐在那朱絲黑紋的綢墩上,看著遠處飲茶、聊天,一望就是好幾個時辰。

    兩個人都喜歡種花草,尤其是那些深山中的奇花異草。

    兄長常去祁連山中尋找花根莖球、珍稀種子回來。他們倆用祁連山每日運進城裏的雪水,以滴管慢慢飼養。三年裏翟容見過無數異色奇香的花草,在“無遙閣”上次第開放。

    因翟容那時候睡覺不太安穩,嫂子還會挑安神補氣的草花讓奴子們裝在琉璃長瓶中,供在他的屋子裏,讓這個失去父母的孤單孩子有一宿安眠。

    翟容還能記得,那一回,一種名為“明月珠蘭”的奇花,在夜間開放之時,“無遙閣”上灑滿藍色星星點點的花粉亮點,在夜空中飄浮流動,宛如螢火蟲一般起舞。他忍不住悄悄爬到對麵的樹上去看花。同時,也看到了嫂子低頭侍弄珠蘭的身影,而兄長看她的眼神溫柔,令翟容此生難忘。以及大哥飛身過來,一把將他從密層蔥茂的樹葉中拽出來的情形,嫂子笑得美眸含春的模樣,深深鐫刻在他的心中……

    翟容覺得,嫂子也是在乎兄長的。以兄長對她的維護之心,她肯定不是族人口中那個會因為閑言閑語拋家棄子出走的“乖戾”女子。

    無論曾經如何琴瑟相合過,五年前,玉嫂子還是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翟家。翟容以為兄長會不顧一切去找她。

    但是據成叔說,翟羽隻是將自己鎖在“無遙閣”,五日不曾出來。

    第六日他滿臉憔悴地走出來,吩咐打開府門,拿出那幾天累積的會客單,重新坐回那個家主才能使用的“朱雀書房”。從那一日起,那個會調香、弄菜哄自己妻子笑顏的翟羽不見了,隻剩下一個滴水不漏,打理翟家上下的翟家主。

    不管族中人如何看待軼兒,翟容都覺得,軼兒就是他的親侄子。如果兄長願意,要讓軼兒日後繼承家業,他也會毫不含糊幫助軼兒的。

    翟家兄弟陪著族親老少在“鬱遠堂”喝酒。敦煌城已經宵禁了,整個城市漸漸陷入了黑暗。翟家燈火輝煌如琉璃世界,從高空往下看去,如萬頃純黑波濤中的一隻通明小舟。

    翟家的另一邊,秦嫣正在受著指責。

    負責照看秦嫣的是一位姓管的大娘子,年逾四旬,排行十一。

    雖是外宅粗使婆姨,倒也算看著翟家兄弟倆長大。她一腔老母雞護犢子的心態,時常可憐翟家二位郎主年少失怙。

    十來年前,吐穀渾步薩缽可汗慕容伏允,因曾與前隋朝聯姻,李唐取代隋朝楊氏之後,慕容氏對中原不甚友好。趁王世充牽製李唐軍力,無力顧及西北,慕容伏允命麾下牙將犉可依,襲擊敦煌城,以掠取財物,威懾中原。

    當時的翟家家主翟雲誠正擔任敦煌騎雲將軍,率兵抗敵城牆上。奈何前麵是來自草原的虎狼之師,背後的中原王族陷於軍閥混戰,無力馳援。閉城堅守了三個月,終於在一次艱難的攻城防守戰中,被亂箭射死。其妻楊氏悲慟過度引喘息之症,當夜也隨了夫君而去。遺下翟容才五六歲。

    眼看城池將破,吐穀渾忽然毫無預兆地退了兵。據說他們的三位王子帶著吐穀渾一萬精兵增援敦煌,旨在徹底瓦解中原在河西的力量。這三位王子在馳援路上,竟被人入萬軍取了級,引起內亂,吐穀渾的所有軍隊將領不得不奉詔回牙庭休整。

    不久之後傳來消息,“圍燕救趙”將吐穀渾鬧得政權飄搖的,正是翟雲誠的庶長子,翟羽。

    翟羽飛馬趕回敦煌,方知道父母因他遲了一步,已經在吐穀渾內亂之前雙雙西去。驚悔交集,吐血昏倒在靈堂前。躺了足足一個月,幾乎一病不起。二郎主幼小,驟失父母,兄長又如此奄奄一息,內心驚懼可想而知。

