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說書人家住西場 郭筱竹撐船隨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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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麵沒有人,除了一張老式木床——這張木床非常講究、一個木櫃子和一張桌子以外,屋子裏麵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對了,正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一把胡琴,胡琴已經非常老舊了,琴弦已經發黑,調弦的抓手上,有幾道明顯的裂紋,發聲器上麵補了一塊蛇皮。這把胡琴有些曆史了。

    鄭峰有兩個印象,一是屋子裏麵太簡陋,如果不是一張大床撐撐門麵,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二是屋子裏麵收拾的很整潔。東西都放在該放的地方,盲人大概都是這樣吧!為了能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就把東西放在一個固定不變的地方。

    鄭峰和李雲帆還到廚房去看了看,灶台上擦得很幹淨,灶堂裏麵的柴禾和灶膛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在柴禾和灶膛口之間放著一個竹椅子,在灶台的旁邊放著一口水缸,水缸上有一個木蓋子,木蓋子上放著一個葫蘆做的水舀子,在水缸的旁邊放著一個木桶,花長雲就是用這個木桶到大塘去拎水的。

    廚房裏麵沒有碗櫥,碗和筷子放在灶牆的空擋裏麵,碗有兩個,一雙筷子放在碗口上,碗裏麵還有一個鐵勺子。空擋一共有兩個,另一個空擋裏麵放著油鹽醬醋之類的東西。

    鄭峰和李雲帆完全是出於好奇,他們想知道一個瞎子是如何生活的。

    在灶台對麵的牆上掛著一條鹹肉和十幾條鹹魚,鹹肉和鹹魚上麵都覆蓋了幾張黃顏色的紙,就是商店裏麵用來包點心的那種紙,從這個小小的細節來看,花長雲不但是一個有條理的人,而且是一個比較愛幹淨的人。

    鄭峰和李雲帆走出廚房的時候,花長雲從禮堂西邊走了過來,他的手上拄著一個竹拐杖。

    “長雲啊!我帶了幾節山芋,在你的桌子上。”

    “隊長,今天的山芋咋樣?”

    “老天爺總算長眼,跟花生一樣,又是一個大豐收。”

    “你找我有事嗎?”

    “沒你的事,公安同誌找我了解點情況。”

    郭隊長的年齡大概在七十歲左右,頭上戴著一頂三塊瓦的灰顏色棉帽,上身穿一件對襟本裝棉襖,外麵罩一件淺藍色的對襟本裝布褂,腰上係一根皮帶,大概是皮帶勒的太緊,棉衣和布褂的下擺翹著,他的下身穿一條棉褲,布已經褪色,但上麵沒有一塊補丁,他的腳上穿一雙翻毛皮鞋,鞋跟上沾滿不少的土。

    譚科長掏出香煙,遞了一支給郭隊長,並幫他點上了。

    六個男人都坐在床上,王萍坐在一張破舊的課桌旁。

    屋子裏麵的光線非常暗,李雲帆站起身,將一扇窗戶打開。

    “郭隊長,您當隊長有多少年了?”

    郭隊長抽了一口煙:“連頭帶尾十八年了。”

    一個人在這麽大的村莊當了十八年的生產隊長,人緣一定非常好,能力也一定非常強,威信也一定非常高。

    “郭隊長,您跟我們說說,在花家村,一共有幾個姓?”

    “除了花郭兩個大姓以外,還有姓徐的,姓趙的,姓高的,姓梁的,這四個姓加在一起隻有十九戶。”郭隊長如數家珍。

    這也就是說,花郭兩大姓一共有五十幾戶人家。

    “大家相處的怎麽樣?”

    “不吵不鬧,從不臉紅脖子粗,很好啊!”“臉紅脖子粗”就是吵架。

    “不吵不鬧”可能就是段高山所謂的“表麵上的風平浪靜”吧!

    泛泛而談,肯定是不行的,鄭峰決定從具體的事件切入:“我們聽說,除了我們正在調查的這個案子以外,郭順英和花三妹的死也很蹊蹺,我們還聽說花長鬆家和你兄弟家郭福生家莫名其妙地失了兩次火。”

    “你們連這個也知道啊!”

    “我們想聽聽您的想法。”

    “我也覺得蹊蹺,但沒根沒由,不敢隨便亂說啊!再說了,那順英出事以後,海隊長從省城請來一個大偵探,在花家村轉了好幾天,也沒有轉出名堂來。”

    “在花家村,誰和郭書記家有仇呢?”

    “誰和郭家有仇,從表麵上來看,應該是花家,但郭書記對花家人很照顧,當年就是郭書記帶人到大塘撈三妹的屍體的,花長雲從外麵回來以後,是郭書記讓他住進祠堂,並讓我們生產隊養著他的。曉竹經常送東西給長雲,依我看,就是有再深的仇恨,也該化解了。”

    郭隊長所說的情況,屬不屬於段高山所謂的“表麵上的風平浪靜”呢?

