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天梯（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7.10.10

    我說過了，老人的話很難懂，有許多重複和囉嗦的地方，而且還有些地方前後顛倒。畢竟人老了，記憶和敘述都不能像年輕人那樣地利索和完整。她的故事聽起來很費勁，有許多聽不懂的地方，所以，我一直都是一邊仔細地聽著，一邊不停地問著，力求把她的每一句話都聽明白。所以，我不能把她的原話複述下來，隻能是將她的話盡可能地保持原貌或是原意地再敘述下來。下麵就是她的故事。

    “1939年那年，我已經13歲了。13歲的女娃可以做許多事了。那時，沒得學上，父母也不讓我上學，因為上學是要花錢的。我從小就長得漂亮，人也聰明，看著別人家的孩子背著書包上學，我就好羨慕。記得9歲那年，學堂裏的先生見我站在學堂門前看學生們上課，就對我說，‘娃兒，你看起來好聰明，上學一定是個好坯子，你也來上學吧。’

    我點了點頭，就跑回家對爸爸說，‘爸爸，我要上學。’爸爸朝我看了一眼，皺著眉頭說，‘你個女娃，遲早是要嫁人的，上啥子學呦。’所以，從那時起，我就絕了上學的念頭。我曉得我是女娃，不是男娃，沒有上學的權力。

    我們住在離常樂村二十離外的新房村。那裏也是山區，四周都是好高的大山。山穀間人多地少，日子過得清苦。我們家有兩畝水田和幾畝山地，住著兩間很舊的房子。我爸爸和媽媽整天在田裏和地裏做事，把做飯、擔水、打柴、洗衣、打掃衛生的事情都讓我來幹，還要照看7歲的弟弟。但這些活難不住我，也累不住我，而且家裏的事情，也不用我操心，所以，我覺得日子過得平靜安寧。

    也就是13歲那年的中秋節，我跟著媽媽來到了二姨家作客。因為二姨生了個男娃，家裏人很歡喜，大擺酒宴，所以，媽媽就帶著一些雞蛋和一包紅糖來給二姨送禮。我對那次作客的印象非常深，酒宴上有豬肉和熏魚，從過完年到現在，我還一直沒吃過肉，所以，在這次酒宴上，我吃到了肉，那肉非常地香，香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吃完飯，大人們就坐在一起喝茶。這時，二姨就問媽媽我有沒有說給人家。媽媽說還沒有呢。我二姨就把本村的一位40多歲的女人叫來跟媽媽見麵說話。因為我一直在屋外跟二姨家的表妹在玩踢毽子。一會，媽媽把我叫到跟前，讓那位女人看我。那女人拉著我的手，問我叫什麽名字。我說我小名叫秀兒，大名徐朝清。她又問我好大了。我說我今年13歲。女人對媽媽說你這女娃好漂亮呦。

    沒過多少天，那女人就帶著幾個人來了我家，給我們家送來了熏肉、鹹魚、粉條、年糕，還有一些花布。我們家人都很高興，媽媽讓我給他們燒茶和泡茶，我就高高興興地給他們把茶水泡好，端給他們。當我把茶水端給那位女人時，女人拉著我的手，說，‘秀兒還認得我嗎？’我朝她一笑，點了點頭。然後她就對媽媽說，‘這女娃好漂亮，越看越讓人喜歡。’媽媽馬上就說，‘我這女娃不光是漂亮，人好聰明，好能幹呢，家裏的活裏裏外外都是讓她幹的。’

    中午，媽媽親自動手做了一桌好飯好菜，讓我爸爸陪著客人喝酒吃飯。吃過飯，又喝了一會茶，爸爸和媽媽才送客人離開。後來，我就聽別人說爸爸和媽媽把我許給了人家，那人家是常樂村的吳家，是戶家境不錯的人家。可我一聽說爸媽要把我嫁給人家，心裏就害怕起來，常樂村那邊我去過，因為我二姨就嫁給了那邊。聽說那邊的日子比我們這裏好過一些，但是，我還是不想離開家裏，去到一個我並不熟悉的地方。

    一天早上，媽媽把我拉到她的屋裏，對我說，‘娃兒，媽媽教你打扮，女娃隻有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才能讓男人歡喜。’我說，‘我不要他們歡喜。’可媽媽搖了搖頭，說，‘女娃不讓男人歡喜哪行呢？’說著，便給我梳頭，編著辮子，用紅色的毛線繩給我把辮子紮起來。然後，就把鏡子拿給我看，我對著鏡子一看，頭梳得非常地整齊，兩隻辮子也編得很好看。接著，媽媽把我摟在懷裏，說，‘娃兒，爸爸把你說給了常樂村的吳家，他們家的日子比我們家的日子好過。’我一聽，就抱著媽媽的脖子，說，‘媽媽，我不去那邊，我要跟你們在一起。’媽媽抹著眼淚對我說，‘娃兒，哪有女娃不出嫁的？哪有女娃跟父母過一輩子的？’

    沒過幾天，吳家又來了一些人，還帶來了一個算八字的老人，說是給我算八字，看看我的命和那個男娃的命是不是相克。我心裏就暗暗地想我的命最好能克住那個男人的命，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嫁給那邊的人家了。可是，那位算命的老人聽過我的生辰八字一算，說我們的八字並不相克。這讓我感到非常地失望。

    從那時起，我就常常夢見爸媽把我送給了人家，我就哭呀哭，直到從夢中哭醒。我也見過出嫁的女娃離家上轎之前，哭得昏天暈地，所以，我一直對出嫁的事感到害怕。之後，吳家又來了幾次，有一次送來了好多禮品，是用兩個大箱子裝著。爸媽打開一看，有好多的銀元，還有好多吃的用的。爸媽高興得一直到了半夜才睡覺。聽媽媽說那是訂親的禮品，所以，要比較重。那時我才13歲，還很小，所以，兩家人把我的婚事訂在了三年後的6月16日。聽說這個日子是測算八字的老人專門挑選的，是個大吉大利的日子。

    我一天天地長大了，人們也說我越長越漂亮了。我已開始懂得了梳妝打扮，這是媽媽教的。每天對著鏡子，我就能看到自己真地越來越好看了。有一次，我跟著媽媽去我二姨家作客，剛來到二姨家，就來了一些人過來看我。其中有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也跑過來看我。就有人對他起哄說，‘看呦，這女娃就是你未來的媳婦。’那小夥子羞得轉過身子就跑了。可惜，我隻看見他的背影，並沒看清他的麵容。但我知道他的個頭並不低，瘦瘦高高的。

    在我和媽媽離開時，二姨有意帶著我去看了一下吳家。當時，我們站在離吳家有二三十米的地方，二姨指著那一片半舊的青磚青瓦的房屋對我說，‘那就是吳家的房屋。’我一看那是個大院，裏麵的房屋至少有七八間，比我們家大得多。我就知道這裏就是我將來生活和居住的地方。（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