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是人類最古老的一種與神明溝通的方式。

    占卜的工具五花八門，從非常專業的法器、禮器到尋常所見的簽、卦，甚至是石子、樹葉、骨頭都可以用來占卜。因為占卜的核心並不在工具，而在於人以及其所處的環境是否適合問卜。

    簡單來說，就是神願不願意和你溝通，既取決於神，也取決於你自身。

    將卜算的工具扔向天空是最簡單的卜算方式，扔向天空本身也是人對高高在上的神靈的一種表達方式。

    斷咒在空中翻轉了一圈快速落下，噗的一聲插進了濕軟的地麵，劍身筆直沒有一絲傾斜的角度。

    這下臭蟲傻眼了。他抬起頭無助的看了看那陌生的夜空，月亮和星星的位置依舊沒有變化，而且也找不到熟悉的星座。難道這裏已經不是他所信奉的神所主宰的世界了嗎？

    我們走這邊吧。”迪爾指著一個方向說。

    臭蟲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有什麽根據。

    劍的影子指向那邊。”迪爾解釋道。

    這確實也是個辦法。既然月亮的位置不會改變，那麽跟著影子走起碼可以確保行走的路線是直線，不會兜圈子。

    三人除了身上的裝備外一無所有，倒也算輕裝上陣。一路上侏儒總是隨手采摘看到的野菜，一部分直接吃掉充饑，一部分則留著備用。迪爾也跟著他學習識別各種植物。畢竟冷湖的生態環境非常簡單，生物種類也很少。反倒是這寂靜的濕地生長了各種植物。很多連臭蟲也不認得。

    他們就這樣一路跟著影子前行直到空中烏雲密布，月亮和星星都被遮住，四下被黑暗籠罩，空氣中充滿了雨和雲的味道。

    迪爾用魔法建了一所小冰屋，雖然有點冷，但起碼不用淋雨。隻是附近不是河流就是被河流浸透的草甸，找不到點火之物。兩人隻能嚼著冰冷苦澀的野菜看著彼此發呆。黑騎士又恢複了以往不食人間煙火的狀態，坐在角落裏小憩。

    不知道歐賽斯特殿下他們怎麽樣了。”臭蟲說。

    他們一定以為我們已經死了。”迪爾道。

    不過殿下他們一定可以照顧好自己，可弗蘭基就...”臭蟲欲言又止。

    他被我們留在了冷湖岸邊是嗎？”迪爾問。

    而且他手腕的傷很嚴重。”臭蟲擔心的說。

    願神明保佑他吧。”迪爾說。

    去他媽的神明吧！”

    臭蟲說出這句話後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外麵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那雷落在非常近的地方，三個人都被震得一怔。他們跑出冰屋查看，雨已經開始落下，遠處的天邊雲壓得非常低，與地麵之間幾乎隻剩一條縫隙，更多的雷在那裏落下，隔了一會兒雷聲陸續傳來，但迪爾卻在閃電出現的瞬間在黑暗中看到了什麽。這時大雨傾盆而下，他們隻好返回冰屋。迪爾說道:“那邊好像有什麽東西，也許雨停之後我們應該過去看看。”

    臭蟲沒有再說話。他好像是被嚇住了，不是被雷，而是被自己。自己竟然會咒罵神。他不敢繼續想下去，縮在角落裏陷入了沉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冰屋都融化了大半。一滴冰冷的冰水滴在了臭蟲的額頭上，他突然驚醒過來，卻發現迪爾和黑騎士都不見了。頭頂已經化開一個天窗，外麵月朗星稀。他跑出冰屋也不見另外兩人不禁有些慌張。但濕地上無遮無攔，放眼望去哪裏還有別人，一股孤獨帶來的巨大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迪爾殿下！黑騎士閣下！”他大喊道，但四周隻有清冷的月光和寂寥的河水。

    融化的冰屋隻剩下一半，如同一顆雖碎尤整的蛋殼。但迪爾和黑騎士還是不見蹤影。雖然臭蟲心裏早就明白，這不是什麽正常現象。他們不會回來了。也許他們隻是在附近查看情況卻遭遇了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又或者是他們處於某種原因丟下了自己而離開。不管是哪種情況他們都不會回來了。

    這時他想起之前迪爾說的那個方向。他在閃電的照耀下看到了什麽東西。雖然現在那個方向什麽都看不到，但也隻好往那邊走了。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融化殆盡的冰屋，突然整個人都僵住了，因為冰屋之後的廣袤平原盡頭一個龐大的東西正在穿透雲層從天而降。那恐怕是臭蟲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單個物體。而最可怕的還不是它的大小，而是它看起來雖然像是一塊無比巨大的石山一樣的東西，但又好像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沒錯，就像一個巨型生命體，就算是傳說中的龍在它麵前恐怕也隻是麻雀一樣的存在。可矛盾的是臭蟲又無法分辨出一點生物該有的特征，他隻是本能的感到對方正與他對視。

    醒醒！臭蟲，醒醒！”

    迪爾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臭蟲睜開眼睛發現冰屋還完整的扣在頭頂，黑騎士依舊坐在角落裏，迪爾正一臉關切的看著他，見他醒來才鬆了一口氣。

    我睡了多久？”臭蟲坐起身問。

    迪爾搖搖頭道:“雨停了，你剛才做噩夢了，看起來好像非常嚇人。”

    臭蟲摸了一把額頭才發現上麵全是冷汗，他嘀咕道:“我夢到你們都不在了，隻剩下我一個人...”

