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東地檢廳介入後,板田少室唯一能做的是回到警察廳警備局外事三課的辦公室，摘下配槍和手銬鎖回保險箱，並搬來被子和方便麵，吃睡在總部大樓第15層。 w w w  v w   他在等待佐島森陽的訓斥和其它課係尤其是外事二課的熱嘲冷諷。南車常作為華人,原本應由負責東亞方向的外事二課而非負責東方向和國際恐怖主義的外事三課來調查雖然局裏作出此人與國際恐怖組織有聯係的解釋,但板田越俎代庖的作法仍然引起了外事二課的嫉恨。他時常設想這樣的場景地檢廳特搜部的檢察官趾高氣揚地撞開門,在外事二課那些家夥幸災樂禍的注視下揮動手裏的逮捕令。至於罪名,輕則瀆職抑或濫用職權，因為他所做的一切所調用的資源均未通過正式途徑，那些特別手令是不可能存在的,警備局局長本人不會承認,更沒有人敢牽扯出內閣官房長官佐島森陽；重則他不敢想像。直到秘密撤離監獄那天，該死的麻醉學博士才點破那層紙，由於麻醉劑注射過量的原因，南車常極有可能已染毒癮。在j國，檢察官自進入檢察係統之日起注定了其一生將與法典緊緊相聯。那些厚厚的法典是他們的生命，是賴以維係其群體利益與獨立性的支柱，對於此，他們執有異常的固執。工作，下級絕命聽命於直屬級，首席檢察官隻效忠於法律，而他們名義的級法務大臣法務省主官乃至內閣首相，僅僅隻是頭頂來去匆匆的政客，不論地位何等顯赫，都逃不開換屆選舉與黨派傾劄之下的權力更替。毫不誇張地講，他們是一個自成一體的特殊的政治家族，其毫不遜於軍隊的森嚴體係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因此，板田少室從不奢望某位內閣高官能夠在他東窗事發時出麵開脫。

    連天氣都一直是陰冷的，隔著牆，能聽到樓層裏的電梯門頻繁滑動的聲響，不斷有人在總部大樓進進出出，電話從未響過，更沒有人推門進來跟他說話，難怕是對他不利的都沒有。他忽然意識到，他被遺忘了。

    那些天是板田少室一生最安靜的日子，同樣也帶著前所未有的失落。耳邊總有一個聲音在嘲諷，板田，你連當替罪羊的資格都沒有。

    沒關係，板田不斷安慰自己，我隻為了讓佐島瞑目，既然是私心，被人利用了又何妨呢即使是做傀儡，也要做得有價值，不論處於何種境地，達到我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如此這般，反倒輕鬆了。目前情形來看，警察廳警備局失去了對南車常的控製，但並沒有任何人宣布終止他所擁有的公開或秘密的特權。他仍然還是內閣情報調查室533號特別委任令的執行官和警察廳警備局外事三課的骨幹探長。從表麵看,南車常在法律的夾縫間無形或早有預謀地完成了極為完美的轉身，然而,一旦有確切的證據表明其真實身份，一切掙紮都終究決定同樣結果。

    板田少室決定走出這間安靜地讓他無法再平靜下去的辦公室。這一天，正是國龍年的大年初三。

    電梯降到11樓,外事二課的人火撩眉毛般塞進來,其包括被板田無意冷落了一個多月的外事二課見習內勤香書莉子。心懷愧意的板由想前解釋點什麽，卻被人有意無意地擋住了。沒有人理會他那聲 借過，反而擠得更嚴實。他忍住了，退後半步，回到角落裏沉默不語。到了4樓,令人窒息的古龍香水終於一古腦從電梯裏往外倒,旋即帶走了香書莉子,連一個回眸不讓留下。

    板田走出總部大樓,將流竄在體內的煩悶與失落統統關在隨之合的電梯裏，再也不想回頭。突然一聲叫喚，隻見位於4樓的行動調度室裏，一身黑亮潔淨的製服跳躍在厚厚的玻璃窗另一邊。香書莉子在叫喊著什麽，她揚著拳頭，奮力的揮舞，卻怎麽也聽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那絕不是漫罵抑或挑釁，而是呐喊，是鼓勵。

    板田少室站立了很久，盯著那扇窗，直到視線模糊不堪。數日來，他的妻子沒有發過一條短信，沒有一句問候，他像一隻被人隨手扔在沙灘的貝殼，盡管很漂亮，卻一無是處。此時此境，他感覺到心口有一個再清晰不過的聲音在喊，加油，板田加油，板田他蔭生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什麽內閣情報調查室什麽警備局外事三課，都統統見鬼去吧我板田少室縱有通天的本事，這一生隻要有香書莉子夠了。

