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剛剛從遠處樓廈的夾縫間冒出頭來。手機端 vw 佳佳美容院大門值班室裏走出一名扛著巡查長肩章的社區警，捋起紅藍相間封鎖帶，佯佯地打量四周。他約莫四十歲光景的臉,一對彎彎的眼角似乎總是掛著笑容，此時卻是滿臉倦容，裹在厚實的大衣裏搓了搓凍僵的手，遙望整條紙屑漫天飛舞的街道。店鋪大多緊閉，偶爾有行人出沒,無不以惶恐的姿態匆匆急行。這裏原本是京東市唐人街最為繁華的路段之一，如今滿目蕭條。

    辛苦了,武田君。一聲恍若來自地球另一端的問候,卑微地傳入耳。

    武田循聲看去,不禁彎下了眼角,這個骨瘦如柴的老人正是美容院的老門衛鬆下阿利。他哈哈笑道, 我說鬆下君,你不是被叫到警視廳協助調查了嗎

    托福,托武田君的福。問了些情況回家了。 鬆下阿利平時話少，惟獨與眼前這位駐守該區二十年的社區巡警例外。每每美容院打佯時，武田正好開著巡邏車路過，總會熱心地與守夜的鬆下阿利寒喧幾句，譬如天涼了最近小偷猖狂等等，偶爾也會提起那個在廣島警察本部交通特科的兒子。

    哎喲，武田回頭看一眼美容院周邊觸目驚心的彈痕，兀自沉吟道：看情形，還得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鬆下阿利呆望著值班室內那些熟悉的家什，電視折疊床書報架等等還擺放在原處，微頜的嘴裏呢喃著什麽。武田恍地回過神來，連忙將他拉進屋內，不好意思了，公務在身遲遲不見警署的撤離令。多坐會兒吧，看看有什麽急需帶回家的東西，其它的我幫你看著。

    勞您費心了。

    哈哈，鬆下君莫怪罪我占了床鋪好。來，先沏杯茶喝哎喲，這本來是你的地方。

    我來我來。

    鬆下阿利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忽然長了精神勁似的，連腰杆也直了，麻利地取出茶具，拿到水龍頭邊細細地刷洗了一番。武田也沒閑著，收起被子疊到一邊以便騰出地方擺放，順手摘下掛著手槍手銬警棍等器械的腰帶，塞到角落裏用枕頭掩著。

    墜入長夜後的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寂靜隻聽到悅耳的水滴聲，由茶壺嘴徐徐而出。鬆下阿利抿了一口，突然停止了動作。武田下意識地向窗外看去，隻見一輛塗著某移動通信公司標識的工程維修車悄無聲息地駛來，他不由暗自揶揄：看來鬆下君並未老眼昏花，倒是我老了。如是思量著，起身探頭出去，正想阻止那輛冒冒失失接近警戒線的民用車輛，倏地眼皮一顫，整個人都怔住了。

    車門刷開，五人閃身而出。為首的頭戴凱夫拉防彈頭盔，臉蒙著黑色麵罩，雙手握緊一支4a2突擊步槍，槍駭然掛著榴彈發射器。若非戰鬥背心 swat 四個字母異常醒目，武田早已開槍示警了。他從警二十年來，一直和基層居民打交通，極少參於武裝出警任務，今天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陣容。

    武田飛快地從被子底下抽出裝備係在腰，左手整了整大蓋帽，迎出門外。由於未驗證對方真正分身，他隻能將右手按在槍套，大聲說道：什麽單位

    警視廳搜查一課行動組板田少室警視為首者亮出證件，槍口保持著下垂狀態。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武田接過證件，細細查驗後交還對方，剛鬆了一口氣，心隨即一緊：搜查一課素來負責高危惡性案件的偵查，極少出現公眾視野。莫非這裏有炸彈不成他疑惑道：長官，這裏的案子是搜查三課主管的。您這是

    板田少室掃視四周，從內衣袋裏抽出另一份證件，在鬆下阿利眼前亮出徽章，別多問，先帶路駐區警署那邊我會打招呼，讓機動隊趕來支援。

    這是警備局偵查人員特有的徽章，武田不再多問。警備局作為重要的國家安全部門，隨時都可以通過全國警務係統查詢各地的警訊，一旦認定與本部職責有關，即可隨時介入或單獨行動。哈依他打了個哆嗦，摘下對講機，開始呼叫在家輪休的兩名部下。

