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沉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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蝌蚪怪巨大而沉重的身體依舊無法活動,甚至有變得更加沉重的趨勢。
被大河常年衝刷的河洛地帶地麵本就非常鬆軟,漸漸的地麵開始無法承受蝌蚪怪的重量。被怪物踩在腳下的臭蟲甚至直接從旁邊挖出一個出口逃之夭夭。而遠處的迪爾已經從那堆爛肉裏獲得了重生。
可能是所謂的湖之主的力量,也許是來自神秘蛙族的皇室遺傳,又或許僅僅是詛咒的開始。
身受重傷的迪爾脫胎換骨,重新站了起來。盡管他依舊保持著蛙人的基本特征。但他的四肢和身體都變得更加修長,身高雖然還是不如黑騎士,但起碼已經非常接近普通人類的身高了。雖然瞎掉的右眼並沒有恢複,但原本深度燒傷的皮膚卻煥然一新,而且不再是普通蛙族人特有的深綠色,而是如燃燒的火焰一般的鮮紅色。
迪爾看了看怪物旁邊的黑騎士和臭蟲,他們倆雖然狼狽但還活著。於是他的獨眼死死盯住了蝌蚪怪。
被迪爾如死灰般的眼神盯著,就連那本身由詛咒構成的怪物也不禁一怔,但隨即怪物便憤怒了。這是一股沒有原由的憤怒。或者那原由並不是怪物可以洞悉的,那憤怒來自靈魂最深處。但無論如何,怪物已經從之前的僵直狀態擺脫出來。它的體重依舊在不斷增加,甚至已經有三分之一的身體陷入地下。
沒錯,它的力量來自詛咒,它本身也誕生至詛咒,它能感覺到無窮無盡的詛咒正在它體內凝集,而這使得它的重量越來越誇張。它要用這恐怖的重量將那隻該死的青蛙壓成肉醬!
怪物掙紮著抬起前爪從已經被自己壓得凹陷的地麵爬出來,它拖著臃腫的身子怒吼著,原本伸縮自如的細長舌頭已經變得鬆軟而肥大,如同它的身體一樣多餘而累贅。
它毫不在意猩紅的舌頭耷拉在嘴邊,甚至還有一部分拖在了地上。它隻想一躍而起砸在那個青蛙的身上。這種欲望如此強烈,終於讓它雙腿發力跳了起來。
我們都有自我厭惡自我毀滅的傾向。那和求生的意誌同樣鮮明的鐫刻在我們靈魂的最深處,如同一體兩麵,不時提醒我們生命的矛盾。
巨大的蝌蚪怪淩空而起。那粗壯的前肢在起跳的瞬間爆發出恐怖的彈跳力,以至於膨脹的肌肉甚至將皮膚都崩裂了,不僅僅是皮膚,肌肉也將本身的極限遠遠拋到身後,紅色的肌肉纖維如被拉扯至極限的麻繩一根根崩斷,甚至連最裏麵的骨頭都因這恐怖的力量而徹底破碎。蝌蚪的前肢整個爆裂開來,而即便如此它的體重依舊不受控製的增加著。以至於初始的起跳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它恐怖的身體繼續前向飛行,它那如腐肉一樣的橢圓形身體在半空中翻轉過來垂直向下墜去。
遠處的迪爾平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那醜陋的惡魔跌進附近水潭所濺起的水花如雨般落下,都沒能濺到他分毫。
就這樣嗎?你就隻有這點能耐嗎?甚至都不需要我出手?
他冷冷的看著它。
這輕蔑的目光自然沒有逃過怪物幾近瘋狂的雙眼。它被徹底激怒了。在它看來迪爾也好,黑騎士也罷,還有那個該死的侏儒,都隻是蟲子而已。區區蟲子竟然敢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區區蟲子竟然膽敢用武器對著我?區區蟲子竟然能給我造成如此傷害?
迪爾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與它的聯係還存在著,所以他能感覺到它的思想。盡管隻有一點點細若遊絲般的思緒,迪爾還是清楚的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惡意和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尊受到踐踏後產生暴怒。
為什麽它會有這樣的感情呢?
如果僅僅是誕生自我內心的黑暗,它的驕傲又是從何而來?
