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果然就爺爺自個，估計是就著餃子多喝了點，守著火堆呆呆的愣神。我走到他跟前也沒反應過來，我喊聲爺爺，嚇了他一大蹦，看清是我，他又咧開嘴笑了，酒氣真大。

    爺爺真是喝多了，站起來直搖晃，問我爹娘回來沒？我搖了搖頭，爺爺晃晃悠悠的說三十夜是不能睡覺的，要守歲，而且還告訴我，如果我陪他，他就給我好吃的幹果，甚至還有幾粒小糖塊，從色目人那裏換來的，這讓我太興奮了，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爺爺讓我把他攙進了他的那間裏屋，然後一把把我抱到床上，開始尋找我期待的吃食，我想偷偷看一眼，被發現了，隻好又閉起來，算了，爺爺不會騙我。

    爺爺不知從哪裏給我抓出一把炒豆子還有棗幹，然後悄悄往我手裏塞了一個小紙團，我迫不及待的打開，是幾個晶瑩剔透的小塊糖，雖然每一塊都很小，還沒我的指甲蓋大，不過我還是高興的想蹦高，拿了一個含進嘴裏，可甜可甜的味道。

    爺爺問我好吃不，我讓爺爺自己嚐，爺爺說會牙疼，可憐的爺爺，就剩沒幾個牙了，不過我還是硬塞給爺爺一個，我們都哈哈直樂，我數了數剩下的又包了起來，爺爺說不用，就吃吧，還有好些包，我想了想還是算了，我想香香了，不知道她過年會怎樣，有沒有人陪。

    爺爺喝的有點多，話也有點多，所以我還是纏著他給我講故事好，這樣我們都不悶，爺爺講的故事可帶勁，不像爹爹就會那麽幾個，還老不耐煩。爺爺可以一遍又一遍的講，直到我聽的過癮了，我們就一邊吃著炒豆子一邊說著話，爺爺還嫌不過癮，自個又倒起了老酒，一個一個豆子的慢慢嚼，爺爺說，這樣香！

    在一把豆子和棗幹快要吃完的時候，門口有了動靜，是爹娘回來了，我對爺爺噓了噓，讓娘親發現我偷吃東西可不不得了，爺爺配合的就躺下了，我也不言語的躲在爺爺的身後，爹娘進屋見沒動靜，把門往爺爺屋瞅了瞅，見爺爺躺著，說話也不敢大聲了，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聲說話去了。

    一會我聽見有什麽東西挪動的聲音，接著還有叮叮當當的響聲，雖然聲音很小很小，可我還是聽的到，爺爺就不行了，爺爺耳朵有點背了，連小聲說話都聽不見。

    爹娘一準是在倒騰他們得錢罐子呢，我半夜偷偷的看見過，讚了都有老多老多的銅子，但他們總是說還不夠，差了好多好多，不夠爺爺過了年花的，我討厭他們這樣說，爺爺很少很少花錢的，除了會給我偶爾買東西，自己掙得都交給了娘親。爹爹和娘親商量著不行就借錢，可是能有幾家有閑錢，商量著把來年的糧食也賣了，可賣了吃啥，總是愁，愁錢！

    剛才的聲響一定是爹娘賣紙燈籠和小玩意賣的錢，爹爹不知從哪裏弄來了點蠟燭，然後一根根的切成小塊，娘親就用高粱杆，蘆葦杆，麥秸葶和一些草紙做成了一個小燈籠，娘親手很巧很巧，可以做成許多許多的模樣。

    他們一準是在彌勒教的大表演上賣給其他娃娃的，別的娃都有，卻沒有我的，我想拿一個自個玩，還被娘親數落一頓都多大了，過了年都七歲了，還玩，我都鬱悶的想哭，還是爹爹可憐我，硬卡了一個給我。歎，娘親什麽都好，就是一想到錢，就摳死了。

    爹娘關住了門說著話，開始還小聲，後來也不捏著嗓子了，不時還傳來笑聲，爺爺暈暈的也不裝睡了，我們兩個趕緊就把吃剩下的證據打掃幹淨，然後喝了一大氣水，我又纏著爺爺講故事了。

    爺爺估計是真喝多了，酒勁上來了，居然告訴我，他還藏著一個寶貝。我不信，爺爺的屋子我比他還清楚，爺爺出門的時候，我常翻他的屋子，什麽也瞞不住我，可也不全是，爺爺究竟把好吃的藏哪了，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很奇怪，爺爺的屋子我連幾個老鼠洞都知道。

    爺爺到來勁了，小聲告訴我，你懂個啥，你爹都不知道！雖然不是值錢的東西，可也不想把這東西帶進土裏，今兒個就告訴我孫子，我孫子可沒見過。說著就穿上鞋子在地上來回的跺起腳來，冷麽？沒等我想明白，爺爺居然隨手找了個棍子挖起了炕邊，沒多久居然挖出了兩塊磚，磚下麵掏出個瓦罐，果然有寶貝！！！

    我的眼都直了，爺爺很顯擺的從瓦罐裏掏出個小布包，一塊黑粗布裹著，髒髒的，一看就有了年頭。爺爺輕輕的彈了彈布包上的灰，輕輕的把它放到炕上，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這個布包，一層一層的慢慢揭開，皺巴巴的大手更顯得哆嗦，像是打開著塵封的記憶。

    布包打開了，果然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對於我來說實在是一件很難見到的東西，布包裏隻是一疊厚厚的紙，拿線穿訂起來，印上了字，就形成了書。確實是書，我在大集市上見過，可實在是貴了點，再說就是買了，也沒人教。

    爺爺說過很早很早以前是有學堂的，可教書先生都餓跑了，上學，純粹是燒錢的活，識字又怎樣，蒙古人也不用鄉下的夥計，他們隻相信色目人，爺爺說以前讀書的人有本事可以當官的，現在蒙古人隻相信鞭子，要書幹啥。

    讀書也得聽我鞭子的話，不過爺爺說讀的書多了，就可以寫劇本，唱大戲，我看過幾次大戲，咿咿呀呀的，一句聽不懂，可戲服真好看。爺爺說這是造孽，好好的讀書人沒飯吃。

    這是一本泛黃了的書，爺爺拿起來指著封皮上的三個字，一本正經的對我說這念千字文，我告訴爺爺你把書拿反了，爺爺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就驚住了，倒把我嚇一跳，爺爺奇怪的問我，你認識字，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香香教了我很多，可還是有很多不會。

    再者我也不想讓爺爺發現我的秘密，爺爺愣的說不出話來，好半天回過神，哆哆嗦嗦的翻來第一頁，讓我念念，還好這幾句字我認識，香香也不止一遍的念給我聽過，我慢慢的念出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英笮。。。當我小心看爺爺的時候，他居然雙眼流出來幾滴濁淚，嘴角輕輕抽搐，不停的呢喃著，對，對，對，就是這個韻，老天開眼啊。

    我晃了晃爺爺，嚇壞了，我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