    板田少室不緊不慢地掃視著四周，不經意地朝值班室裏瞅去一眼。啪的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老武田的臉。警戒線內怎麽會有閑人

    老武田漲紅著臉,彎腰自責，是我失職

    鬆下阿利聽到外麵的對方，顫巍巍地走出門外，向武田鞠躬道歉，給您添麻煩了，下次到我家裏喝茶，這個看起來病蔫蔫的老人又仇視地盯了板田少室一眼，踉踉蹌蹌地匆匆離開。

    板田少室愧疚地追喊道：請原諒呀，大叔。

    枯瘦如柴的背影很快被凜凜寒風吞沒，頭也不回。板田少室反晌才回過神來，迅速扳開4a2保險栓，帶著四名部下徑直闖入仿佛很久沒有人來過的美容院。武田怔怔地站在原地，拿出那隻從未開火過的手槍，在掌心頗為憐惜地摸挲了一會，小步快跑跟。

    板田少室所謂的打招呼其實隻是以路人的名義用路邊的公用電話向轄區警署報了警，聲稱看到有人攜帶武器潛入佳佳美容院。如果美容院確實存在秘密指揮所，聞迅趕來的警署機動隊正好派用場，從警備局到警視廳乃至該駐區警署都功不可沒；如果不存在，則隻是有人報假案，而板田少室將會在撤離之後，深感自責地向警備局局長解釋道，一條假情報令我部將寶貴的資源投入到錯誤的方向。誠然，他希望是第一種結果。

    由於通信維修車開到值班室前才停下，小組成員都接受過swat特種武器與戰術訓練，在下車時都選擇在從建築物內部無法看到的一麵。而那位直接來自警視廳直屬swat特警隊的狙擊手早在車輛靠近美容院前途下車，駐守在一座距目標地僅五十米的寫字樓。板田少室堅信行動的突然性是可以保證的。下一步，是找到目前隻存在他腦袋裏的那個指揮所。

    武田打出建築圖，美容院占據了整座二層舊式的建築，雖然房間眾多，但結構並不複雜，二層隻有左右兩個出口通往一層，一層除大門以外，還有一個作為防火緊急出口的後門。地下室是根據防空條例修建的，社區警察每個月都要檢查一次，成為藏匿地點的可能性不大。 武田額外補充道：後門那條路一度是治安案件高發區，所以布設有攝像頭，也不處在視角盲區。如果攝像頭發生異常，所裏會給我通知的。

    如此，隻有下水道和通風道了。

    一二層各有一處衛生間，都在樓層東段入口。 裹在大衣裏的武田哈了一口氣，搓搓手。

    由於狙擊手需要駐守外圍並兼作聯絡之用，年近五十的社區老民警武田斷然不能參於突擊，於是，包括板田少室在內的突擊隊員隻有五名。板田少室看了武田一眼：這麽大冷的天了年紀的人肯定常往衛生間跑，一樓是可以暫時排除的。他隻考慮半分鍾，決定直接從二樓的衛生間開始。武田被要求留在二樓梯口處，觀察一樓的動靜。

    此次行動的目的是以最快的時間抓捕匪首時小蘭也可能是賈溪，故而在戰術仍基本遵循cqb即近距離遭遇戰作業準則，若敵方人員規模較大則迅速撤離，絕不戀戰稍後抵達的當地警署機動隊會負責掃尾工作。

    坦任副隊長兼抓捕手的是板田少室的助手，他槍法最好，具備較高的心理素質，擅於處理突發事故，手持德製p5 衝鋒槍在前開路。p5衝鋒槍作為一支老牌的警用槍械，其點發連射精度火力持續性及停止作用都足以保持五十米內的精確性首發射擊與短暫的壓製作用。另一方麵，由於穿透力不強，在室內使用時不宜造成跳彈，能有效避免額外的友軍或人質傷亡，常常作為警方室內搜索作戰的首選，畢竟此類行動的交火範圍普通不大。

    霰彈手在其側後持雷明頓870型霰彈槍，靠牆壓陣，裝填彈序為首發閃光彈次發震蕩彈，其餘為殺傷彈，負責近距遭遇壓製。必要時可在隊員掩護下更換彈種，或直接改用更便於突然掃射的德製p7微型衝鋒槍。

