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節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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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這是一所高,雖然j國已經跟在a國屁股後對國開戰了,但校園裏並沒有太多戰爭的氣氛,課間休息的女生正站在一處用醒目牌子標識的防空設施擺著poss用最新款的手機拍照。小說申明坐在小亭裏一張尋常的椅子,像是在等人似地翻著報紙。一名校園保安應付差事似地剛從眼前晃過,又折回來,在旁邊坐下,搭訕起來。

    巡查長剛帶人來做過排查,應該無大礙了,保安打著嗬欠,先生,您等弟弟妹妹

    申明茫然地想一會兒,說道:那倆小子還沒下課,等喝酒呢。

    哦,保安聽得茫然,這位成年的兄長居然帶未成年的弟弟們出去喝酒他苦笑一會兒,閑聊道:唉,唐人街的警察真不用,出了這麽大的黑社會武裝組織,發生了槍戰才被發現。附近各駐在所交番都加強了巡邏密度,我們也不得不24小時提高警惕。

    申明應聲道,您辛苦了

    保安受到了鼓舞,站起來,鄭重回禮,這是應該的做,說罷,抖摟精神,到別處巡邏去了。

    申明繼續翻看手的紙,他覺得自己似乎認識這些字,這些字又似乎正講述著某種事:

    警視廳搜查一課本田次長:正被警方通緝申明可能還在本市申明,男,29歲,j國籍華人,係唐人街黑社會組織宗仁社龍頭。三個月前,警方在掌握了充分罪證後展開了圍捕行動,申明及其爪牙武裝拒捕,當時,雙方發生了激烈的槍戰

    sat特警於前日下午與不明武裝人員交火,罪犯身受重傷後下落不明,警方兩人喪生,無人受傷。sat某警視正聲稱,該罪犯即國際殺手冷月,因為在現場再次發現了月形折紙據悉,國際殺手冷月於三個月前潛入本市刺殺了內閣官房長官之子內閣情報調查室高級探員佐島正川,並留下其身份標識月形折紙警察廳聲稱,雇用冷月刺殺佐島的可能是國情報部門前警界名探阿部成吉曾分析指出,內調探員佐島正川被殺案與內調次長村不齊失蹤案應並案調查;內閣辦公廳某要員出麵避謠時聲稱,佐島正川與村不齊雖然同為內閣情報調查室人員,但兩案並無關聯

    二

    天色漸漸暗了,校園裏已經沒有幾個學生了。

    保安又詫異地走到申明身邊,重新打量起來,他的衣著打扮都是價值不菲的,於是愈加客氣地詢問道:先生,請問您是在等人嗎還沒等到嗎

    我等老三老四。

    先生貴姓

    申明。

    哦,申明這個姓氏很少見。

    保安心想:這學校並非貴族學校,但女生們個個都穿金戴銀的,想必這位也許是等哪個小女生的,未必真有弟弟在這學。如此思量著,又偷偷欣賞起申明手的那塊手表

    什麽東西

    保安突然發現,申明的腰間似乎別著什麽硬東西,像是保安不敢肯定,也不知是哪根筋出了岔子,下意識地伸手去摸

    申明暴喝一聲,將保安反剪過來,按倒在地,撈出那硬東西頂著他的腦袋,一句漢語脫口而出:繳槍不殺

    三

    當其它保安聞迅趕來時,都嚇著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年約三十的便衣警員正手持一支製式手槍頂著保安的腦袋,保安正被一個標準的擒拿架勢製服在地並連聲解釋,而這位便衣則充耳不聞,不停地用某種語言衝保安大吼大叫。

    保安隊長連忙去,一邊連聲勸慰便衣警員,一邊向同事探問情況。很快,大家恍然大悟:這位新來的保安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去摸便衣警員的佩槍便衣警員或許基於某種直覺,認定這位新來的保安是最近正被通緝的華人黑社會龍頭,所以便衣警員口說的語言是漢語案犯是華人,警察當然要說漢語了。現在的便衣素質真是越來越高,不但懂英語還懂漢語。

