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蕭玨之怒

字數:4074   加入書籤

A+A-




    翻過一個山頭,曹皎便不再畏手畏腳, 儼然是進了自家地盤, 兄弟你甭客氣的地主姿態,領著顧淮呼嘯而下。

    路遇巡邏兵士不僅不攔, 還會恭敬地退至一邊。

    顧淮看得豔羨不已。對比他這個‘別人家的孩子’, 這才是正牌官二代風範啊。他在營內半年,也知曉些情況。此處大概獨得上天寵愛, 風水好,挨著好幾座大營。曹皎他爹也是校尉兼太守,原是跟前雍州刺史混的,如今也算一方人物。

    曹皎一下來便急急吩咐人去取馬,這當口,他皺眉盯了顧淮半晌, 嫌棄地說:“阿淮,你長得太打眼了,還是戴個紗帽吧,別耽誤了事。我為人說話算話,入夜前一定得帶你回來。”

    顧淮摸摸自己的臉, 看在對方是在誇他帥的份上,沒計較他的小題大做。

    曹皎辦事雷厲風行,不到一刻鍾,兩人已騎馬奔馳在通往樊城的大道上。

    顧淮那顆心, 隨著顛簸而起起伏伏, 蕭玨會怎麽處治他?其實他也不算正規兵, 用不用軍法,不全看蕭玨怎麽想。又勸自己: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他也正好趁此機會摸個底。

    樊城與襄陽隔河相望,到了碼頭,出手闊綽的曹二代包下一條渡船,牽馬而上。

    兩城都窩在兵家必爭之地,而樊城在漢水北,擋在襄陽前邊,更是屢遭征伐。城牆毀了建,建了毀,比襄陽破落得多,城裏也多是些庶民、匠戶、軍戶等。

    曹皎顧淮騎著毛色漂亮的駿馬,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著麻衣的多有避讓,二人順順當當到了目的地,一家巷口的無名湯餅鋪。

    曹皎招呼顧淮下來,將馬拴在門口的樹上。

    樹旁一草棚,棚裏有土灶,一婦人正在案上揉麵,腳下蹲著一六七歲的女童,一根一根往灶裏添柴火。婦人聽得動靜,偏頭一看,笑道:“郎君又來啦。”

    曹皎往掛在灶旁的藤框裏丟了一把銅錢,催道:“大娘,先給我上兩碗湯餅,我這兄弟午時沒用食,眼下餓得慌。”

    顧淮懶得回嘴反駁。

    兩人進了棚後的食肆,裏頭不大,卻收拾得很幹淨。早過了用食的點,又因時值夏日,隻稀稀落落坐著幾人。

    自佛法東傳,椅、凳、墩於民間很是流行,此間便是矮凳配高案,曹皎走到角落,將顧淮往背朝門口的位子一塞,再盤腿坐在他對麵。

    顧淮剛摘下紗帽,就聽得旁邊呼哧喝湯的聲音一停。

    曹皎搖搖頭,預言家般下了定論,“阿淮你長大後一定是個禍水。”

    顧淮開始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他怎麽就豬油蒙了心,上了這人的船呢?

    不一會兒,那女童邁著小短腿,捧著木托盤過來,小心翼翼放在案上。見了顧淮也是一愣,然後一團稚氣地讚道:“郎君甚是俊美。”

    曹皎端出碗,從腰間摸出幾個銅錢丟進木盤,道:“他身無分文,你誇他作甚?”

    他話語熟稔,顯然不是隻來了一次兩次,而是好多次了。

    哦。”女童便不再看顧淮,回頭瞧了眼婦人,趕緊撿起銅錢收了,小聲對曹皎道:“還是曹郎君你更俊。”

    被曹皎拐帶出門,的確一毛錢也沒準備的顧淮無話可說。

    那女童抱起盤子正要走,忽然又歪頭盯著顧淮猛瞧,睜大眼睛道:“郎君可是在白虎營?”