    男人畢竟是男人，在一刹那的感觸之後，板田少室踩實了油門，驅車直奔533特別委任令的大本營一輛塗有通信維修字樣的再也普通不過的麵包車。

    2

    45個小時內我所負責的5個位置都沒有發現異常。 鳥下駐口機械式地作完了匯報,合筆記本,再沒有多說什麽在這兩天裏，他一直在繼續手的工作,十八年的軍旅生涯與祖傳的軍人血統，使這位陸自空降1團特種部隊前少校一直銘守著近似執拗的信念沒有人下令止，行動得繼續。

    鳥下君，謝謝。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板田少室麵帶愧意。

    另外，鳥下駐口抬起頭，一本正經說道，行動課派來的便衣隊很不敬業。你隻離開了45個小時，他們因為一些風言風語而放鬆了自己的工作。板田君，我擔心唐人街那幾條線遲早要出問題。

    板田少室點點頭，提起電話撥打警備局行動課常務次長的電話，正在接通，卻又按住了。他考慮了幾秒鍾，改撥警視廳公安部聯絡課值日官。警視廳公安部是警察廳警備局派駐京東都警視廳的分支機構，負有監視該警區範圍內高危人群實施反間諜偵查的職責，並坦負警視廳各部課與警察廳警備局本部之間的情報資源的協調工作。良久，他放下沉重的話筒，深深地坐到椅子裏，空望著並不高的車艙頂板。一聲噓歎後，目光倏忽變得陰霾，他再次拿起話筒，緩緩說道：接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三課。

    不詳之兆頓時懸在鳥下駐口的頭頂。他作為警視廳資深要員，深知板田少室鄭重其詞地道出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三課這個單位全名意味著什麽一定出大亂子了。搜查三課是整個京東市乃至全國最為專業的有組織性犯罪偵查團隊，毫不誇張地講，j國境內任何一個角落裏發生的有組織性暴力事件均在其四通八達的眼線絡的監視之下。

    請問，現場是哪個單位在負責。板田少室對電話線另一頭大聲問道，並看了鳥下駐口一眼，按下免提鍵。

    對方回答：唐人街36號屬於第7警區管轄，鑒於情況特殊，案件已由本部接手，目前到場指揮勘查的是搜查三課課長南一忠新閣下。

    辛苦了。板田少室掛斷電話，冷笑一聲，側對著鳥下駐口自言自語，很不幸被言了。唐人街36號從七天前開始處於警備局直屬便衣隊的全天候監視之下，但今天淩晨2時發生在那裏的槍戰直到現在都沒有人來報。若非警視廳刑事部及時將情況匯總到公安部，我們還蒙在鼓裏。巴嘎

    唐人街36號，佳佳美容院曾佳你說宗人社四大金剛之一曾佳的巢穴發生槍戰

    哼，用聯絡課值日官的話說，簡直是血流成河。所幸當時行人稀少，暫時還沒有無辜者傷亡的報告。板田少室從吃吃作響的傳真機裏撕下從警視廳傳來的簡報，飛快地仔細的速讀後，遞給鳥下駐口，此事非常蹊蹺。據周邊居民點目擊者稱，2時20分，歐錦賽直播剛剛結束，一輛出租車從暗處衝出來，約有三四支長槍向美容院裏開出來的跑車掃射，爾後，美容院裏也衝出數名槍手與之對射，還有人扔了煙霧彈，現場極其混亂。整個過程隻持續了不到一分鍾，等到轄區武裝巡警趕到時，隻見到血泊彈殼燃燒的跑車和大門緊閉的美容院，所有槍手包括跑車裏那位疑似曾佳的人都失去蹤影。當時美容院早已打烊，隻有一個六十多歲的勤雜工守夜，搜查三課正在給他作筆錄。更多情況還不得而知。

    隻有血泊，連傷者都被帶走了

    血樣化驗也在進行。我要去一趟現場。鳥下君，在情況明朗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全權接管針對白建的監視工作，其它的你不用操心。拜托了。

    放心好了。

    3

    南一忠新在這些散落在地的彈殼之間徘徊了半個多小時，偶爾會蹲下來聞一聞氣味，或站在某個位置眺望另一個位置。他從事反黑工作已有十五個年頭，隻用肉眼能輕易地從彈殼判定子彈及其發射槍械的型號，這次也毫不例外。之所以要徘徊這麽久，是因為他想在腦海重現淩晨發生的那場槍戰。

