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善惡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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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腰衣著單薄,襯得她整個人更形銷骨立。

    論理,她應該下跪的。

    可謝衣就在她的身邊,在她身邊看著她,她沒有辦法在謝衣的注視下對九王下跪。

    因此,紅腰抬起淡淡的眼眸,凝視九王:“婢子沒有想到,王爺會為了找尋婢子,如此不辭辛勞。婢子何德何能。”

    九王手中的骨扇輕輕敲在了身後的脊背上,他的眸中難得的沒有笑意,隻餘不見底的深邃一片:“不管何德何能,本王千裏奔波來到這裏,自然就是為了尋你。”

    而且這裏是烏巷山,天下沒什麽人真有能力追蹤到這裏,除了九王和白麵車夫。

    紅腰的眸色垂的更低了,九王的肯定仿佛讓她心中某座山石塌陷,謝衣在身後看著,忽然抬手,把紅腰拉了回來。

    謝衣上前一步:“君公子,我們外麵聊吧。”

    九王卻退後一步,再次笑了一笑:“不用了,看今晚就讓紅兒好生休息吧,有些話,不是聊聊就可以的。”

    謝衣神情收斂,九王卻再不遲疑,轉身離開了這裏。

    謝衣轉身,聲音低柔:“紅兒。”

    紅腰抬起眼眸,忽然身形軟倒,跪了下去。謝衣一驚,立刻伸手去扶,卻隻握住她纖瘦的雙肩。

    公子,一切,都是奴婢的錯。”

    ……

    謝衣沉眸:“你沒有錯。”從前至今,紅腰沒有做錯過任何事。

    紅腰再抬頭,忽然伸過手拉住謝衣一隻手,一點一點攤開來,把她冰冷的臉頰就貼了上去。

    她突然一言不發,謝衣掌心握著她微涼的臉,還好那上麵沒有淚,但也沒有什麽溫度。

    謝衣就這樣看著她,緩慢伸出另一隻手,點了一下她的睡穴。

    等良久過後,紅腰安心睡著了,謝衣就把她抱起來,重新放到了那張床上。

    其實什麽都不用說,他已明白她想說的一切。

    在床邊守了半宿,謝衣終於也離開了。

    他回到他那張寬大的書桌前,轉動了燈火,等著被他召集的暗哨過來。

    暗哨來之後,謝衣看了看他,是之前去陳國的東塢山采集千機草的那位暗哨。

    家主有何吩咐?”暗哨詢問。

    謝衣的臉色顯得有些疲頓:“陳王離了這裏,有沒有到陳國去。”

    暗哨低頭道:“因為家主吩咐我們不必跟著,我們隻暗中看他離開了烏巷山,之後,他走的方向,並非陳國,而是魏國。”

    謝衣輕聲:“魏國?”

    姬無雙眼中看來,陳國對他沒有任何感情,從他母親死後,陳王這個名號對他而言也沒有任何價值,隻是陳國好歹還有數萬的百姓,這樣淪為無主之地,真是天道有所不仁。

    暗哨斟酌著回答:“不過屬下知道,陳王淪落到至今,契機都在那君公子身上。君公子半年前帶著他手下兩個人,去了陳國走一趟,他剛離開,陳國就開始諸事不順、混亂到今天。”

    這段事情,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離開陳國後,九王就去燕國,騙了燕王,告訴燕王武帝的玉璽在陳國手中,燕王信了,就派兵攻打陳國。陳王姬無雙,一己孤身闖入燕國的京城,想偷天換日,至少和燕國魚死網破。

    最後也確實魚死網破了,九王臨時和大晉結盟,晉王禦天行派大軍直接攻入了燕國的皇城,把偌大燕國收入囊中。這裏麵環環相扣,少一環都不可能成功。但因為運作者是君策,所以進行的意外順利。

    這就算用不仁也是不能形容的,應該說這裏麵牽扯到三個諸侯王,每個王都覺得自己可以獨樹一幟,劈開蹊徑,最後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謝衣想起之前自己翻看的名冊,君策的名字排列在最後,但這一點也沒有影響天下的格局因他而改變,謝衣緩緩道:“心思縝密,滿腹計謀。”

    那帶去陳國的兩個人,其中,便有紅兒吧?

    暗哨說道:“看起來晉王禦天行現在還是贏家,他率領的晉國鐵衛,已經開始長驅直入陳國,除非這時天降神兵,否則過幾個月,陳國也會是晉王的囊中物。”

    謝衣麵前展開了一張五國地圖,手指在上頭劃過:“一下吞並兩國,貪多嚼不爛,我怕他根本吞不下去。”

    晉王現在威風凜凜的,半月前,謝衣就吩咐陳國境內的所有禦林暗哨都撤退。

    王者無情,那本名冊上麵的,都是這些王者。

    暗哨覺得不對,“公子莫非要幹預什麽嗎?”