    正盯著碗筷瞧的顧淮訝異抬頭。

    女童雖小已會察言觀色,見狀,略有得意道:“我認得郎君這衣裳,我家阿兄也在白虎營,他叫韋旭,郎君可識得?”

    顧淮身上的玄色衣裳的確是仿新兵營款式,隻是用料不同。

    曹皎擺擺手嗤道:“你個愚兒,這郎君身份金貴著呢,豈會認識你阿兄。”

    哦。”女童神色一瞬失望,又沒事人般的走了。

    韋旭這名字顧淮聽著耳熟,等攪了兩下湯餅才驀地想起來,當初那個幫了他挺多忙的新兵,似乎就是叫韋旭?有這麽巧嗎……

    這家湯餅湯汁澄淨,miàn pí兒筋道有嚼勁,因是夏日,不知調了什麽料,吃起來清口爽滑,回味無窮。顧淮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心,漸漸被美食撫慰,變得平靜起來。

    兩人吃得熱火朝天,誰也沒注意食肆外來了兩名青衣遊俠兒打扮的男子,站在門口瞧了片刻後,便退至巷角。

    一人道:“我去傳信,你且盯緊了,上頭發了話,千萬不能跟丟。”

    不消多時,一隻信鴿自樊城飛出,過漢江,入密林,最後降落白虎大營,由甲兵取了竹筒,快步下樓。

    總是笑嗬嗬的義山皺著眉頭站在院門口,徘徊來徘徊去,最後歎了口氣,那曹氏小兒究竟是何許人物,竟然能讓一心黏著將軍的淮小郎連句信兒也不遞,就急忙跟人走了?

    回想起將軍得知消息後的神色,義山隻能祈禱小郎自求多福了。不過將軍竟然能怒到出動青衣,也可說明小郎在將軍心中地位絕非一般。

    見甲兵疾走來,義山止住腳步,忙接過竹筒進入寢殿,交予正跪坐書案前的蕭玨。感受到將軍周身仿若實質的冷戾之氣,義山半跪在旁,隻當自己是根木頭。

    蕭玨動作並不見急,看似漫不經心地撥開封泥,取了信幾眼掃過,忽然微微勾起了唇角,平靜道:“我還當他跟曹皎是去樊城尋仇打架,原來隻為一起吃碗湯餅。”

    義山打了個寒噤,覺得小郎別自求多福了,還是趕緊回來負荊請罪吧!

    良久,蕭玨淡淡道:“讓裴衝把逐風牽去樊城給小兒,讓他回太守府。”

    將軍!”義山猛抬頭,瞪大雙眼,“小郎君會哭的!”

    屋內沒旁人,蕭玨把竹筒猛擲在地,冷笑道:“他一聲不吭跟人走,又何曾顧慮到我?”

    義山搔搔頭,呐呐道:“那好歹也讓人先回營吧,你這樣,小郎定會以為你是不要他了。”他知道將軍對小郎的看重,此舉定有他意,可小郎不知道呀。

    蕭玨眸光微閃,並不改口,斂了怒火起身道:“你交代完裴衝,再傳李鷹、魏道誌來我院裏。”

    暈紅的天空,日頭逐漸西移。

    曹皎看著還蹲在某個草攤前的顧淮,皺眉道:“阿淮,你這都逛了一下午了,到底想買什麽呀?若回去晚了,可不能說是我食言。”

    顧淮愛不釋手地摸著手上的石雕小獅子,這慵懶的姿勢,高傲的表情,越看越覺得像老板的擬獸形態。他也不傻,雖說是試探,總得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吧。這生辰禮物,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招手道:“來,替我把錢給了,我以後再還你。”

    曹皎一問攤主才二十個錢,嗤了一聲,直接從錢袋裏抓了一大把遞過去,“不用還了。”

    顧淮滿意地把小獅子塞入懷裏,有了道具,這出戲可就好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