    襲擊方想必未能得手，事先又對反擊方火力和出擊速度的預判有所不足，所以隻得下車，依托身處暗處的優勢由襲擊轉為積極防禦。一共三人，為首者執微型衝鋒槍,你看這幾枚手槍彈的彈殼很集，說明發射頻率很高。子彈型號要作鑒定才知道，我是沒見過。再看散布的規律，他首先向那邊作戰術規避動作，發射了約二十枚子彈後開始換彈匣，正好到達預定的掩護點。可見非常地專業，能夠根據環境特點和情況變化控製好彈量。有一人在其左翼，剛下車時迅速跳出車輛可能爆炸後的殺傷半徑之外，並於為首者到達掩護點後為其提供助攻，嗯，這個彈殼你也知道是屬於美軍製式556步槍彈，結合那輛被襲跑車的彈孔分布，可以初步認定是他執有4a2之類的短槍管型突擊步槍，並在襲擊行動展開之初一度坦負主攻。至於最後一位，我腳下的這片血跡應當是他腹部彈後動脈斷裂，血液噴射所至這一串血掌印很明顯，他試圖向後方挪動。

    他沒有開火

    這需要等待進一步的鑒定報告。我想他應該沒有開火。這三名襲擊者的作戰素質的確非同小可。設想一下，一名經驗豐富的槍手會在受傷後作出毫無意義的射擊以致於暴露自己的位置嗎

    他們是怎麽離開的

    第三名槍手彈後，為首者加大了射擊密度，你看他所處的位置，至少有四十顆彈殼，散布點較集，可以肯定是在掩護左翼助攻手對傷者實施援救。後麵是長長的巷道，出口隻有一個。

    哦，順勢從巷道脫離交火區。

    板田君，換作你會這麽做嗎南一忠新直起身子，俯視著蹲在地的板田少室，嚴肅帶著一絲笑容。

    有道理。板田點點頭，扭過頭再一次目測巷道的長度，這條巷道縱深約二百米，途沒有分支出口，一旦再遇迎麵之敵將進退無路。既然他們這麽專業，肯定不會選這條路。

    南一忠新抱著手，臉顯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態，卻笑出聲來，問題在這裏。他們偏偏是從巷道出去的。

    什麽

    現場見不到那輛出租車，更沒有車輛爆炸的殘骸請後退幾步，這麵牆有一張電影海報，這部影片啟動宣傳戰隻是這幾天的事，相必是剛剛張帖的。

    被撕破了一道口子。

    幫我拉著皮尺不出所料，正好是出租公司常用車型的後視鏡的高度。巷道質地堅硬，所以肉眼看不出車輪印。

    可是車輛原本停靠的位置有很多血。除了緊急駐停後的輪印，再也沒有第二次轉彎的痕跡了。

    製動留下印子很深，他們是在踩實了刹車後，掛倒檔退到巷道裏的，所以在道口難免刮到了牆。再往裏麵，找不到刮痕。

    前輩，據目測，這條巷道的寬度隻出租車寬出一米

    嘿嘿，是不是有冒冷汗的感覺

    不錯。如果是我在逃命時倒車進這條巷道，頭尾燈後視鏡之類的一定不停地往下掉。

    對了。既然他們在交火後還敢回到車，是不是可以證明，反擊方沒有重火力

    剛才彈痕專家告訴我，反擊方使用的是清一色的美製xxx手槍，京東地區的黑社會組織很少用。根據我掌握的檔案表明，宗人社於兩年前派出二十名骨幹赴墨西哥受訓，並高薪騁請泰國特種部隊退役軍官執教，此後便將這種手槍作為常用的帖身武器。曾佳本人是四大金剛之一，手下有幾名這樣的槍手作保鏢也不足為怪。

    京京地區其它暴力團夥也沒有像襲擊方那樣擁有如此高素質專業水平的槍手。

    進一步，可以排除賞金殺手的可能性。因為襲擊方三名槍手的配合性很好，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板田君，關於時小蘭綁架案時出現的那小股武裝份子，你有線索嗎

    暫時還沒有。讓前輩失望了，

    我沒有興趣知道太多了內幕，隻想盡早地結案。我知道此事的真相對你很重要，不是嗎。

    明白了。隻要是我能接觸到的信息，一定盡可能地與前輩分享。

    像曾佳這麽重要的人物，南一忠新的音調異常飄忽，視線移向周邊幾處製高點，自言自語，應該派精幹人員全天候監視才對。

    板田少室幹笑幾聲，沒有作答。關於外事三課與其它單位之間的糾葛，他不可能向外人挑明。

    一名警長跑步過來報告道：在下水道裏發現兩個人，手腳捆綁，沒有知覺。已經送救護車。

    板田少室心裏咯噔一下，悄悄走出幾米外拿出電話，向留守指揮車的聯絡官小聲詢問：行動課便衣隊第21組的潛伏點在哪裏。

    救護車霎時從身邊滑過，幽閃著紅藍燈色向醫院方向奔去，板田少室放下電話，站在暖烘烘的汽車尾流，整個身體已經掉進了冰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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