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章 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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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都不熟悉夢魘之術,除了龍伯的診斷沒有任何可以依據的。麵對未知才會讓人無從下手,謝衣比以往思考的沉默時間都長。

    攬月霍然抬起眼眸:“公子拿不定主意,是因為那個人叫君策嗎?”

    在場隻有他們兩個,明白這話的意義。但謝衣搖搖頭,不是。

    這件事情,想一想背後的動機。”攬月一下子明白了,要想理解一個人行為,隻能根據動機,對方為什麽要用夢魘術,真的是因為沒法直接殺人才如此,還是,其實對方的目的,也並不是想要紅兒的命。

    攬月立刻拔足,往石門的方向奔。

    九王身邊繞著兩個姑娘,清一水的作壁上觀,冷待著外界“又愛又恨”的九王殿下。

    九王隻能自己解決一些端茶倒水更衣的事,因為,即使到了這裏,他依然無法讓別人“碰”他。

    門被人打開,攬月從院子外走進來,笑的言不由衷:“君公子住的還習慣嗎?”

    對方回答的也心口不一:“貴府的招待太好了。”

    那就好。”攬月點點頭又說,“總不好讓客人不滿意的。”

    九王笑笑,若要他滿意,這裏的人怕是要不高興。

    攬月頓了頓沒說話,九王說道:“若是可以,這兩位也不用辛苦了。”目光看了看旁邊的兩個婢女。

    攬月挑了挑眉,這是在對她們分配的婢女不滿意?她當然不知九王的癖好,但這卻讓她心裏一動,麵上微微一笑地:“之前君公子提到了紅兒,莫不是喜歡紅兒來這裏?”

    九王看了過來。

    攬月歎氣:“不過紅兒病了,肯定不能來。”

    九王不動聲色:“病了?”

    攬月佯裝歎氣,眼角餘光卻看在九王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麽。這個人的城府,說好聽了不比公子差。

    可九王下一句話不高不低地拋出來:“貴府不是懷疑我和我的人下手吧?”

    攬月狠狠激靈了一下,接觸到對方嘴角,一個不深的弧度,卻好像隔著一層紙紗,隻不過沒有戳破。

    攬月冷靜下來,又盯了盯九王,轉身要走。身後傳來聲音:“……可否讓在下看了看紅兒姑娘?”

    因為這話讓攬月留住了腳步,她生生笑出來:“你去看紅兒?”似乎眼角眉梢都在問為何。

    九王的神情沒有變化,又或者說他隻是隱去了笑容,輕輕說:“在下略通醫術,也許能為家主分憂,解除一下前麵的誤會。”

    居然是這樣聽起來完全正當的理由,攬月看了他半晌,或許不明白更深的意思,但能明白這句話不是在開玩笑。

    攬月最終搖搖頭:“這我做不了主。”然後就真走了。

    玉煙去的是白麵車夫那裏,同樣的一無所獲,白麵車夫甚至是一個字沒說,就差用冰冷的威壓讓玉煙明白她錯的多離譜。

    玉煙被氣了出來。

    但兩個丫頭的疑雲越來越重,直接去謝衣跟前告狀:“公子,紅兒可沒時間耗呢!”……

    謝衣最近翻遍了藏書樓的古籍,裏麵有幾卷藏書講到了夢魘之術,破解的方法卻都稱得上異常凶險,應該說看過之後,寧願紅腰這麽睡著,也不想嚐試書中記載的那些法子。

    攬月和玉煙情緒都低落,她們商量誰留下給紅腰守夜。

    還有一點,就是那些藥浴,是否還繼續給紅腰用。

    這個隻有謝衣有資格做決定,一番沉吟之後,謝衣將紅腰抱回了院子,在他的看護下進行處理。

    畢竟夢魘術會引發什麽後果很難說,他這種做法也可以理解。

    從前紅腰為謝衣守夜,往往是她固執要堅持,謝衣拿她沒法,也就同意了。

    現在謝衣看著床上紅腰的睡顏,大概有一點能體會到非要親眼看著才放心的感受。

    謝衣把剩下的千機草研磨成汁液,塗在紅腰的唇上,千機草因為藥效劇烈,有毒性,所以一直是外用以毒攻毒,但是真正吃進肚子裏,哪怕隻有一點點,也會增添風險。

    可是謝衣覺得可以嚐試,紅腰現在已經不會更糟糕了。

    他倒了一杯水端給紅腰,幫助她把唇上的一點千機草汁液衝進了嘴裏。謝衣看紅腰的臉色慢慢燒起來,他的手一直把著紅腰的脈門。

    如果這種方式可以繼續給紅腰洗髓,哪怕她此刻在夢魘中,感受不到,謝衣也願意等她醒來不會麵對一個殘破身軀。

    脈門沒有顯示出有繼續惡化的跡象,謝衣放了心。

    正要收回手的時候,他的手反過來被人握住。是紅腰。

    謝衣看著紅腰快要燒起來的麵頰,心知這還是千機草在她體內起的作用,而不知是什麽原因,讓紅腰在昏迷中,緊緊拿住了他的手。

    謝衣嚐試叫了一聲:“紅兒?”