    管大娘子當時正當盛年,提物、燒熱水、扛木柴,手腳靈便很是得用。她的夫君和如今翟家總管成叔,曾經同為老家主的親隨,一起幫著打理翟家上下,親身參與翟家救治大郎,照顧二郎的事務。這幾年管娘子年齡大了,做不動粗活了,賦養在翟府。自己又不曾生出個一兒半女,將兩位郎主視作眼珠子,最見不得有人傷著兩位主子一星半點。

    今日這“蔡玉班”鬧出如此動靜,怎能不好好出個氣?!

    氣哼哼從竹林裏拗了一根細長的竹條來,幾把將翠生生的竹葉捋掉,露出那竹枝來,“啪!”一聲用力抽在秦嫣麵前的一張小石條桌上:“老成說了,小娘子你是嬌客,老娘偏不信這個邪!”她歪鼻子吹著火氣道:“今兒這道理老太婆要給你掰扯掰扯,你們蔡玉班做的這叫什麽事兒!”

    “啪!”又是一下狠狠抽在秦嫣麵前。

    秦嫣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站著。

    她覺得自己好歹也算個客人吧?總不能就地將她給打一頓吧?

    遂又識趣地朝向他,低頭做出恰當的配合:“奴婢也不是彈太好,是否……”。

    翟容看她梗著脖子強按頭的模樣,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兒  :“你奏樂我跳舞,其他曲子我跳不來。隻能《歸海波》了。”

    秦嫣明白了,翟家二郎主親自上台“賣笑”來了!

    看來,絲蕊砸的不僅是“蔡玉班”的飯碗,連翟家也坐不住了。

    有人助陣,秦嫣自己又所學有限,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席地坐到舞台一側一張人字紋竹簟上,斜斜抱起琵琶,五指一掄,清音流淌。

    翟容足下輕移,躍上朱鼓。

    他輕若鴻羽地落在鼓麵,“嗒”的踏出第一聲鼓響,正好落在秦嫣曲調的著點處。

    緊接著,他踩在那裝飾著銅色圓釘的鼓邊,足跟急旋,繞著朱鼓的邊沿激轉起來。那鼓隻是鬆鬆擱在鼓架之上,稍微用力不勻就會斜側。而他一路旋轉,轉滿了一整圈,那鼓麵依然安如磐石。

    一圈轉完,秦嫣的急驟前奏恰好停止。

    他則單足鶴立亮相,台下半是真心,半是捧場,揚起一片喝彩。

    待到秦嫣主曲開始,他靴尖“咚咚”在鼓麵上打出節拍。他在鼓麵上或揚手,或伏背,或翻轉,在鼓麵上彈跳起來。

    唐國尚武亦尚舞,連當今至尊在朝堂大殿上亦會率群臣,引鼓樂,簪花起舞。翟容這種河西小郎君自然多少都會一些。

    若論舞蹈技巧,翟容跟此處浸淫多年的舞技高手無法相提並論。不過,他姿態剛勁瀟灑,與樂聲配合協調,還是引得人陣陣叫好。

    全場正關注時,一個五六歲的小小孩童,穿著淺綠春衫童袍,紮著小髻,趁自家乳母看得入神,掙脫乳母的懷抱,一溜煙跑上了舞台。撲在朱鼓邊搖著那鼓架:“小叔,小叔,我也要上來!”

    那鸞鳳鼓並非專為立人舞蹈所設,為了鼓聲通透,鼓架很是纖細瘦巧。加之站了個人在上麵,重心偏高,即使稚兒,全身靠在鼓身一邊,也能撼動。

    翟容被那小孩推了鼓,搖搖一晃,鼓身立時側翻!

    眾人一片驚呼,怕那大鼓傾側,要砸在那小兒郎身上!