蝌蚪怪在泥潭中翻過身子,再次大吼起來。這次的怒吼可謂撼天動地,以至於它全身的傷口都向外噴出大量黑血。
盡管看上去非常恐怖,但迪爾知道對方已經是強弩之末。不過這時腳下卻有水漫了上來。
漲潮了。
這片陌生的土地以自身不為人知的方式運作著,潮水從夜空與大地的交界處穩健的向迪爾所在的河口區域推進。那白色的潮淹沒了位置低矮的星星,淹沒了昏暗的天際線,進而淹沒了迪爾的小腿。
不遠處的怪物也被淹沒了大半,它發出古怪的鳴叫,似乎是扭曲的蛙鳴又像是詭異的大笑。突然它擺動粗壯的魚尾向迪爾急速撞來。
可怕的龐大身軀加上恐怖的速度使它將身下的潮水都向兩側排開,幾乎是擦著地向迪爾撞擊而來。但水可不止是你自己的朋友。
眼見距離迪爾越來越近,但怪物的速度卻開始下降,甚至筆直遊來的身體都有些失控向旁邊側移。怪物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巨大的漩渦已經緊緊抓住了它,並一點一點的將它往漩渦的中心拖去。本來勁頭十足打算將迪爾撞飛的怪物驚慌的在漩渦中掙紮,企圖逃出這可怕的陷阱。這時它才注意到迪爾嘴角處的冷笑,但一切都已經晚了。蝌蚪怪終於還是無法跟這巨大的漩渦卷起的力量相抗衡,它慢慢被拖到了漩渦的中心,然後它看到了迪爾那死灰般的眼神中燃起了一絲火焰,如同死灰複燃一般的火焰在迪爾的獨眼中越燒越旺,但空氣的溫度卻在急速下降。
圍繞著怪物,空中凝結出了無數尖利的冰錐,它們覆蓋了所有可以進攻的角度。
迪爾伸出一直手緩慢而輕柔的——握緊!
所有冰錐同時刺進了怪物的身體,在瞬間將怪物完全包裹成了一個冰球,冰球維持了短短的幾秒就爆裂開來,隻留下無數浮冰和腐爛的碎肉。
迪爾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身上鮮紅的花紋漸漸褪色變成殷紅色。他無力的躺倒在地,用那僅剩的獨眼望著沉默的星空,任由身下冰冷的潮水衝刷自己的身體。
雖然眼前的敵人終於被自己消滅,但有些東西卻在心中,永遠無法磨滅。
黑騎士肩上扛著迪爾,腋下夾著臭蟲,艱難的在著潮濕泥濘的濕地平原上跋涉。回去已經不可能了。他希望可以在天亮之前找到個幹燥的地方歇腳。
但濕地平原無邊無際,不管哪個方向都是一片澤國。到處都寂靜無聲,甚至連一隻蟲子都看不到,水裏也沒有魚。天上的星星眨著眼,卻不移動,彎彎的月亮始終掛在固定的位置,好似一副靜畫。這整個地方就像睡著了一樣。
隱約的他看到一個方向的天邊好像亮起了魚肚白,但過了好一會兒卻不見太陽升起,當他轉過頭看向別處,再度轉回頭卻發現那裏也和其他方向一樣靜謐安詳,仿佛之前看到的一幕隻是幻覺。
這個地方也和永夜穀一樣被詛咒了嗎?不過好歹這裏還有星光和月光,也沒有永夜穀那麽嚴重的瘴氣。雖然時間好像凝固了一般,但腳下潮漲潮落似乎自有規律,周圍也長著很多綠色的水草和苔蘚。總體上還是比永夜穀強得多。
放我下來吧。”肩上的迪爾突然說。他終於從最初的恍惚狀態中恢複過來。
這就是地麵上的世界嗎?”迪爾喃喃的說,“空氣的味道倒是和冷湖沒什麽區別。”
一直沉默著的黑騎士突然開口說道:“我們迷路了。”
那是一種沙啞得有些變形的可怕嗓音,甚至迪爾都沒能立刻聽懂話裏包含的意思。但隨即他笑了起來:“那可真是糟糕啊,我可是第一次來地麵以上。”
這時臭蟲也醒轉過來,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兩人,又看了看四周顫巍巍的說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下可好,沒人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周圍河流的走向也異常混亂。迪爾嚐了嚐河水的味道說道:“真是古怪的水,我竟然除了苔蘚和水草的味道之外什麽都嚐不出來。”
周圍也沒什麽製高點。甚至連之前地下河的河口都找不到了。
咱們得穿過這片草地。”黑騎士提議。
這裏太安靜了。”迪爾說,“連這些河都好像啞了一樣。不過你倒是開始說話了。”
雖然情況十分不明朗,但迪爾還是開起了黑騎士的玩笑。但黑騎士卻再度陷入了沉默。
好吧,你有權保持沉默,”迪爾無奈的攤手說,“那麽臭蟲,你也是地麵上的人,你們在這種情況下通常會怎麽做?”
臭蟲被問得一愣,雖然對方是奇怪的青蛙人,但好歹也是個王子,竟然向他這個下人征詢意見,這多少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抬頭看了看沉默的黑騎士,不得已的說道:“一般來說...選一個方向一直走總能走到這地方的邊界吧...”
迪爾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黑騎士,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又問道:“那要如何選定方向呢?隨便選一個嗎?”
臭蟲撓了撓頭說:“在我老家我們通常通過占卜來做這種決定。”
占卜嗎,那要如何做呢?”迪爾又問。
臭蟲再次撓了撓頭,四處看了看卻顯出為難的樣子,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迪爾的斷咒劍上。那是黑騎士幫他撿回來的。那劍似乎並不會輕易離開主人。
怎麽,需要我的劍?”迪爾說著將斷咒交給了臭蟲。
臭蟲看了看劍,又看了看迪爾和黑騎士,最後隻好將劍向天空丟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