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闉鬼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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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入夜不久,誅事繁瑣已經使大家惶恐不安,精神煎熬,身心受挫無法入眠。黎明前最為黑暗,以免這段時間再生事端,我讓兩個值夜的回帳休息,由我代為守夜,眾人才安然就寢不在話下。
我獨自在火堆旁閉目靜坐了一宿,當晨曦清澈的曙光輻射到山林之間,晨風輕撫,草木蔥鬱,百花芬芳,甘露洗禮,嗅到這股萬物複蘇的清新氣息,我才睜開了雙眼。
立身舉目眺望遠近起伏不絕的山巒,風輕雲淡,安泰靜謐,就連墳崗地界都邪氣消散,一派人世間風景如畫的愜意景象,讓人忍不住深深地呼吸起來。
稍時入夢醒來的眾人相繼走出帳篷,見山間此景美不勝收,不吝譽美之詞讚不絕口起來,此番別致美景與昨夜那般猛惡的遭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人人隻道:“不知昨夜是如何過來的,看到今時陽光,恍惚覺得重獲新生。”
馬真人不悅的對眾人說道:“這都是小師父的濟世之功,你我都未盡綿薄之力,有何道哉,還不來拜謝小師父。”
玄術眾人哪裏知道昨夜我等經曆,他們被飛蛾圍困,念經超度,打坐時精神進入入定狀態,對外麵所發生的事並不知曉。
我打斷馬真人的話,跟他講:“馬師父,闉鬼師隱居不入世,外人少知即為功德。”馬真人替我不值,欲言又止,最後無可奈何在我旁邊坐下敘話別事。
這時唐德銘父女走出帳篷,眾人都道了一聲:“唐爺早!”唐德銘卻不理會他們,徑直朝我快步走來:“小師父,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我說但說無妨。
唐德銘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這才小心對我說:“怪蛇對質這件事,小師父是不是可以代為效勞,這報酬絕不會虧了小師父。小師父有所不知,我最怕沒腿的動物,特別是這蛇,我看一眼就……哎喲,渾身打哆嗦,跟它對質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這世上每個人信仰不同,對待萬事萬物的感念就有所不同,懼怕的東西就有分別,其實這與“神誌”和“本能”有莫大的關聯。
如果硬要說得透徹點,那就是人體的神經反應。有些人對某些特定的東西,神經反應過於敏感,抵抗力就消弱,引起身心不適,甚至休克與死亡。
誰都有令其恐懼之物,就比如我,說來可笑,最怕的是毛發參差,麵目可憎的老鼠,唐德銘怕蛇倒是讓我很意外。
我起身與唐德銘四目相對,趁他不備,飛快打出一掌,在半途中卸掉力道,由掌變指,點在唐德銘眉心,做回吸之勢:“魔者魘者皆有心生,曆心結禦心魔。”
收勢轉身便走,得去墳崗再次檢查一遍,確保戾氣散匿,不再禍亂傷人。身後唐德銘不明所以,在身後隻說:“小師父這是何意啊?”
到墳崗之巔,見到馬真人和唐樂樂相隨而來,便問他們:“兩位,不知有何請教!”
馬真人倒也直爽:“以後我打算跟隨小師父鞍前馬後,降妖除魔。”
唐樂樂也說:“我也是,小師父你收我做徒弟吧,我是認真的!”
