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社會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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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會結束回來,周強並沒有預想中的開心,反而感到沮喪。整個詩會,他都被宋桔梗占據了心神,但到離開招待所,他都沒有機會和宋桔梗說上一句話。她的身邊,或者說她們三個女性獲獎者身邊,總是圍繞著不少人,衣冠楚楚的年輕人也不少。周強知道,這些年輕人不少是大學生詩人出身的詩界翹楚,大多在宣傳口新聞界,甚至也有幹行政的官員。和他們一比,周強的步子,始終邁不過去。
沮喪之餘,他也理性地分析了一下,感覺自己和宋桔梗也就一麵之緣,並沒有什麽發展的基礎。原來還知道她在茶業公司,現在聽她說沒有名片,顯然她已經離開了茶業公司。即使張紅英知道她的情況,但他周強有何理由去問這樣的問題呢,老關應該也知道,但老關又怎麽認識他周強呢,通過董老師,哪好意思去問人家姑娘的情況。沒這個臉啊。
回到公司上班,感覺工作節奏越來越快,時間被很快打發掉了,就連星期天也是在培訓中度過。沙龍油印詩刊他搞了一期,後來幾期差不多都是董老師在搞,董老師把詩刊搞成了省裏一部分詩人的交流園地。
一晃兩三個月過去了,到了桂子飄香的季節。周強已經完全適應了新的公司和新的行業,工作成績和業務成績雙雙得到了領導和公司的肯定。但這時候,公司下麵開始瘋傳一個小道消息。說是張軍和外方總經理劉總拍桌子鬧翻了,要被調離。
周強聽張軍說起過,市外運和外方開合資公司,主要還是政治任務,本來壟斷的市場放開一部分給外資進入,就像自己的蛋糕切一塊給別人嚐嚐罷了。市外運的一些領導覺得,這合資公司算是福利企業,當然得掌控在自己手裏。於是最初籌建的時候,中方派遣的副總經理先到任,自然全盤掌控了公司,等到劉總到任,算是被基本架空了,據說嚴重到連財務報表劉總都看不到。雙方爭執到最後,以劉總被氣到病倒住院,並向外方總公司和公司中方董事長(即市外運黨組書記,總經理)打報告要求外方撤資而告結束,中方副總經理被調離。
中方副總經理被調離後,這段時間外運沒有派遣新的高層接任,因此,作為中方派出的總經理助理,張軍就成了在順遠國際代表中方的第一人。他要被調離,周強覺得不是空穴來風,他早就有預感。在他看來,張軍是一個有能力,有野心,有手腕的實力幹將,雄心勃勃;而劉應瑜也是一個有商人精明眼光骨子裏很強勢的職業經理人,鍥而不舍。就像多年以前的國共兩黨,除了書呆子,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精誠合作。
那天一下班,周強就趕往張軍空運部所在那條街的一家小酒館。這是空運部定點的一個招待點,周強已經和張軍在這裏喝過好幾次酒了。周強來的早,進了包廂,發現隻有張軍一個人。他一個人已經喝了不少酒,但眼睛還是清澈明亮。
“周強,我要離開順遠了。我不是一個人走,是整個空運部都走。”張軍說:“這話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你的事情還得放後一些,也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你在海運部做的不錯,沒丟我的臉。來,喝酒。”
周強陪著張軍喝了一杯,問道:“去哪裏?回外運嗎?”
“哈,回外運?”張軍苦笑道:“被人一腳踢了出來,還能回去?回去我還能做空運業務?早沒位置了。這幫蛀蟲!”
