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往事如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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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羨不知自己何時才冷靜下來,或許是她終於被無力感打敗,她開始知道,不管她抱得多緊,不管她說些什麽,都無法幫那個小小的少年少半分的痛苦,她……
什麽都做不到。
她隻能這麽聽著,隻能在他身邊,看他掀開血淋淋的傷……
甚至,還在需要他的安慰。
他的聲音帶著些微的歎息,他說:“要我繼續說嗎?如果你今天不想聽了……”
要……”
幾乎立刻的,她如此回答。
太難了……
他分明說這才隻是個開始,隻是剛開始便是如此?
一個小小的少年,親手勒了自己母親的脖子……
若是她……
或許早已崩潰到瘋魔。
可他隻是平靜的說著……
他說這才是個開始。
隻是開始便已經讓她心髒撕開了似的,那麽接下來呢……
旁聽者的她都已經無法承受的東西,他到底……還經曆了什麽……
她不好奇。
不好奇了。
真的。
曾經一心想扒出的沈家的秘密,曾經一心想找到他的軟肋給他狠狠致命一擊的她……
如果她的意願有用的話,她隻願他從未經曆過這些……
抱著的胳膊更緊了些,她埋著頭,怕多看他一眼就會哭出來,她說:“你……說吧,我……沒關係……沒關係……”
說吧,他血淋淋的傷疤,揭開一次就夠了……
她要怎樣的殘忍,才能看著他再次撕開這道疤……
這些猩紅的念頭在她腦中急劇閃爍著,她聽到他低低的聲音再次傳了來,他說,“你大概覺得我心理素質好,縱使經過那件事,還能好好的長大了,其實不是,在那天,我一進門,聽到傭人跟我說的話後,我就有了種強烈的直覺,我清楚的感覺到,我母親出事了。”
怎麽……會……”
他唇角微動,“你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嗎,我也是這麽想的,直到現在我都不信所謂運氣和直覺,因為在母親死後很長一段時間後,我才明白,我那根本不是所謂直覺,這所謂的預感,是有前因的。”
前……因?”
她聲音顫得厲害,抱著的胳膊些微的鬆了下,許是他平靜的聲音下她聽出了隱藏下的痛苦和悲涼,這種情緒讓她聲音都顫了起來……她抬頭去看他的眼,入眼是一片平靜,一片……讓她心髒狠狠疼起來的平靜……
接下來的故事,在你之前,我從未說過。”他看著莫羨,說:“我母親的死因,我並不是一無所知。”
微黃的燈光溫暖又帶些迷離,微晃動的床幔和窗紗,仿佛一個拉扯間就把莫羨拉回那個遙遠的時間裏,她在他的話裏,終於開始知道他這番話的意思……
時間,在他母親死前大約一周。
那時已有小道傳言,說沈家少夫人與沈從山不合的消息,消息並非空穴來風。
隻是這不合,卻是單方麵的。
沈從山對他的妻子,依舊如婚前一般百般順從和疼愛,不,甚至比婚前更甚,他的妻子要一他給二,說什麽他都會順從,甚至是婚後從沈園搬離,沈從山都頂住了他父親和各方的壓力,在繁重的工作裏,他往返在兩個地方,若非極重要的應酬,從來不會晚歸家,圈裏盛傳他是妻管嚴,但他似乎並不在意,甚至每次來到這裏,每次見到他的妻子,每每都是他最滿足的時刻。
他的愛,極端而無底線。
但這愛,並未得到等同的反饋。
那位美麗的沈太太,對她的丈夫越發不耐煩起來。
從最開始的愛答不理頻頻冷戰,換來的隻是對方對她變本加厲的好之後,她開始不遺餘力的折騰,這折騰,隻是對沈從山一人的,她對沈宅的傭人,都比對她的丈夫要好。
她折磨他,明知他工作繁重,也要吃他親自做的飯菜,若他忙一天,她便不吃一天,若他連續幾日沒時間,她就絕食幾天。
沈從山舍不得。
他從一開始學做飯,學炒菜,學烘焙。然工作繁重,他每日兢兢業業處理工作已經甚是疲累,為了有時間給妻子做這些,他把本就不多的睡眠時間一再壓縮。
可他樂此不疲。
他看不到她夫人越來越不耐煩的眼神,感覺不到她越來越易怒的脾氣,也聽不到她越發刻薄過分的話。
房間裏的東西她動不動就砸,那些古董的花瓶,大有來頭的畫,他精心搜羅來的精巧玩意,她隻要一個不順意,隨時都能拿著發泄。
房子裏的傭人戰戰兢兢,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因為沈從山下了死命令,誰把房子裏的事傳出去一句,他要那人的命。
他不是在威脅,他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這個掌了沈家大權的男人,從來不是脾氣好的人,他殺伐決斷從不手軟,隻是把所有的溫柔耐心,甚至強行幻化出的包容,都給了自己的妻子。
但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他終於是沒撐住大病了一場。
一病半月,他的妻子從未踏足他跟前一步。
他不在的半月,是沈宅裏最風平浪靜的時候。