    那可真是個可怕的夢，”迪爾說，“要是我一覺醒來發現隻剩自己也會被嚇得半死的。”

    走出冰屋，天上的雲還有不少，月亮在雲層中時隱時現，在地麵和水麵中投下斑駁的影子。到處都是積水，幾乎分不清哪裏是草甸哪裏是河流。水麵不時會有波紋散開，多少讓這寂寥的世界有了一絲生機。

    踩著水中的倒影，3人開始向迪爾之前看到東西所在的方向前進。臭蟲戰戰兢兢的回頭看了一眼冰屋和它後麵的濕地，才發現，就算月亮完全露出頭他也很難看到夢中那麽遙遠的地方。但很快他就發現他看不清並不是因為光線不夠或者自己眼睛不好，而是因為那個方向此刻正在下雨，而且偶爾還有閃電的光從更遠的地方發出，隻是因為距離實在太遠，幾乎聽不到雷聲。

    臭蟲不放心的多看了幾眼，卻看到那迷蒙的雨中好像真的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正在裏麵朝他看。他嚇得忙朝前麵的迪爾跑去。迪爾疑惑的看了看臭蟲，又看了看身後卻沒發現什麽異常。臭蟲也仗著膽子重新看過去，卻也隻能看到一片更加密集的雨幕。

    走了沒多久，遠處的景物終於出現了變化，地平線上一些如小型城堡一樣的起伏出現在視野中。但距離還是太遠，並不能看得真切。但無論如何，幾個人總算是看到了希望，有了盼頭自然腳下也輕鬆了不少。侏儒甚至哼起歌來。歌聲未落，遠處便回應似得傳來一聲尖利的鳴叫。當然那鳴叫聲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所以這也隻是個巧合而已。但3人卻看到了希望。終於有其他活物存在了。聽聲音好像是某種鳥類。

    濕地上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的原因非常簡單，這裏實在物質匱乏，根本無法滿足人類的長期需求。但如果有動物存在，那就不同了。動物的肉可以吃，毛皮可以禦寒，骨頭可以製作工具和裝飾品。他們不指望在這種地方能遇到什麽大的集落，但起碼小的村子還是會有的吧。

    隻不過對方是否歡迎他們又是另外一碼事了。畢竟黑騎士也是個被詛咒者，而青蛙人則更加不可思議，人見人厭的侏儒反倒是最正常的。

    於是期望慢慢變成忐忑。隻是他們還是過於樂觀的估計了形勢。隨著目標越來越近，他們發現那些城堡一樣的隆起其實隻是一個個不大不小的石山。上麵光禿禿的，沒有一顆植物，隻是那邊看起來應該非常幹燥，他們終於可以擺脫這潮濕的沼地了。

    濕地和石山群的邊界處，潮水緩慢而無力的衝刷著前方幹燥的土地。轉頭望向來路，3人感覺自己就像是從一片草海中遊過來的一般。突然的幹燥反而讓人有些不適應。臭蟲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幹透了，隻是散發出一股莫名的腥味。

    石山錯落的分布在前麵幹燥的大陸之上，他們無法看到太遠的地方，於是決定找一個容易攀爬的地方上去看看。黑騎士很擅長攀爬，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一座石山之上。不過意外的是整片石山群的上空都籠罩在一片黃色的沙塵之中，視野之內隻有高低不平的石山群。這地方似乎比身後的草海要糟糕得多。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一些異常，不遠處的石山間隙下麵揚起了巨大的沙塵，好像有什麽在那裏活動，隻是被石山擋住無法看到。

    黑騎士將自己看到的景象告訴迪爾和臭蟲，之後3人決定過去一探究竟。

    弗蘭基慢慢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懸崖邊緣，一些石塊因為他的醒來而墜下深淵，而他自己也有一隻小腿垂在山崖之下。他一個激靈翻身而起。

    右手的疼痛讓他一陣心悸，但很快他就發現那隻是可笑的幻覺。他的右手已經不在了。眼前隻有發出空洞哀嚎的深淵。他四處看了看，周圍什麽都沒有。他坐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站起身機械的來到深淵邊緣，看著下方的黑暗出神。