    鄭峰從郭隊長的話裏麵捕捉到了一點東西:“郭隊長,‘再深的仇恨’,是指什麽仇恨?”

    “這——”郭隊長猛吸幾口煙,“非要要說有什麽仇恨,那恐怕就是土改的時候,海隊長領著大夥兒分了花家的地和浮財,這可不是根生的錯,工作隊讓他參加分地的,鄉親們又信任他,他能推辭嗎?再說,挑頭分地的又不是根生一個人。”

    “我們聽說,工作隊在花家村的時候,是在郭書記家搭夥的。”

    “是這樣。”

    “郭順英的死,和花郭兩家的矛盾有沒有關係呢?”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當年都沒有整明白的事情,現在就更不好說了。”

    同誌們從段高山的言語之中得到的信息是,花家村矛盾重重,而從郭隊長的言語之中得到的信息恰恰相反,如果段高山所說非虛的話,那就說明郭隊長一定是在刻意隱瞞什麽,按照常理來判斷,既然徐長水、郭隊長和郭書記家關係密切的話,那麽,他們應該積極主動地配合並協助同誌們的調查,他們反其道而行之,那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他們刻意隱瞞的情況一定和郭筱蘭的案子有關聯。難道郭隊長不希望郭筱蘭的案子真相大白嗎?難道段高山所說的郭姓之間的糾葛也包括郭隊長和郭書記家之間的矛盾?

    花家村的怪事一件接著一件,還真讓段高山說著了。

    鄭峰已經知道刑偵的方向了。既然有人可以回避一些什麽,那就從這個方麵入手。

    “郭隊長,對於花三妹的死,您怎麽看?”

    “三妹淹死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筱蘭的案子還沒有弄清楚,如何能弄清楚三妹的事情呢?”

    “花三妹在出事前,除了花二麻子,還有誰和她走的比較近呢?”

    “這——”

    “郭隊長,請您好好想一想。”

    “要說三妹出事前,誰和她走的比較近——”郭隊長又接過譚科長遞給他的香煙。點著了,抽了兩口。

    “郭隊長,您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您跟我們說說。”

    “在三妹出事前,是有一個人和三妹走的比較近。”

    “這個人是誰?”

    “滿子,就是昨天晚上在祠堂說書的滿子。我還在蘆葦蕩看到他們倆。”

    “在什麽地方?”

    “就在祠堂東邊的大塘邊——在三妹家的蘆柴地。”

    “他們在蘆柴地做什麽?他們倆是什麽關係?”

    “滿子喜歡三妹。”

    “當時,滿子有多大?”

    “十六歲。”

    “十六歲?三妹出事的時候才十四歲。他們怎麽會在一起呢?”

    “滿子在街上念書,下午沒課的時候,經常跑到祠堂跟長雲學拉琴,學說書,他們就是這麽在一起的。”

    “對了,三妹也在學校讀書,是這樣的嗎?”向陽道。

    “三妹隻讀了一年書,後來,就讀不下去了——”

    “為什麽?”

    “家裏麵窮啊!那花長鬆也想讓三妹讀書,可遇到了自然災害,三妹輟學以後經常到祠堂去看望照顧花長鬆,和滿子經常接觸,一來二往,兩人就好上了。”

    “他們倆好,花家人知道嗎?”

    “剛開始不知道,後來知道了,就把兩個人拆散了,那花長鬆多高的心氣,他怎麽會同意三妹跟滿子好呢。”

    “郭隊長,三妹和滿子的事情,村子裏麵還有誰知道?”

    “除了我,還有三妹她爹娘,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三妹出事以後,你有沒有想到他和滿子的事情。”

    “沒有。”

    “十二年前,我們在調查的時候,您也沒有想起這件事情嗎?”

    “說實話,我當時是想起了這件事情。”

    “您為什麽沒有跟我們說?”譚科長道。

    “三妹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娃,這種事情要是說出來,我怕對她的名聲不好,那花長鬆雖然家道敗落,但什麽時候都把臉麵看的比命都重要。一旦這件事情被抖了出來,那花長鬆還不得恨我一輩子啊!這種得罪人的事情,我做不來。再說,我當時確實沒有往那方麵想。”

    “滿子家住在哪個村?”

    “滿子家住在西場村,就在我們花家村的南邊,隔一個莊子。過了張村,南邊就是。”

    “我們想到滿子家去一下,怎麽走?”

    “坐船過去。這樣吧!我派一個人送你們去,你們千萬不要提到我。”這大概就是鄉下人的謹慎吧!鄭峰本來是想請郭隊長陪大家走一趟的,郭隊長搶先一步,自己提出派人送大家去。

    鄭峰看了看時間:兩點二十五分。

    “郭隊長,滿子這時候會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