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來生（中篇小說）張寶同

    她天天盼望著孩子長大，可是，孩子長大了，也有讓她不省心的地方。孩子小時，她可以把孩子用包被包著背在身後，或是把孩子放在身後的背蔞裏，這樣她就可騰出手來幹別的活。可是，現在孩子長大了，可以爬動和走動了，就不能再把她背在身後了。一是孩子的重量已經有些沉了，但主要的還是孩子已經不要她再背了，他要自己自由地活動，你要背他，他就會哭著鬧著讓你把放在地上。

    可是，垃圾堆就在河溝的邊上，她不敢把孩子放在地上，害怕稍不留心，孩子會掉到了河溝裏。可是，她又不能不撿破爛，那是他們母子兩人生活的依靠。於是，她就把孩子放在一張席上，在孩子的腰間拴著一根繩子，那繩子的另一頭就拴在她的腰間，隻要孩子一有動靜，她就可以轉過身來看著孩子。

    那天下午，她撿了一下午破爛，收獲還不小，那個大蛇皮袋都裝滿了。等到太陽落山之後，她才收拾起席子，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拎著蛇皮袋子準備回屋做飯。可是，當她從垃圾堆上走下來時，發現拴在河邊吃草的奶羊不見了。她趕忙丟下手裏的蛇皮袋子，來到拴羊的地方去查看。這才發現羊是掙開了木樁，帶著繩子跑掉了。

    她趕忙站在垃圾堆的高處朝四處張望。可是，此時麥地裏的麥子已經長得很高了，讓她根本看不到羊到底跑到了哪裏。她就把孩子一抱，朝著四邊的地裏轉著看著，可是，還是沒有找到。此時，麥地裏是一望無際的綠海，看不到有人在地裏幹活。她抱著孩子喘著氣一路小跑著，到河邊，到四處的地裏去找，可是還是沒找到。於是，她就想羊是不是自己回屋了，就拎著蛇皮袋子朝家裏走。可是，一路上也沒見到那羊。她回到了屋裏，把蛇皮袋子朝門前一丟，又跑回河邊去四處尋找。直到天色開始暗下來時，她又跑到了村子裏一邊喊著，一邊問著，“誰看到我家的羊了？”可是，她從村頭喊到村尾，卻沒有一個人出來答話。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不得不拖著疲憊不堪的步子，抱著孩子回了家。

    回到了屋裏，她燈也沒有拉著，就一下子坐在了凳子上。那隻羊少說也得要二三百元，是她用河溝邊上的那一大塊土地換來的。它還是孩子的奶源，沒了它，孩子以後喂奶就成了問題。她難受極了，心裏被極度的悲哀和絕望緊緊地堵著，就跟死了丈夫一樣，隻想嚎啕地大哭一場。可是，她也知道別說她大哭上一場，就是她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也沒用，奶羊恐怕是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孩子趴在她的懷裏，哭著鬧了起來。李秀英這才想起該給孩子喂奶了。她把早上擠的羊奶給孩子燒開喂著，可是，卻不知明天該給孩子喂啥。她一夜沒睡好覺，一直在埋怨著自己太粗心太大意了，隻顧在拾破爛，沒有注意那隻羊。接著，她又想著明天應該到哪裏去尋找，她希望羊可能是走丟了，而不是讓別人偷去了。羊丟了，有可能自己再跑回來，也許別人會給她送回來，可是，如果要是讓人偷去了，那麽，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其實，她很明白羊是自己走丟了，可是，走丟的羊會被貪圖便宜的人拉走，或是給賣了，或是給殺了。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所以，這才是她最為擔心的。因為心裏一直在想著找羊，整個夜間就顯得十分地漫長。以致深夜門外有了一些動靜，像是什麽東西在撞動著門。她想會不會是羊自己跑回來了，想要進到羊圈裏。於是，她就拉開燈，披著衣服，開門出去看。可是，她什麽也沒有看到，隻聽到是夜裏的風在吹動著羊圈的門，發出著哢哢喳喳的響聲。她走到門前的水渠旁邊，站在高處朝著夜幕深處的地方望去，隻見月亮和滿天星鬥籠罩的夜幕下一片漆黑，一陣陣清冷的夜風從遠處吹來。她長歎了一聲，隻得又回到了屋裏。

    當雞鳴三更時，她睜開了眼看到窗外有些亮了，以為是天亮了，就趕忙起床，然後，就獨自一人朝著河溝那邊的小路走去。來到了河溝邊上，她沿著四周的麥地一邊找著一邊喊著“唻唻唻唻”。夜裏的河溝邊很靜，她的聲音能傳到很遠的地方。她想如果那羊聽到了她的喊聲，一定會跑來找它的主人。可是，她沒聽到任何的回聲。等她差不多把周邊的麥地都找遍了，這時，才看到天色開始有些發亮了。遠處的村子裏不住地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

    她知道已經沒有希望了，可是她還是不甘心，心想羊會不會鑽進了蘆葦蕩中？於是，她就沿著河溝邊的蘆葦蕩繼續找著。等她順著蘆葦邊上從西邊跑到東邊，天色已經大亮了，遠處可以看到有人開始下地幹活了。她這才急忙地朝回走。

    不等她走到門前，老遠就聽到了孩子的哭聲，而且哭得很凶。她發瘋一般地朝著屋裏跑去。進到屋裏一看，孩子從床上摔在了地上，正趴在地上扯著嗓子在嗷嗷地大哭著。她趕忙撲過去把孩子抱在了懷裏，就見孩子的腦袋上起了一個很大的大包，又紅以腫，讓她心疼得哭了出來，“我的心肝，我的寶貝，是媽媽不好，隻顧找羊，把你忘在了屋裏。”

    她不停地給孩子揉著大包，可是，越揉孩子就越是哭得厲害，於是，她就給孩子弄吃的，好哄著孩子別再哭了。她一邊抱著孩子，一邊把奶粉挖了半小碗，倒進小奶鍋裏，進到了屋外的小廚房裏，開始生火加熱。

    奶粉燒好了，放涼之後，倒進奶瓶裏，喂著孩子，可是，孩子還是一邊吃著奶，一邊哭著。看著孩子可憐的樣子，她也禁不住地哭了起來。為了哄孩子，讓孩子別哭，那天，她一整天沒去拾破爛，一直把孩子抱在懷裏。孩子斷斷續續地哭著，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她一直抱著孩子，已經累得胳膊發麻了，就把孩子放在床上，可是，孩子馬上就醒了，又開始哭泣。她就再把孩子抱起，直到孩子完全睡著了。

    孩子雖然睡著了，但小臉蛋上還滿是眼淚。她給孩子擦淨了眼淚，就坐在床邊看著孩子睡覺。孩子很安祥也很可憐，這讓她感到很傷心很難受。因為她太貧窮太無能，不能讓孩子跟著自己享福，隻能跟著自己受罪。這樣想著，她就忍不住地開始落淚。

    羊丟了，沒了羊奶，奶粉就吃得很快，三四天的時間，七八元錢一袋的奶粉就光了。為了減少奶粉的消費，李秀英就用米湯和雞蛋開始喂孩子，減少一些奶粉的用量。可是，當她看到孩子的臉色白白的，身體瘦瘦的，覺得還是應該給孩子多喂些奶。於是，她又把自己一點一滴積存的錢拿了出來，再次地來到了賈有根家，花了250元錢，又買下了一隻奶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