    誰知,那鸞鳳鼓非但不曾倒下,反而立了起來。翟家二郎君雙腿控製著那大鼓,自己踏在鼓的一側,升到半空。他在立起來的鼓側劈腿、旋轉,不見半絲驚慌。

    他看到是自己侄兒翟軼在底下,雙足一撥,那鼓麵回落,輕柔地重新擺平在鼓架上。他低腰伸

    手,將侄兒從鼓架之下,拉著小手拎上鼓麵。

    小小兒郎剛闖了禍,渾然不覺。

    他升到高處,一點兒不犯怵,還似模似樣地仿著翟容的動作。台下頓時輕鬆起來,轟然而笑,都認得是翟家主的獨子。小兒郎也是翟家遺傳的黑白分明大眼睛,一本正經擺動小身子的模樣煞是可人。

    整個過程,鼓倒、鼓立、恢複平穩,外人看著隻覺驚心動魄。翟羽翟家主卻紋絲不動,並不擔心軼兒被砸傷,對於自己兄弟十分放心。

    被孩子一攪,音樂和節奏就亂了度調,秦嫣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動作,雖然大致還是隨著《歸海波》的曲調,但翟容分了心,沒有方才的嚴絲密合。秦嫣便隨著他們的舞蹈,臨時改變一些片段,重新跟上他們的步伐變動。

    翟容也意識到打擾了秦嫣的演奏,抱起軼兒回到應有的力度和敏捷上。《歸海波》雖為長安琵琶聖手查士洛先生的手筆,實則乃出自翟容北海師門長輩的淵源,他比秦嫣更為熟悉這曲子的精髓。

    投桃報李,他揮臂猱身,靴底連叩,開始帶動秦嫣的音調。

    於是,鸞鳳朱鼓上,氣象又是一變。

    琵琶的清亮與鳳鼓的重擊密密契合。歸海一濤那波瀾宏大的韻律在兩人之間引來轉去,此起彼落,層層往複,延綿不絕。

    最有趣的就是軼兒,被自己小叔扛著飛轉,並不覺害怕,坐在小叔的肩頭笑得金鈴兒一般脆亮。一曲演畢,台下掌聲勝過先前任何的演出。諸人直誇翟家二郎君俊采神馳,令人心折。

    翟家主隨著眾人一起,含笑欣賞著自己兄弟和自家小郎君滿場旋飛的身姿。宜郎歸家不過幾日,軼兒從未見過自己小叔,兩人很快廝混得如此親密,翟羽甚是欣慰。那軼兒日日追在小叔身後玩耍,說話也比平日裏多了好幾成,飯也多吃一碗。

    那蔡玉班跳飛天的舞伎墜下之後,翟家其實也需要挽回些場麵。他便讓宜郎上去救個場。本來翟羽打算由“蔡玉班”的許散由先生伴奏。宜郎主動提出,他們的花蕊小娘子會《歸海波》,是查士洛的師傅陳應鶴先生親手帶入門的。於是才有了秦嫣上場的一幕。

    待翟羽的目光落到了坐在一邊彈琵琶的少女身上。

    他湛黑的鳳目陡然收縮,隻見那小娘子滿眼奕奕之色,顯然彈得也很是過癮。可是一張臉卻毫無生動之氣,那嫩若花瓣的菱角嘴上,甚至看不到一絲帶笑的弧度。

    翟家主微微前傾。

    這個姑娘麵容五官細細看去,生得極美。但是麵頰上受盡西北風沙磨礪,黑黃粗糙,將她容色掩去三分。她臉上更充滿了一種僵硬感,顯得垂頭喪氣,滿臉晦色,那點姿容又是少了三分。餘下三分全在她的一雙眼珠裏。

    舞畢,翟容單手抱著軼兒從朱鼓上跳下來,看到秦嫣依然坐在竹簟上,便斜腰伸手拉她起來一道行禮。

    秦嫣很想避開他的手指。

    她感到,自從她暴露了自己有那麽一點點小身手,這個事實之後,他看著她的目光如同一隻吃飽了肚子無事可幹的狐狸,現了一隻折耳朵絨兔可以盤玩戲耍,老想湊過來拽拽對方的耳朵,捏捏對方的尾巴。她很反感,也很擔心,他一旦感到饑餓,或是感覺無趣了,便會即刻亮出滿口尖牙利齒,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咀嚼得骨頭渣兒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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