要做闉鬼師談何容易,我自小三歲起便跟隨師父隱居山林,每天必做的功課是黎明前夕置身於自然之中,迎接每一道曙光,期間用心感悟周圍氣息流動,長年累月,身體發膚靈敏異常,能感知到萬物的生長與凋謝,才算是入門。
說我是受天地生靈養大也不為過。雨露甘泉為飲,草木穀梁為食,沐浴晨霧空氣,入門之前受不得丁點人世凡塵淤濁浸染。
確切的說,我十八歲之前從未見過生人,我師父怕我跟現代社會脫節嚴重,將來入世出山受阻,於是每月下山給我購買有關山川地理自然百科的書籍,收集書報,教我讀書識字,我從中感悟人世百態,文化更迭與傳承,正因為這樣才能虔心窺悉宇宙蒼生毫微玄妙,化製闉鬼師獨門奇術。
我十八歲生辰那天,我師父才第一次帶我下山化齋,我才認識到原來人世如此繁華,跟書中講的有太多不同,令我不知所措。
老實說,做闉鬼師的,其實最怕的是“人”,記得我第一次下山,見到集市上車水馬龍,人群川流不息,雜匝各種繁文縟節,我真的是嚇哭了。用了這五年的時間,我才漸漸融入這個人世,之前總覺得自己並不是個“人”,隻不過是山間的一隻小生靈。
我不置可否,先讓唐樂樂暫且退下山去,她不情願的走開了,我才對馬真人說:“論輩分我沒資格做你師父,況且你要做闉鬼師也為時已晚。馬師父道門出身,兩法互用,有傷元神之嫌,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馬真人對我說:“實不相瞞,其實我並不姓‘馬’,以後小師父叫我古納就好,我也知道沒有天分做闉鬼師,隻想跟隨小師父身邊,盡綿薄之力,降妖伏魔濟世為民。”
我奇道:“哦,這話怎麽說。”
古納告訴我,他年輕的時候,家道遭邪,險些滅門,後來得一個道人出手相救,他一家十幾口人才幸免於難,那道人也因此死去。
自此之後便隨了那真人的“馬”姓,萌生了降妖伏魔的念頭,經家中老母同意,要做二十年道人,一來以慰真人在天之靈;二來救人救己,好讓家人常年安樂;再則還他自己一個心願。
隻不過古納並沒有什麽道行,這二十年之間,他都在背誦經文,替人超度,偶爾為富貴人家指點陰宅,也是平生頭一次遇到屍體走失這種怪事,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同我追屍,實是莫大的功德,必能為家人祈來善佑。
我仔細想了想,古納想隨我追屍事出有因,而且情有可原,那唐德銘先祖的屍體不知道厲害與否,有個幫手倒也事半功倍,隻不過古納一把年紀了,我怕他身體吃不消。
於是對古納說:“追屍尋常人不能辦到,是件極為辛苦的差事……”
古納聽我言語有應承之意,打斷了我的話:“小師父,別看我年老,體力可不比你們年輕人差多少,就這麽說定了,多謝小師父成全,以後你盡管吩咐。”
我看話收不回來了,便對他點頭默許:“古師父,今夜這片山林還有一邪,收了它我們即刻上路追屍。”
“小師父說的是要跟唐爺對質的怪蛇吧,這蛇有什麽厲害之處?”
此蛇不同尋常,多年受屍氣喂養,全身餘色褪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一條炭黑色的山蛇,闉鬼師稱其為“鬼蛇”。
凡蛇蟲皮囊都有顏色,或紅或白或青或各色相間,唯獨全身炭黑十分少見,它腹部也是黑色,這是由於屍氣積累,使得原來的顏色被腐蝕同化造成的。
最為特別之處在於“鬼蛇”咬過屍體。天下墓穴,飛禽走獸是不敢進入棲身的,當然除了屍體本身腐爛生出的細菌生物不算此列。
換句話說,地麵上這些生靈也能感覺到人類的墳墓不安,進到其中,不用多時便會逃出,因為裏麵全是“死亡”的氣息,許多動物其實靈敏度高於人類,他們最能感覺到環境的不安狀態,就比如地震,最先察覺的往往是牲畜家禽。
蛇是世間少有的靈物,一旦它咬過屍體,便形成“鬼蛇”,百年以上的鬼蛇必遭雷擊,人們所說的的蟒蛇渡劫便是此類。
古納問我:“那怎麽抓住這條鬼蛇,抓住了要怎麽處置。”
不等我回答古納的話,忽然見到營地外圍不遠處的一棵樹不尋常的瑟瑟晃動了一下,眨眼間,原本蔥鬱的葉片落盡。
鬼蛇怎麽會在白天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