    隻是這便衣警員似乎有點愣,噢,準確地說,最優秀的探員往往都有各自的古怪之處。在眾人的百般解釋下,保安隊長還拿來了花名冊,對照了那保安的證件,便衣警員才罵了幾聲,鬆開保安。

    保安隊長正要請這位在校園裏蹲點戒備的便衣警員到辦公室裏喝喝茶,順便賠罪。不料這便衣警員並不買賬,收好了手槍,轉身便走,頭也不回。

    保安們望著那削瘦偉岸的背影走出校門,饒有興致地談論起來。

    你看那身打扮,一般巡查長沒有這麽高的薪水;再看那不苟言笑雷厲風行的作派,必定是警視以的級別。

    我說,他一定是警視廳搜查一課裏係一級的長官。職業組出身的警視都很年輕,正規警校畢業,通過國家公務員一類考試進來的。多流利的漢語啊,素質真高。

    我的手快被扭斷了。當時根本沒反應過來動不了了,身體像灌了鉛似的仿佛還是個柔道高手。

    那身手,那氣度電影裏的還要酷

    他剛才說申明說在等老三和老四。

    笨蛋,申明是糟糕

    怎麽了

    壞事了,申明是報紙一直鬧得沸沸揚揚的唐人街黑道頭目

    啊

    這位長官一定在假扮什麽同黨之類的,和申明接頭。我們壞了刑警的計劃

    不對他自稱申明的。哪有暴露自己與別人亂接頭的黑道頭目

    這便衣有這麽笨

    胡說,隻是古怪,那些不是我們所能理解得了的。

    嗯嗯,搜查一課一向都很古怪。

    四

    申明走在這座似曾熟悉卻又陌生得可怕的城市裏,與無數人擦肩而過,其有不少是身著黑色服裝頭頂大蓋帽的人,是公安嗎可是他們的帽徽為什麽這麽怪

    阿明

    是媽媽的聲音

    申明滿懷欣喜地回頭,那聲音已經被下班高峰間洶湧的人流所吞沒,人海茫茫,哪裏有媽媽的身影申明驚慌了,媽媽不見了

    申明沒有哭,因為媽媽不讓他哭。

    媽媽,他們說我沒有爸爸,是嗎

    阿明,你有爸爸。爸爸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等你長大了,他會回來啦。

    媽媽,我害怕。

    阿明,媽媽也很害怕,因為媽媽是女人。但是阿明是男子漢,男子漢是不能哭的,男子漢要保護媽媽,男子漢不會害怕。

    嗯,媽媽阿明是媽媽的警衛員,媽媽去哪裏,阿明去哪裏,永遠都不分開

    乖孩子,拿好你的槍,這是爸爸留給你的,你不能讓任何人奪走他。

    把槍還給我那是我的

    這是木頭槍笨蛋明,這是木頭槍

    不,那是真槍,是爸爸留給我的

    你爸爸死了,這是木頭槍笨蛋明,你爸爸死了,這是木頭槍你爸爸死了。

    嗚求求你們快把槍還給我,我有爸爸,他去了很遠的地方,爸爸沒有死。

    叔叔,他們打我,你快去抓他們你是公安,快去抓他們,他們打我

    阿明,叔叔不可以幫你,因為叔叔是大人,叔叔是抓大壞人的,叔叔不能欺負小朋友。

    可是他們欺負我

    阿明,你是媽媽的警衛員,是個男子漢,對嗎你連自己的槍都搶不回來,還怎麽保護媽媽

    那我怎麽辦

    去拿回你自己的槍,阿明,記住那不是一塊木頭,那是一個男人的尊嚴靠你自己,去拿回你的尊嚴

    老三,我要走了。

    真的要入伍

    我考不大學。叔叔說我進部隊可以保送軍校,軍校也是大學,嗬,我爸走得早,唯一能留給我的也隻能是這個了。

    不說這個了。保重,老二。

    保重。

    起來你這個孬種這裏不是你四處惹事生非的街頭,打得過打打不過跑。這裏是部隊你是一個兵打不過你也得打,隻要還有一口氣給我站起來

    班長,我我不行了

    呸是誰告訴我說這小子是軍人的後代胡說,這是個孬種