“其實,你沒有必要和劉總鬧這麽僵……”周強遲疑著勸解道。
“不是我要和他鬧!”張軍滿臉通紅地叫道:“我已經忍他很久了。白副總一走,公司他全盤接手,他不跟我通氣我也不怪他,畢竟中方也沒正式明確我身份。他說要優先發展海運我也讚成,空運業務沒有海運前景好,這我知道,費用壓縮一些,我也沒怪他,算是支持他了。你知道的,現在你們海運部的業務量和利潤,哪有我空運部的大,這可是我自己實打實給公司帶來的。為此,我還得罪了外運的王副總。”
“可是就是這樣,他還覺得我礙了他的事。居然和我玩起了手段。你知道嗎?他向董事會打報告,說要升我為中方副總,主管倉庫和基建。撤銷我空運部和海運部經理的職務。嗬嗬,他倒是打得好算盤,把業務部門都抓到手心裏,把我踢到海邊去。”張軍憤憤不平地道。
“那你打算怎麽辦?”周強算是明白了張軍的處境。他是想回外運回不去,想在順遠不被劉應瑜摁在冷板凳上也不可能。
“天無絕人之路。外運還和一個美國華僑開了一個和順遠類似的公司,叫致遠。對了,就是鄧世昌開的那艘致遠號的致遠。”張軍笑道,然後又意味深長地說:“我去那裏任總經理。以後我也要主做海運,你呢,我想你在順遠再混上兩年,然後過來。明白嗎?”
周強突然明白了,張軍顯然是為了得到外運高層的支持放棄了一些空運生意,然後得到了這個位置。再一想,也許有些外運高層,對劉應瑜那麽強力地維護外方利益也感到不爽,所以又開了一家同樣性質的合資企業來和他競爭。如此看來,順遠,將先天性地打不過致遠。
“明白了。”周強嗬嗬笑著,說:“鄧公說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隻要業務搞好了,企業有錢了,什麽不好搞?我呢,沒別的誌向,隻想做,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國際運輸現在很賺錢,我這個月做了二十幾個標箱,毛利超過5萬,如果是個人做,一年下來,就是十幾個萬元戶了。”
“哈哈,你小子,總算看到錢了吧?”張軍誇張地笑道,手指點著周強說:“以前還在我麵前裝清高,現在知道了吧?你這還是小錢。以後一個月做幾千個上萬個標箱,你說會有多少錢啊?所以,不能放棄業務。有了業務你就有了立足之本。不過呢,錢也不是萬能的,有些東西,我們這個社會是用錢買不來的。”
看到周強有些疑惑不解的樣子,張軍笑著繼續說:“我最近,通過一個發小認識了一個家夥。也是軍隊裏出來的。不過不像我,從一個大頭兵幹上來,人家一天沒上過軍校就是個軍官。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有個好爹。他爹是市委書記。”張軍故作神秘地笑道:“他爹為什麽是市委書記呢?”
“為什麽?自然是因為人家有能力啊。”周強有些傻傻地說。
“哈哈,能力?”張軍嘲笑道:“能力自然是有的。哪個人沒有能力?沒能力還不能學啊?”
“那你說為什麽?”
“周強啊,我最近發現一個有趣的問題。”張軍突然岔開去說道:“為什麽曆朝曆代都有豪門家族,時刻淩駕於普通民眾的頭上呢?為什麽農民起義最後又形成了新的地主豪強呢?”
“還不是因為這是一個階級社會麽。”周強沉思著道。
“這是理論上的說法。實質上豪門家族的長存不衰,是因為他們始終占有著更多的社會資源,就算社會動蕩,但作為有知識的個體顯然強於目不識丁的農民。當他們處於同一個起跑線的時候,農民就是炮灰,而知識精英就成了統治階層。就算是我黨也是如此。”張軍麵色嚴峻地說道。
“你見過目不識丁的農民領導嗎?”
“我被你搞糊塗了。”周強說:“不是也有農民成了將軍的麽”
“嗬嗬,市委書記之所以是市委書記,是因為他爹解放後就是市委書記,明白了嗎?”
“你的意思是,這個社會的資源分配總是掌握在一小撮人手裏,隻有靠近這一小撮人的圈子,才能得到更多的社會資源,是不是啊?“周強想了想,緩慢地道。
“哈哈,你不算笨。”張軍仰天大笑道。“來,當浮一大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