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來生（中篇小說）張寶同

    萬大仙披著衣服出來開門，一見李秀英抱著孩子來找他看病，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聽了聽孩子的呼吸，就對李秀英說，“你這孩子恐怕得的是急性肺炎，別在我這裏耽擱時間了，快快送到縣醫院去看。”說著，便把李秀英推出了門。

    李秀英出了門，來到了村中的路邊，人當即就感到了一陣暈旋，眼睛發黑，差點要倒在地上。她趕忙坐在路邊輾麥子的石滾上，讓自己清醒一下，歇上一會。過了一會，她不那麽暈了，可是，她就在想這深更半夜的，讓她帶著孩子怎樣去縣醫院？縣醫院可是離這裏有四十多裏路。等她帶著孩子到了縣醫院，隻怕天都要亮了，孩子還不知會病成啥樣。況且孩子得的是急性肺炎。她記得多少年前村子裏就有個孩子得了肺炎，沒等從鄉鎮衛生院轉到縣醫院，人就死了。

    她急得哭了起來，可是，急著哭著，還是沒用，她必須要想辦法。突然，她想起了在縣城裏做生意的崔智才。於是，就抱著孩子來到了崔智才家的門前，使勁地拍著大門。等崔智才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把門打開時，她就抱著孩子“撲騰”一下跪在了人家的麵前，說，“求求你了。”崔智才趕忙扶李秀英起來，問，“姨，出啥事了？”她想說，可是卻說不清，就指著孩子“哇”地放聲哭了起來。

    崔智才見孩子處在昏迷狀態，用手一摸孩子的額頭，就說，“孩子發燒了，挺重。快上車。”說著，便走到院子中間，打開了微型麵包車的車門，讓李秀英抱著孩子上車。等李秀英抱著孩子上到了車上。崔智才已經把院子的大門打開了。

    車在黑夜中順著縣級公路急速地朝著縣城開去。不到一個小時，就來到了縣醫院。崔智才帶著李秀英進到了急診室。值班醫生馬上把李小樂放在了一張病床上，開始進行檢查，並讓李秀英去繳費。李秀英還是第一次來這裏，不知去哪裏繳費，崔智才就帶她來到了繳費窗口。裏麵人對她說，“先交兩百元。”她就從衣兜裏掏出了兩百元錢，交給了人家。

    等他們回到了急診室，醫生已經給孩子檢查完了，正給李小樂打吊瓶。崔智才見這邊的事情都安頓下來了，就回到車裏睡覺去了。李秀英坐在床邊看著孩子打吊瓶。這時，她見那位給孩子做檢查的醫生從旁邊走過，就問醫生，“大夫，孩子得的是不是肺炎？”醫生說，“不是肺炎，隻是一般的高燒，不過體溫很高，如果不及時治療，就很容易轉為肺炎。”她一聽這話，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為她聽說肺炎就是治好了，也會留下病根。

    李秀英看著孩子在打吊瓶，可是，吊瓶一滴一滴地打得很慢。李秀英雖說已經放下了心，可是，她也已經困乏得不得了了，不停地打著嗬欠，眼睛困得睜不開。曾有那麽一會，她真地趴在床邊睡著了。等她醒來後，就狠狠地罵著自己。她知道一旦她睡著了，而吊瓶裏的藥水打完了，就會給孩子造成嚴重的傷害。具體是什麽傷害，她也說不清，但她知道這種錯誤絕對不能出現。為了不讓自己犯困，她從凳子上站起來，在病房中間不停地走動著。直到實在是累得走不動了，她才又坐在了凳子上。

    輸過了半瓶液，孩子的臉色好多了，小臉蛋上紅撲撲的，人也有了精神。等一瓶液體打完後，孩子就醒來了，對她說，“媽媽，我餓。”可是，這半夜三更的，又是在醫院裏，讓她去哪給孩子買東西吃？

    沒辦法，她讓旁邊一位陪著老人打吊瓶的中年男人幫著照看一下孩子，趕忙跑到街道上給孩子買吃的。可是，此時已是黎明時分，整個街道連個人都看不到，所有的店鋪都關著門。她隻好又回到了急診室。她看到老人病床的小櫃上放著一包雞蛋糕，就厚著臉皮對坐在病床旁邊的中年男人說，“這位大哥，能不能把你的蛋糕給我買上兩塊，孩子已經一天沒吃飯了。”如果不為了孩子，她自己就是餓死也不會朝人家開這個口。

    中年男人馬上拿出一片餐巾紙，包著四五塊蛋糕送了過來，說，“你看這些夠不夠，不夠這裏還有。”李秀英接過蛋糕，就問，“多少錢？”中年男人說，“給孩子吃的，要什麽錢？”於是，李秀英就再三地向人家表示感謝。

    李秀英把蛋糕拿給孩子吃。孩子啥時間吃過蛋糕？就覺得這蛋糕真是太好吃了。自己吃了一口，就拿著讓媽媽也吃一口。李秀英也真是有些餓了，可是，這蛋糕是人家給的，她咋好意思吃？她對孩子說，“這是叔叔送給你吃的，媽媽不餓。”可是，孩子還硬是把蛋糕往她的嘴裏塞。旁邊的中年男人見到這情景，就說，“孩子讓你吃你就吃吧。你這孩子真是懂事。”說著，就把那包蛋糕都拿了過來，放在了李秀英旁邊的小櫃上。可是，李秀英馬上把蛋糕給人家送了回去。她哪能這樣地沾人家的便宜？孩子見媽媽不肯吃，就把四塊蛋糕都吃完了，又說，“媽媽，我想喝水。”李秀英就給孩子倒水喝。可是，開水太燙，她怕孩子等不及，就拿著兩隻公用的杯子來回地把開水倒騰著，把開水倒騰了好一會，水就不那麽燙了，她才把孩子扶著坐起來，把杯子端在孩子的麵前讓他喝。

    等把兩瓶吊瓶打完，天已經大亮了。崔智才又用車把他們母子倆送回了家。下車時，李秀英非要把五十元錢給崔智才作為酬謝，可是，崔智才堅持不要，反讓她感到十分地過意不去。於是，她就想著等哪天去了集市，買上些水果和點心送去，把這情份給補上。

    李秀英帶著孩子回到了家，太陽已經升到了半天空。這正是農忙的好天氣。李秀英一直想著自家地裏的麥子還沒收完，必須要搶時間收回到家，否則，萬一天氣一變，就會給收成造成一定的損失。她把孩子往床上一放，拿起一個剩下的涼饅頭，一邊吃著，一邊拿起鐮刀要去下地。

    可是，還沒出門，就看著門外是一片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感覺，就跟在熟睡中一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聽到有人在旁邊哭著。她用力地睜開眼睛，見到孩子正趴在她的麵前一邊哭著，一邊喊著“媽媽”。她這才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飯也沒吃，就進到了屋裏，上到了床上。她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所以，她不能再強迫自己下地幹活了，一旦病情加重就必須要去醫院。可她最不想去醫院，這不僅會花去一大筆錢，而且還會耽擱她幾天的時間，特別是眼下大忙季節，不管是地裏還是家裏都還離不開她。她就想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一下，就跟小狗小貓病了，要找個地方靜靜地躺上一會一樣。她這一躺，就躺了很長的時間，直到天黑了孩子喊叫“媽媽，我餓。”她才醒來，感覺自己好多了，就從床上起來，開始給孩子和自己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