    拉住他的手力氣更大,似乎有反應,好像又沒有。

    謝衣一時坐在床邊不得動,或者說他強硬收回手也是可以的,但不知為何他不想這麽做。

    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拿住衣袖給紅腰擦了把汗,紅腰清秀的五官此刻更顯立體。

    銀蝶粉。”紅腰張嘴說道。

    謝衣下意識道:“什麽,紅兒你說什麽。”他當然聽見了,而且聽的很清楚,銀蝶粉。

    紅腰眼睛是閉著的,睫毛都沒有動一根,看起來她是安安穩穩地睡著。

    可是嘴裏,她依然在說話:“梁川所有人,都死於銀蝶粉。”

    此時紅腰說話的語氣也跟平時不太一樣,當然應該不同,她現在是沒有自己意識的。

    不管她現在夢到了什麽,夢裏正在有人死去。

    謝衣更無法將自己的手拿開,雖然他知道這麽做也沒有什麽用,還是輕輕回握住紅腰的手心,希望這份暖意能傳進她夢裏。

    梁川,紅腰剛才提到的梁川,好像是一個地名,但五國中現在所有城池,並沒有一個叫梁川的。

    那又是什麽呢?紅腰破碎的記憶中,不知有多少驚天的秘密,她夢魘中不管說出什麽,謝衣都不會太驚訝。

    梁川所有人,聽起來是近乎屠城的慘劇。

    謝衣有些幽沉地閉起眼,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這個世間,那些血腥廝殺在煙塵之外,被烏巷山阻擋了。可是紅腰有些濕冷的手心,正在提醒他這個殘酷的現世。現世沒有安穩。

    他會把這個女孩子救回來,是因為她倒在墳墓上的樣子,就好像代表了這亂世蒼涼。

    謝衣的手指穿進紅腰濃密的發絲中,像是感受一縷他從不曾感受過的溫柔。

    就在謝衣幾乎沉溺進的時候,忽然一道閃電似的尖銳刮過他的內心,他霍然睜開眼。

    謝衣把手抽出來,幾乎箭步走到書案前,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了那一封拜帖。

    這是烏衣門第時隔幾十年,收到的第一封拜帖。來自那位君策。

    謝衣把拜帖緩緩打開,看見上麵熟悉的兩行字,是不失禮節的問候,但重點從來不是這字。

    謝衣從請帖上,摳下了一點粉末,放在鼻端下嗅了嗅。

    這些泛著銀光的銀粉末,在曾經那個天下太平的年代,每家門閥世家都會在請帖上撒一點,請帖的高端華美,彰顯了這些世家的身份。

    這君公子遞上來的,正是這種帖子。

    謝衣把粉末彈了出去,沒錯,正是銀蝶粉。

    謝衣手上的拜帖被他拋回到桌上,他有些心氣浮湧。銀蝶粉,就在眼前。

    ——

    第二天早晨,宅中好像一切一樣,又好像不一樣。但是九王的院中,他手中捏著一卷書,在樹下低頭。

    然後就有一片拜帖像風中樹葉一樣,飄在了他的書上,遮蓋住他本來要看的那頁。

    謝衣是有武功的,剛才那拜帖他用一絲內力,就可以平穩送到九王麵前。

    此刻,謝衣攏著袖,從院門口徐徐走來,身後帶著玉煙和攬月,還有宅內的十二門將。

    九王看著那拜帖,似乎有些不明白,抬起頭對謝衣笑了笑:“這是什麽意思?”

    君公子不必裝傻,”謝衣沉沉看著他,“這拜帖上塗了什麽東西,想必你一清二楚。”

    可九王偏偏就是合上了書,連帶把那拜帖也合起來,挑起了眉。

    謝衣慢慢開口:“拜帖上用的粉末,都是金粉或者銀粉,銀蝶粉看似外觀和這兩者沒差別,可性質天差地別,為什麽要在小小拜貼上動用銀蝶粉這種東西,君公子,你解釋一下吧。”

    攬月的神情,是虎視眈眈地盯著九王,這張拜帖,最先是經過她手裏的,然後才轉交給紅兒。

    九王現在笑的雲淡風輕,伸出兩根手指,把拜帖從書中夾了出來,慢慢道:“家主要解釋什麽,既然家主知道這麽多,也該知道,這銀蝶粉……是沒有毒的。”

    攬月還好端端站在這裏,銀蝶粉要是能毒死人,謝衣也不會有閑心出現在這兒。

    攬月壓住憤恨,卻還是不得不說,轉頭看謝衣:“公子,咱們後山上就種著好些銀蝶草。”

    銀蝶粉就是這些草的粉末,很不容易生長出來,但的確沒毒,她們後山也有。

    謝衣沒有看攬月,根據這幾句話他已經能判斷出九王對此什麽都知情。

    你說的對,銀蝶草沒有毒性。”謝衣眸子清幽,“但那是對世上大多普通人而言。有人會因為小小的花粉過敏而斃命,恰巧這世上有一族的人,銀蝶粉的粉末,對她們來說就是致命的。”

    謝衣沒有明說,這一族的人,就是紅羅一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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