這個房子的女主人不再喜怒無常,傭人們發現她又變回了那個雖然高冷但極大度好侍候的夫人,她發怒的頻率越來越少,許是錯覺,有傭人甚至發現她像是更美麗了,那是種……
帶了妖異的美麗。
沒人知道為什麽。
但還是小小少年模樣的沈白,這個房子的小主人,卻陰差陽錯的……一頭撞進了秘密的真相……
時間,是他母親死前的一周。
夜半身體不不舒服醒來,想起父親與母親的關係更加睡不著,便起身想稍微走走,但開了門,走廊裏不見一個守夜傭人,就連一樓都是空無一人,他有些納悶,但這份不正常的安靜裏,從她母親房間裏隱隱傳來的聲音就越發明顯起來……
那聲音並不大,甚至是刻意壓低了的,但他天生更比旁人耳聰目明,那些細微的聲響逃不過他的耳朵,更何況是在驟然緊繃的情緒下,於是,他緩緩走向了母親的房間,看到了他不止一次懷疑是幻覺的場景……
門甚至沒關緊,小小的少年推開一個小小的縫隙,他看到母親趴伏在床上,喉嚨裏壓抑細碎的聲音,在她身上……還伏著一個赤裸的男人。
那不是他的父親。
他晚上剛去醫院看過父親,他認得父親的背影。
他站在門口,視線停留隻幾個秒鍾,就讓他覺得比往後的人生還要漫長似的……
胃裏翻江倒海,他下意識後退,但就在那一個後退的前夕,月末隻半個秒鍾的時間裏,他母親回轉了頭……
與他,對視了一眼。
他步子沒停,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間,他趴在洗手間,翻江倒海的幹嘔。
想吐卻吐不出。
那些穢物都堵在了胸腔裏,融在了他的骨血裏,剜不出,摳不掉,隻能難受。
他渾渾噩噩,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捅破了這個家就完了,到底是不夠成熟,他在渾渾噩噩裏,在第二天被傭人從洗手間發現後,醒來麵對著對他笑容如舊的母親,他突然懷疑那大概是他的一場噩夢……
他選擇了沉默。
恰逢沈家老爺子接他去沈園小住,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離開了那宅子,隱隱的,他覺得時間再長一些就好了,再長一些,那無情的時間啊,就能把所有汙穢和秘密都淡化,沒什麽都逃過這把收割生命的刀,沒什麽是它衝不散的……
看,那之後的母親對他一如往常的啊,若那晚是真的,若那個對視是真的,他那麽驕傲的母親不會如此的……
看,他的父親出院了,跟母親的關係似乎有所緩和了,母親不再喜怒無常大發脾氣,她對父親的笑也多起來,而父親,因著這笑,恨不得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帶回到那個家裏……
看,一切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變化呢……
那時的他,這麽安慰著自己。
他瘋狂找尋著那些所謂美好的證據,他不斷告訴自己那是場噩夢,以至於到最後,他已經相信了那真的是場噩夢,是個幻覺,罷了。
一周後,他母親自殺。
穿著她最愛的衣裙,用一種極詭異的方式。
他是第一目擊者。
他擰動了那門把手,看到她母親脖子上勒開的皮肉,外翻的皮肉旁,還有隱隱的不明意味的紅痕,他記得,那晚的男人,野獸一樣啃在她這個位置。
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低吟,混著腥鹹的血味,成了他記憶裏再也抹不去的一幕。
他在每個夜半驀地睜開眼,胃裏翻江倒海,趴在洗手間吐得昏天暗地。
可他沒與任何人說起那個夜晚的事。
那場事故後,他父親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與他說話,從此後他隻把這兒子當成了下屬一樣管教,他的爺爺找了心理輔導,那時他已聰明到能夠不著痕跡的配合那心理醫生,他所謂的驚嚇和心裏印象,在沈家人的期盼裏,一月之後好了。
他獨自帶著這記憶,隻字未提。
再提起時,比他想象中平靜。
他壓抑者胃裏翻攪的感覺,伸手撫在莫羨的頭發,她身子抖得厲害,他的手就安撫得撫她的頭發……
他看著她的眼,喉結微動,到底咽回了後麵的話……
纏在母親脖子上的魚線,他曾在父親的儲藏櫃,看到過的。
而那櫃子,隻一把鑰匙……
在他父親手裏。
她抖得那麽厲害,他看到她眼裏的情緒和心疼,看到她對他的情緒每一寸的變化,這讓他開始覺得,把這些事說給她是個殘酷的決定……
這些本來是他一人承受的。
她未曾露出這般神情前,未曾緊緊擁抱他的時候,痛苦也好,折磨也好,他已經習慣,一個人。
她要真相,他便給她一個,隻是真相那麽的黑暗,一波波遠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看著她比他還要痛苦的模樣,他說不出下麵還未完成的真相……
他,不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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