    混蛋不許你侮辱我的父親

    有種有點力道了哈哈哈,申明,這才像一個軍人。來啊,繼續,今天你不把我揍趴下別再說你姓申

    殺

    報告首長,蚌埠坦克學院坦克火力運用與指揮專業07屆學員申明向您報到

    學員學員,哪來那麽長的頭銜。

    是。報告首長,學員申明向您報到

    嗯,為什麽當裝甲兵

    報告首長,組織讓我當什麽兵,我當什麽兵,不管當什麽兵,我都要做一名好兵

    說得唱得還好聽,去,到補給連修理班當個兵給我看看

    是

    報告連長,偵察車發現蒼狼團兩個坦克連。我們突進速度太快,主力還沒有跟來。等等吧

    笨蛋,坦克連能跟能裝甲連嗎兩個廢人八隻拳頭怎麽跟一個人的雙拳兩腿打轉我命令,機步排占據右翼山頭構築反坦工事,連偵察車過去勾引他們,坦克一二排跟我找地方躲起來。

    敵t80坦克皮厚,機步排擋得住嗎

    他們要是一窩蜂地,五千米急速奔襲,不可能保持嚴整的戰鬥隊形,容易分散火力,我們的99式射程更遠,專瞅落單的一一點名;如果他們分批攻擊,那不更好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收一雙。

    哦

    告訴機步排,除了車載步兵下車構築工事以外,各車分三組在周圍亂跑,要搞得昏天暗地的,讓敵人以為這是一個連以規模的機步分隊。這裏一馬平川,敵軍坦克部隊一定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一看到我軍步兵怎麽能不樂得發狂哈哈。

    連長,他們真瘋了,正爭先恐後地往機步排陣地衝呢

    看見那幾輛t90沒一定是指揮車。來啊一排作一梯隊,往8點方向衝過去,幹完那幾輛指揮車後不要戀戰,直接去和機步排會合。二排作二梯隊,跟著我,先支援一梯隊,然後夾擊衝得最凶的那小撮t80。嗯,主力差不多到了,請示營長派3連先到19號區候著,這些瘋子一會肯定往那跑。

    你是申明

    是的,首長。

    你的領導很看好你,兩年內升營長沒問題喲。你真願意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加入我這邊

    是的,首長。

    嗯你還是個獨子

    報告首長,現在的軍人都是獨子,我隻是其之一。

    老母親怎麽辦你沒想過你的父親是烈士,說實話,我在挑你的時候一直在遣責自己的良心,如果你遭遇不測

    如果我真有什麽不測首長,戰爭遲早會爆發,那也隻是早晚的問題,從穿起軍裝的那一天起,我沒有選擇。首長,我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也知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既然參了軍不能顧那麽多。我是步兵營長申偉的兒子,他的很多部下還沒來得及留下後代犧牲了,我作為他的兒子,現在作為一名軍人,在組織需要我時,而我卻選擇了逃避,我怎麽能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叔叔首長,決死狀我已經簽啦。

    好吧,申明尉。從今以後,你是總參三部七處的人了;從今以後,你要保重。

    是,處長

    老三,你快走

    幹你娘的申老二,讓老子年年都到你的墳燒香沒門,老子沒那功夫

    姓庭的,你想死我不攔你,但是你不能死在這裏,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不然我們三年來的心血都白廢了你對得起程習嗎