    謝衣坐在宅子裏,卻必須有各國的暗哨為他匯報天下局勢,所謂的偏安一隅,是天下人不知道他們,他們卻要受命了解天下人的狀態。

    謝衣沒有說什麽,他們從來沒有幹涉過,現在也不打算幹涉。

    他想知道君策,魏國的九王,到底在用一種什麽樣的方式,一步步蠶食這個世界。

    ——

    第二日一天,宅中都處於一種異樣的平靜中。平靜的攬月忍不住親自去看看情況,而一進院子裏,她就發現,圍著九王的那些暗哨,一夜之間全部都被撤走了。

    攬月怒極:“這個人這麽危險,為什麽不派人看管他?”

    攬月是內宅首秀,平時甚少發脾氣,但今天的事她似是被觸了底線。

    幸好有玉煙小聲走過來:“這都是公子吩咐撤的,沒有辦法。”

    的確沒有辦法,她們就算覺得再不應該,也不會去質疑謝衣,她們心頭那一根刺,隻是不希望外界的不安寧,打破她們烏衣門第的平靜。

    攬月不再揪著暗哨的事情不放,可不代表她要放棄,這時,她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琴聲。

    琴聲悠揚,彈琴者的指法也很嫻熟。

    可攬月拉了臉色,不顧玉煙阻止直接走了進去。

    院子裏,彈琴的正是九王,白衣素琴,有一種武帝在世時候的世間繁華。

    攬月冷眼旁觀:“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會彈奏這種曲子。”

    九王顯然知道她進來,頭也不抬,隻是那曲調,突然就激昂起來,好像千軍萬馬過境。

    攬月盯了他一會:“無論你做什麽,紅兒也不會放棄這裏,跟你走。”

    九王卻淡淡笑了笑,這才慢慢地道:“你是想說見識過了平和安定,就不會再願意見到血腥殺戮。”

    攬月眉峰冷冷的,這不是明擺的嗎。

    但九王唇角隨著琴音上揚,似乎並不認同。

    攬月胸內湧竄,這個人,將紅兒丟在墳地裏,生死不問。在此以前,他由讓紅兒做了多少事,才會造成那種結果。她下意識就脫口:“你為什麽可以這樣殘忍?”

    這就是殘忍,沒有任何言辭可以掩飾。

    微風陣陣,九王終於用手壓住了琴弦,抬眸沉沉看向了攬月。

    攬月根本不怕他看,咬緊牙,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找到出口,她不敢相信,真會有人那樣對紅兒。

    九王像是看穿她所想,他的手指從琴弦上滑落,淡淡說道:“好與壞,都是相對而言的,你大可以將我當做一個惡人。”

    這天下有許多種人,每個人都希望能過的安定,但最後能達成所願的也不過十之一二。

    攬月正正說道:“利用,背叛,工於心計,這就是惡。”

    九王看著她,幾不可見的一笑:“你來我這裏,如果是為了辯解善惡,那你可找錯人了。”

    他臉上帶著淡淡譏削,攬月竟是一滯,她下意識要反駁,她眼中絕對的善與惡,本就是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這個人即便權謀心機在握,也依然還是惡。。

    九王忽然話鋒一轉:“你知不知道剛才那是什麽曲子。”

    攬月頓了頓,略有冷色:“知道,《山河賦》。”

    九王卻點頭:“沒錯,就是《山河賦》。那你覺得這曲子說的是什麽,逐鹿天下,還是星火燎原。”

    攬月到底沒有沉住氣,她們自幼長在烏衣門第,受到的所有教導當然不會少了這些。

    山河賦這曲子主要是胸襟,現在那些諸侯王都故作大度,想效仿武帝,但就算他們把山河賦奏的再好,也不過東施效顰罷了。”她還是想譏諷一下九王。

    九王依然沒有被激怒的痕跡,對著她一絲笑:“胸襟是什麽,你猜剛才的問題紅兒會怎麽回答,這就是她跟你們始終不一樣的地方。”

    不一樣,怎麽在一起。

    攬月怒色:“你說什麽?”

    九王神色鎮定:“紅兒隻會說,一首曲子,終歸隻是曲子,什麽也代表不了。”

    攬月似乎怔了,想說個反駁來,可潛意識地掠過紅腰平靜的臉,她似乎真的會說這樣的話。

    九王悠悠地:“在你們烏巷山這片地方,活的是五十年前的生活,禮義廉恥,天下至道。可現在外麵的世界,早已不能用任何道理去解釋了。”

    攬月麵色隱隱發白,就在剛才,她一下子明白了九王的意思,紅腰是個簡單的人,過於簡單的人。

    我們生而在世,越是滿腹經綸,看到一行字聽到一段曲,就會浮想聯翩,可在最簡單的心境中,那僅僅就是一段字,一段曲。

    所以他是在說,現在外麵的世道,就是這樣簡單直接,不講任何深層道理的世界?

    攬月竟覺得四肢百骸,有一股涼意上竄。

    她發現自己想的過於簡單了,她今天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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