    隊長板田少室位列第三，持美製4a2突擊步槍，配裝15倍氚光瞄準鏡，加掛的榴彈發射具赫然裝填著隻有軍方才會用的破片式人員殺傷彈。他主要坦負遠距精確射擊及火力壓製，行進負責左方警戒。

    另外兩人分別裝備了p5和4a2，行進負責右後方扇形警戒，突擊時提供火力支援。

    手槍方麵，除了霰彈手以外，其餘四人均配備swat cto ii型戰鬥手槍kiber公司專為洛杉磯swat小組訂製的手槍。

    j國公安警備局內部實施的swat訓練是在洛杉磯警局swat訓練模式基礎經過改良的，以適應其特殊的部門性需求。譬如板田少室那支4a2加掛的榴彈發射具及其裝填的破片式人員殺傷彈，並不符合警方行動普遍遵循的最低傷亡原則，若使用不當，極有可能造成額外的傷亡。然而，這次行動實際是板田少室個人孤注一擲的冒險，他不得不鋌而走險。

    二樓的樓道布滿了薄薄的灰塵，盡管五人在行進幾乎不發出聲音，但是越靠近衛生間，徘徊在鼻腔內的窒息感越強烈。板田少室知道，那是因數日無人走動而沉積在衛生間內的消毒水氣味。助手亮出一手勢，示意準備。霰彈手退後半步，替換了板田少室的位置。板田少室改換了手槍，輕移步子靠到衛生間主門旁，向助手點點頭。

    助手輕輕旋動門把，隨著門鎖緩緩旋開的絲絲聲，他屏住了呼呼感受著手腕那點細微的阻力，在確認沒有拌索式炸彈之後，輕輕地壓到了底，將門板頂出細微的兩厘米。板田少室順勢將他拉到身後，第一個側身閃入室內，後麵另一個持p5的隊員幾乎於同一時間與進入。助手與霰彈手隨後進入，僅留二號4a2在外警戒。整個過程沒有腳步聲，更沒有警方搜查時常用的大聲喝斥。

    板田少室透過氚光瞄準鏡警惕地戒備著空無一人的走道，目光與槍口稍稍傾，以便於對天花板通風口可能發生的緊急狀況作出反應。十二間男女通用的隔間，門板大多半掩，仿佛仍然保持著被警方封鎖整座樓之後的正常狀態。二號p5看住第二間，助手踢開第一間，霰彈手隨之正麵介入，如此循環下去，當二號p5移至第十一間時，助手換了個手勢。板田少室將槍口移到位於第十二個隔間頂部的通風口。

    助手深吸了一口氣，一腳踢開第十二個隔間的門。還是沒有人。板田少室將4a2推到身後，握著手槍蹲下來，每挪一步都細心地觀察地的灰塵。除了五個人極有規律的腳印以外，暫時未發現有人走動過。助手則逐一檢查通風口。

    雖然突襲衛生間的結果令人失望，但板田少室仍然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任何一名受過此類訓練的人員都深知一個道理，危險往往是在一方漸漸鬆懈下來的那一刻出現的。板田少室打開耳麥開關，主動詢問看住一樓樓道的武田老警官，對方回報稱沒有發現異常。

    下一步，是排查二樓其它房間。由於在衛生間裏踢門的聲響足以讓寂靜的樓層內各處聽得到，隨後的排查工作省去了開門的前奏，直接破門即可。半掩的直接踢開，鎖緊的則由霰彈手處理。即便如此，板田少室仍然希望這一係列的過程能夠進行得慢一點，更謹慎一些，因為警署機動機很快能抵達，危險係統也隨之降低幾分。他不擔心想像的那些悍匪會尋機逃走，因為整幢建築仍然足夠安靜，任何一個人都很難做到毫無聲息地離開。

    五名隊員仍然以沒有聲響的潛行狀態行進著，隨著夜色的深入，早在數日前關閉了所有燈光的建築物內部顯得異常沉寂。樓道裏偶爾回蕩著幾道踢門聲，霰彈槍開火時的炸響不時傳出樓外。住在附近的居民紛紛關掉自家的燈光，躲進用於防空的地下室，默默祈禱著，那些零散而頗有節律的槍響離自己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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