    老子的命老子說了算,幹你屁事,老子陪你死

    少校同誌你的命是自己的,但你的真實身份卻是國家的,你沒有權力暴露國家機密你給我滾林爽,樓還有兩個歐陽克,快,把光碟都扔碎紙機裏周成武,我掩護你

    申明,你還好嗎好兄弟,我隻能送你到這了,這裏很安全好兄弟,我得走了,還有一處據點沒銷毀。自己保重。

    頭好痛這裏好黑剛才是誰在說話媽我怕

    阿明媽媽在這記住,不要讓別人奪走你的槍,你是媽媽的警衛員

    媽媽媽不要走,告訴我,剛才是誰在說話

    五

    人流愈發洶湧,世界卻愈發冷漠,高樓廣廈間那一抹孤涼而卑微的晚霜正漸漸遠去,仿佛聽到來自西方某處海岸的召喚,隻是,那聲聲召喚太遙遠,太微弱,聽不清楚。

    麵露詫異的下班族們從時而仰天長嘯時而抱頭痛哭的申明身邊走過,一個接著一個,沒有人會停下來問他是誰,為什麽會這樣。因為在j國都市的每個角落裏,每天都有類似的因不堪生活壓力而精神失常的人,跳樓自殘縱火殺人人們司空見慣,熟視無睹。

    申明一直走著,不知道要走到何時,走到哪裏。

    或許他在尋找,苦苦地尋找那殘缺的記憶,再重新拚接在一塊,找出一個問題的答案:我是誰。

    六

    當太陽沉入海裏,西門將小舢板係好,提起稍稍有點重量的魚簍回到家裏。所謂的家隻是一間座落於高崖後小林邊的小木屋,不足七十平方米。自從老伴死後,西門遠離城市,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具體是多少年,他也不記得了。

    阿明沒有回來。西門看一下天色,放下魚簍,洗鍋生火掏米,從屋裏拿來工具和原料,準備做生魚皮。

    三個月前,大概是一個日光猶如蛋清一般剔透的可人的清晨,不知從哪走來一個三十年紀的年輕人,來到木屋前席地坐下,一聲不響,全神貫注地看著西門修補魚。時下的年輕人很少會有閑情逸致徒步走到這片沒有公路遠離城區的海灘,更不會對魚這種東西感興趣。

    會織嗎

    會釣魚。

    撒可以吃飽,垂釣可以吃好。

    能捉不

    魚叉生鏽好幾年了,現在在近海已經找不到可以紮得到的魚啦。人老了,去得不遠。

    海那頭是什麽地方

    國,朝鮮,噢,現在叫韓國和朝鮮了。

    國

    是個美麗的地方。

    這裏美嗎

    美,可是我記不清是什麽樣子了。

    我也記不得了。

    你叫什麽名字

    他們叫我阿明。

    阿明。

    哎。

    幫我生下火可好

    好。

    如此,阿明成了木屋的第二個成員。

    阿明似乎是個天生的水手,換下那身散發著城市氣味的衣裳,穿帆布筒褲後,不出幾日,便能掌好舵拉好帆了。

    阿明頭有被鈍物撞傷過的痕跡,還有一支槍,總是隨身帶著,像生下來在身長著似的,既不刻意地擺弄,也不會隨意亂放。西門沒有見過這種槍,但是能大致估算出它的口徑射程容彈量,甚至板機扣發力。

    阿明會說國話,但他記不得自己從哪裏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對於西門而言,這些都不重要。西門這一輩子已經見過了這世所有稀古怪的人,經曆過最荒誕不經的事兒,即便再有一支載滿了陸戰隊員的船隊前麵,全副武裝地站在麵前,他也不會去關心,哪裏還有戰爭,勝家是哪一方,戰爭結束後人們該如何重新開始生活,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今天早醒來時,阿明正坐在門檻,呆然目視西方,仿佛數百年來都一直保持著這種守望者式的姿態。

    你是從那裏來的嗎西門指著正西方向。西門依稀還記得那裏有一個龐大的國家。

    我是從那裏來的嗎阿明茫然自問。

    從哪裏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死的時候要回到那個地方。

    我會死嗎

    每個人都會死,病死,餓死,老死,戰死。死了,變成土,又長出草,兔子吃草,人吃兔子,人生人,人又死,周而複始。

    老三老四也會死的。我要去等他們,哦,他們還沒下課。

    阿明說罷,回到屋裏換那身來時穿過的衣服,便走了。

    西門沒有問他去哪裏,去做什麽。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值得他去關心的人或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歸宿,不管阿明去死也罷,殺人也罷,都與他無關。

    隻不過,不管阿明是什麽人,西門都希望阿明能回來,因為他需要一個助手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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